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最後一個星宿歸位,楚傾終於渾身一軟,險些癱倒在地,蕭珏一見,一個箭步衝過來,將她接住,“你怎麼樣?”
楚傾搖搖頭,卻已是虛弱不堪。
下面的四象獸突然發出一聲悽冽的嘶鳴,冰盤被震裂,四分五裂,上面的那些星星點點卻是保留完好,以蕭珏擺放好的序列,漸漸騰空而起,擡眼望去,宛若星空。
腳下的地再次震動起來,而且比之方纔更爲劇烈,地動山搖,響聲振聾發聵,只是這一次沒有冰塊掉下來,楚傾和蕭珏便眼睜睜地看着四象獸從下面一點一點升了上來,直到與腳下地面齊平的位置,頓然停下,而後它擡眼定定地看了楚傾和蕭珏片刻,突然又是一聲長長的嘶吼,繼而用自己的身體堵住缺口。
楚傾和蕭珏雖然已經怔住,卻還是看明白了四象獸的意思,相視一眼,略一沉吟,而後走上前,踏上四象獸的背,踩着它的身體一步步走到了對岸。
他們剛剛下地站穩,四象獸便再次動了起來,它笨重地轉過身來,又擡頭看了兩人一眼,兩隻眼中突然發出異樣的亮光,照在兩人腳下,低頭一看,愕然發現冰層下面竟出現了一個個路標。
回身望去,四象獸已經緩緩沉了下去,頭頂的星空也瞬間消失不見,對岸的一切恢復了原樣,一如剛纔他們剛剛到這裡時的情形。
“原來,四象獸的眼睛並非是有蠱惑之力。”蕭珏輕輕開口,側身看了楚傾一眼,楚傾淡笑,接過話道:“是指路。”
“嗯。”蕭珏點頭以應,扶住楚傾,太息道:“走吧。”
楚傾回身看了看缺口,淡淡一笑,隨着蕭珏一道向前走去。
這邊雖然依舊寒徹骨,只是此時楚傾和蕭珏早已感覺不到寒意,兩人皆是垂首不語,似乎尚未從剛纔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四象獸,那本是傳說中的神獸,卻沒想到,它真的存在於這冰洞之中。
蕭珏看向身邊這個虛弱的女子時,眼神之中不由自主地帶了些異樣。若說這一路上她已經讓他開了眼界,那方纔在面對四象獸和二十八星宿陣時,她的表現完全顛覆了他對她最初的印象。若非是生死存亡關頭,他定要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當真是那個單純到相信東朝會幫助北洵、而隻身前往東朝的宓寧公主?
方纔,便是他這個久經沙場的男人,都有些心驚,而她不動聲色,不置一詞,卻在這時候將四象與二十八宿星之事娓娓道來,看得出她對此瞭解甚深,頗有研究,他實在是好奇,北洵王究竟給她請了些什麼樣的師父,竟能教出這樣的徒弟來。
“你是誰?”他盯着楚傾的側臉,淡淡開口。
楚傾腳步霍然一滯,側身看着他,鳳眉微凝,“什麼意思?”
蕭珏淡笑道:“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誰,當真是宓寧公主?卻是爲何,與我所聽所聞全然不同?”
聞言,楚傾垂首無奈一笑,挑起嘴角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她輕輕搖頭道:“也許,總有一天你自己會知道。”
蕭珏蹙眉,“何時?”
楚傾沉吟,而後道:“宛珺出現之時。”
蕭珏一愣,這個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見狀,楚傾失聲一笑,道:“罷了,先想辦法出去纔是最重要的。”
蕭珏心知她心中藏有秘密,而且這個秘密與宛珺有關,只是她不說,他就不勉強,便頷首以應,扶着她繼續向前走去。
隨身帶來的水糧與草藥早已不知所蹤,所以現在他們不能停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按照腳下的記號一路向前走去,一直到走出去爲止。否則,他們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會白廢掉。
不記得走了多久,只隱隱感覺到手腳已經快要不聽使喚,口乾舌燥,飢腸轆轆,突然一陣風迎面吹來,兩人同時打了個激靈,瞪大眼睛向前看去,前方不遠處有一道石門,石門雖緊閉,一旁卻有一隻再明顯不過的機關。
啓動機關,開了石門,一道刺眼的光驟然迎面刺來,帶着一股暖意。
是光亮,這裡果真是出口!
所有的不適似是驟然消失,兩人相視一笑,齊齊踏出門去,而他們剛一踏出石門,便聽“轟”的一聲,回頭一看,石門已經轟塌,堵住了這唯一的出口。
同時也堵住了這裡所有的一切真相,從此以後這裡的一切便只存活在楚傾和蕭珏的記憶之中。
兩人站定之後緩了緩氣息,而後擡眼向四處望去,楚傾只覺過眼之處皆是熟悉場景,突然之間頭痛欲裂,眼前的一切伴隨着一陣陣記憶擠入腦海,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她一陣陣眩暈,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你怎麼了?”蕭珏一把扶住楚傾,看着她神色痛苦地用力搖了搖頭,“究竟怎麼回事?”
