大月城歷經百年,四方留門,卻堅不可摧,並非沒有原因,雖然大月城與江瓏城不同,沒有那麼多的巧妙機關,然大月城的守衛,卻是三朝之中出了名的嚴密細緻。
只是自古以來,對大月城的防衛能摸得細緻透徹之人,並沒有幾個,在蕭氏兄弟這一輩人之中,除了身爲太子的蕭珩以外,就只有蕭珏及麾下幾名得力干將。
換言之,即便是大月城、是璃國的人,若是想要夜闖大月城,也並非易事,更勿論是外人。
楚傾心下微凜,頗有些好奇會是誰在這個時候夜闖大月城,他莫不是不知,今天是蕭珏領兵回京的日子?
又或者,他有更重要的事,這件事遠遠比蕭珏給他的威懾力更重。
蕭珏冷了臉色,大步向門口走去,沉聲道:“命陶鵬即刻領鷹揚衛全城搜捕!”
“是!”那人領命退下。
蕭珝道:“四哥何必這般緊張?僅僅是個夜賊,你就出動鷹揚衛,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蕭珏沒有理會他,而是看了看蕭珩,見之,蕭珩淡笑道:“此人既是能避開城中那麼嚴密的守衛,只有兩種可能,一來,這個人熟知我大月城守衛部署,二來,此人武功高深莫測,非尋常人所能及。然不管是哪一種,既然他選擇夜闖,而非光明正大地出現,就極有可能是敵非友。這種時候,派出尋常侍衛,不過是自尋死路。”
聞言,蕭珝不由怔住,蕭珏淡淡一笑道:“大哥心思縝密,令人佩服。”
蕭珩淺笑道:“真正心思縝密的是四弟,只是稍微一想,就將來人的路子摸得差不多了。”
靜立一旁的楚傾聽了兩人談話,只覺哭笑不得,明明是親兄弟之間的談話,卻聽不出一絲感情。
只是,不管這潛入大月城的人是誰,他都是凶多吉少,珏王手中的鷹揚衛,可不是隨意出動的,二鷹揚衛一出,也輕易是不會空手而歸的。
這一點,在大月城早已是衆人皆知的道理。
想到此,楚傾不有輕輕一嘆,收斂衣袖,忽略兄弟三人,轉身欲走。
不想她剛走了兩步,身後卻傳來蕭珩醇冽的嗓音:“傅姑娘留步。”
楚傾身形一滯,這個身影傳入她耳中,傳入她心裡,總是會像是生出了一雙手,把她壓抑在心底的殺意勾起、引出來。只是她心裡明白,如今她剛到大月城,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弄明白,她只能忍着。
想到這裡,她緩緩回身,看了蕭珩一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蕭珩已經擡腳走到她方纔站着的地方,緩緩彎腰撿起一樣東西遞上前來,“你掉了東西。”
楚傾盯着他手中的東西定定看了兩眼,心中雖疑惑,面上卻只有一絲感激笑意,“多謝太子殿下。”
說完,接過他遞來的東西,對着蕭珏和蕭珝頷首致意,而後款步離去。
蕭璠緊盯着楚傾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對於楚傾無意之中流露出來的清傲灑脫之氣有些詫異。
“四哥……”他目光看着外面,話卻是對着蕭珏說的,“這個傅寧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我總覺得她看我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對大哥和三哥……”
驀地,他收了聲音,回身偷偷瞥了蕭珩一眼,見蕭珩臉上並無異樣,便悄悄鬆了口氣,而後轉向蕭珏問道:“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蕭珏道:“容城總兵傅守獻之女。”
蕭珝擺擺手道:“這個我知道,我問的是,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爲什麼我總覺得她的身上帶着一股戾氣?”
聞言,蕭珏心下一凜,擡眼向蕭珩看去,蕭珩也稍稍吃了一驚。
戾氣!蕭珝說,楚傾身上有戾氣!
就連神經大條的蕭珝都看出來的,他們兄弟兩人又怎會看不出來?
而越是如此,他們心中便越疑惑,他們與她素不相識、素未謀面,何以讓她對他們有如此深的恨意?
她看起來根本不是那種囂張跋扈、沒有頭腦的人,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對他們露出這樣的態度,除非這其中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天大的理由。
然,思及此處,幾人又不由得全都皺了眉。
京都之中出現了不速之客,他們三人竟是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女子吸引了注意力!
蕭珏端起手邊的杯盞稍稍抿了一口,道:“傅姑娘性子冷了點,不喜多言,日子久了你就會習慣的。”
蕭珝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四哥的意思是,她會在大月城待很久?”
蕭珏淡淡一笑,道:“待不待得久,尚未可知,不過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說罷他擡眼看了看神色異樣的蕭珝,繼續道:“再者便是,傅姑娘自幼隨高人學醫,雖年紀輕輕,醫術卻了得。再者,她精通四象五行,身手了得,所以,你最好不要沒事去招惹她。”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不由想起楚傾殺那個東朝信使時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太息道:“她殺人的時候,也是這麼面無表情的。”
蕭珩眸子微微一縮,蕭珝則下意識地瞪大眼睛,“殺人?她……她殺人?”