隨着記憶一點點恢復,那疼痛感也漸漸消失,只是楚傾卻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折磨,緊閉着眼睛倚靠在蕭珏身上,過了約摸一刻鐘,方纔緩緩回過神來。
而後,她擡眼掃過四周,嗓音澹澹道:“這裡……是王宮後面。”
蕭珏眸色一沉,“北洵王宮?”
見楚傾點點頭,他不由得皺了眉,看了楚傾一眼道:“這麼說來,你當時在冰湖那裡說的話是真的,冰湖距離江瓏城確實很近,只是……”他話未說完,而是側身看了看已經偏西的殷紅夕陽。
他們連兩天的時間都沒有用到,凌晨時分他們進了冰洞,而現在是日落時分,那就是所,他們僅僅用了一天時間。”
楚傾明白他的心思,而越是如此她便越疑惑,冰洞的出口就在北洵王宮的後面,幼時,楚傾曾不止一次偷偷溜出宮來,時常在此玩耍嬉鬧,每次都會有人來把她抓回去,不是宮中禁衛便是她的那些江湖中的師父,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裡有什麼不同,更沒有人能想得到,在這個地下,藏着那麼一座龐大的冰洞。
看出楚傾的虛弱,蕭珏走過來,正了臉色道:“時辰不早了,既然已經回到你家,便儘快尋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你的傷……”
目光落在楚傾受傷的肩頭,定定看了兩眼,“該換藥了。”
楚傾心中一悸,抿了抿嘴脣,卻什麼都沒有說,擡腳便向着王宮的方向走去,不想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一聲輕呵:“什麼人?”
楚傾一怔,與蕭珏一起停下腳步,蕭珏的手剛剛打算擡起,就被楚傾一把摁住,搖搖頭,“是我的人。”
問話之人見這邊不答,忍不住又問了一聲:“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出現在此?究竟意欲何爲……”
“青霜。”楚傾緩緩側過身,向她看去。
聞言,喊話之人豁然一驚,盯着楚傾看了許久,突然一撒手丟了手中的東西,二話不說便衝上前來,一把緊緊抱住楚傾,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眨了眨眼睛,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直到把楚傾抱住,感受到楚傾身上的溫度,青霜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公主……公主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楚傾瞪了瞪眼睛,涌到眼眶裡的眼淚又被她硬生生攔了回去,輕輕拍了拍青霜的肩膀,“別哭了,我已經回來了。”
青霜放開她,使勁點了點頭,一眼瞥見身旁的蕭珏,不由警惕地抓緊楚傾,“這位是……”
楚傾道:“一位朋友。”頓了頓又道:“王都現在怎麼樣?”
青霜撇撇嘴,拉着楚傾一邊往回走去一邊道:“兩天前奴婢就隨着陸將軍一起回了江瓏城,將軍得到消息,璃軍和鐵騎軍稍作整頓之後,從璸城直奔江瓏城而來,將軍擔心王的安危,便立刻趕回救駕。現在璃軍已經拿下三山城,就地駐兵,三山城後面便是江瓏城了!”
聞言,楚傾心下暗暗一驚,不由側身向蕭珏看去,卻見蕭珏嘴角勾起一抹清傲笑意,並不多言,似乎這種情況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她沒想到,璃軍行軍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如此說來,那天晚上他們撤出璸城之後,第二天就直奔着江瓏城來了!
難怪蕭珏會那麼自信滿滿地說出要破了鐵騎軍這樣的話來,卻原來,他早已留了一手。
定了定神,楚傾又問道:“鐵騎軍情況如何?”
青霜道:“鐵騎軍在蒙龍峰。”
“蒙龍峰……”楚傾一聲呢喃,蒙龍峰距離江瓏城也只不過是三四天的行軍路程,若是單人獨騎快馬獨行,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路程,這倒是如她所料。
青霜擦了擦眼淚,又道:“現在陸將軍正領着全軍將士守在城外,就怕璃軍會突然攻進城來,所以他們現在根本不敢歇息。”
楚傾心下不由得狠狠一動,停下腳步,看了蕭珏一眼,對青霜道:“我現在不能回宮,你去幫我找兩匹快馬來。”
青霜一驚:“公主,你要做什麼?”
楚傾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不會亂來,我只是想去見陸將軍一面。見完他,我就立刻回宮。”
青霜拗不過她,實在無奈,只得想辦法幫她弄來坐騎,臨行前還不忘再三叮囑楚傾要多加小心。
一路上,楚傾出奇地沉靜,然而看着她不停揮鞭喝馬,蕭珏還是看出來她心中的焦急。
她剛回來,連皇宮都沒來得及回,直接去見陸文欽,必是有天大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只可能是洛無塵。
聽得小兵來報,陸文欽險些打翻了手中的杯盞,顧不得那麼多,連忙出了營帳,一擡眼便看到楚傾一襲白衣,落落立於晚風之中,身形蕭瑟冷清。
“公主!”陸文欽心頭一喜,“撲通”一聲跪在楚傾面前,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