蕭珏不答,深沉一笑,起身走到門前擡眼看着黯然的夜色,若有所思。
當時,他也沒有想到楚傾會殺人,更沒有想到她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她的一言一行都充滿神秘,讓他捉摸不透。
甚至,就算如今他把她收進珏王府,他依舊不知道她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他。
很好,這樣的楚傾讓他越來越好奇。同時,這樣的楚傾,顯然也已經引起了蕭珩和蕭珝的好奇心。
楚傾呵楚傾,你丟下北洵、丟下剛剛入土的父母,不遠萬里、不辭辛勞地隨我一路到了南璃,究竟爲的是什麼?
爲了宛珺嗎?
我不會信你。
想起宛珺,蕭珏的眸子一冷,驀地側身向蕭珩望去,目光凌厲。感受到他的目光,蕭珩便回望過來,臉色靜淡,不見波瀾。
然,偏偏越是這樣的神色,越是充滿了挑釁。
眼看着兩人雖然一眼不發,卻有劍拔弩張之意,蕭珝忙笑道:“大哥,時辰了不早,你還是趕緊回宮吧,回去的晚了,皇后娘娘又要罵我了,說我拐帶着你四處遊逛。”
“無礙。”蕭珩淡淡揮手,“大月城進了不速之客,不抓住這不速之客,怎能離開?你放心吧,有什麼事,由我擔着。”
聽他這麼一說,蕭珝不由得啞然,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敢離開,索性在兩人中間坐了下來。
儘管蕭珏的神色平靜異常,由始至終都未曾提及宛家半個字,可是蕭珝知道他心裡一定有萬千想法。蕭珏在京中有暗樓,這一點蕭氏兄弟都知道,所以宛家的事一定早就已經傳到了蕭珏耳中,他只不過是習慣了隱忍,習慣了不動聲色,可是待他決意反擊的時候,只怕京中就沒這麼太平了。
想到這裡,蕭珝不由得在心底打了個緊,看來這段時間他要看好他們倆了。
以前還有蕭璠陪着他一起,現在蕭璠娶了新妃,他連自己府中的妻妾都不願搭理,又怎會搭理他一個大男人?
璠王府的馬車一路急匆匆地向着璠王府的方向駛去,車伕得了蕭璠的命令,又要把車駕的穩,又不能太慢,可算是爲難他了。
這車伕心中也明白,他家王爺這是關心新娶的側王妃月妃關心的打緊,關於璠王娶月寒嬋一事,當時震驚了整個大月城,誰人不知月寒嬋兩年前就離開了三生坊,入住宛府?此番宛家遭難,月寒嬋非但沒死,卻反倒被璠王看中,新娶爲妃,羨煞了多少妙齡女子。
那時候,京中關於月寒嬋的傳聞足以匯成一條河把月寒嬋淹死,就連蕭璠都沒能壓得住,最後還是太子蕭珩親自出面,給當朝三輔長官京兆尹、左馮翊和右扶風親自下了死令,這纔在三天之內將流言蜚語壓了下去。
然而口不言,並不代表心不想。
就如月寒嬋,雖然嫁入了璠王府,然這兩個月以來,卻從未有過絲毫笑意……
低頭看了看懷裡沉沉昏睡的女子,蕭璠眼底閃過一抹心疼之色,若是可以,他願意折自己的陽壽,以換她的開心。他實在不想再這麼看着她痛苦,看着她終日把自己的心緊緊關閉,不讓任何人碰觸,甚至不讓任何人瞧見。
爲了她,他已經冷落了整個璠王府,可是她卻始終都不願對他笑一笑,哪怕是一個笑容,她都不願給。
“如此心狠,如此決絕,我爲何還要這般甘之如飴地爲你?”輕輕一聲呢喃,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裡。“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被她們傷害,我都會恨自己無能保護你,可是再怎麼恨,再怎麼怒,我卻不能殺了她們,打罵她們,畢竟,她們也是璠王府的女人,是我的妻,她們真心待我,一心爲我,我如何能恩將仇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保護你,保護你不會受到她們的傷害……”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自嘲一笑,嘆息道:“她說的對,這不是個辦法,我護不了你一世。”
懷裡的人突然輕輕動了動,蕭璠一驚,低頭看了她一眼,“你醒了。”
看到蕭璠的臉,月寒嬋掙扎着起了身,掙脫他的懷抱,“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蕭璠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正要說什麼,馬車卻漸漸停下來了,而後車伕喊道:“王爺,到了。”
“嗯。”蕭璠輕輕應了一聲,下了車,又將月寒嬋也扶下了馬車,正欲扶着她一起進門,突然只見月寒嬋臉色驟變,渾身輕輕一顫,擡頭瞪大眼睛看着半空,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她張了張嘴,想要喊什麼,然話到了嘴邊,卻係數化爲無聲的呢喃,然而蕭璠的來事呢還是沉了下去,他沒有聽到月寒嬋的聲音,可是他看懂了她嘴脣動了動,說的是什麼。
她喊:宛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