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鵬和薛峰訕訕地相視一眼,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低頭應了一聲,看着蕭珏幾人快步回屋的身影,不由爲難地撓了撓頭。
那些人站在難民中間,若是貿然出手強硬抓人,必會引起騷亂,可是若不抓……
宋盈看了看滿臉苦惱地兩人,拉起常林的衣袖一道上前,“陶將軍、薛將軍,我有辦法可以一試。”
兩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招招手,示意幾人靠過來,而後小聲說了幾句,只見幾人的臉上頓然浮現一抹笑意,連連點了點頭,道:“哎,這倒是個好主意!”
雍華宮內,氛圍頗有些低沉壓抑,隱隱可聽到陣陣啜泣聲。
雲皇后在鄧竹音的攙扶下緩緩進了紫明殿,甫一見到正坐在古太后身邊、低頭輕泣的蘇婕,頓然吃了一驚。
行完禮後,鄧竹音連忙上前,扶住蘇婕,輕聲問道:“好妹妹,快別哭了,瞧這眼睛都哭腫了,有什麼委屈便與皇祖母說就是。”
蘇婕不言,眼淚卻掉得更厲害。
雲皇后瞥了蕭珩一眼,緩步上前,將一隻精巧的盤子放在古太后面前,“這梅花糕是今兒剛做的,酥香可口,母后嚐嚐味道如何。”
聞雲皇后開口,卻絲毫不提蘇婕,古太后便捏起一小塊送入口中,慢慢品了品,“唔……香而不膩,細潤柔滑,確實不錯,是何人做的?”
雲皇后沒有說話,朝着鄧竹音瞥了一眼,鄧竹音淡笑着走過來拜了一拜道:“孫媳聽聞皇祖母愛吃清淡的點心,便特意做了送來給皇祖母和表姑母嚐嚐,姑母嚐了之後道,皇祖母定會喜歡這種味道,所以……”
“呵呵……”古太后淺淺一笑,朝着鄧竹音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你這孩子還算有心,你的心意皇祖母就收下了。”
說着,又看了看兩眼泛紅的蘇婕,聲音漸沉道:“只是,身爲王府中人須得明白,王爺並非只有一個妻妾,最容不得的便是吃醋爭寵,帝王家的日子不是那麼好過的。”
鄧竹音連忙柔聲道:“皇祖母,怕是您誤會蘇妹妹了,其實……其實蘇妹妹是有苦難言。皇祖母也知道,珏王事務繁忙,很少待在府中,便是在府中的時候,也有大半時間待在書房或是與衆人議事,好不容易趕上了個喜慶日子,過年了,該是王爺卸下擔子歇一歇的時候,偏又接連出了這麼多事,而今更是與別的女人一起出入,蘇妹妹這心裡怎能不難過?”
聞言,古太后不由得動了動眉角,看向蘇婕的眼神也緩和了許多。
鄧竹音所言不假,這一點古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她確實不喜歡女人爭風吃醋而鬧事,然她的孫兒她也瞭解,當初娶妃就並非他本意,而今五次三番冷落新妃,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原本聽聞蘇家長女溫婉聰慧,想着嫁了過去至少能幫着蕭珏打理好珏王府,就算蕭珏此時對她無心,但時間久了,總會爲她所動。卻未料,最終嫁過去的是蘇家小女。
古太后並非無心之人,代嫁事發之後便即刻派人暗中打聽過,這個蘇家小女與長女雖是一母同胞,性格卻迥然不同,小女兒自小驕縱慣了,脾氣暴躁衝動,且爭強好勝、心眼兒不少,若是遇上蕭璠那樣的柔和性子,捏一捏倒也無所謂,偏得蕭珏的性子剛烈,又聰明萬分,眼高於頂,蘇婕的一些小手段小把戲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眼睛,長此下去,莫說蕭珏被感動,就算是能容得下她,已是難得。
“丫頭……”古太后拉過蘇婕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叫哀家一聲皇祖母,皇祖母便不能不提醒你,便是側妃,你如今也算是珏王府的女主人,珏王素來是個忙碌性子,時間久了你自會感覺得到,你要做的就是替珏王打理好府中事宜,而不是使性子鬧脾氣。再者,珏王不是個喜歡受人掌控之人,所以你一定要收起你的那些好強性子,對珏王來說,溫婉柔順總好過爭強好勝。”
“皇祖母……”聽這一番話,蘇婕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淚不由得掉得更厲害。
原本只是想接着蕭珏和楚傾一起去佛巖寺看災民的事,到古太后這裡告個狀,表示一下自己的委屈,可古太后這些話卻字字句句戳進心窩,催得蘇婕眼淚簌簌而落。
古太后輕嘆一聲,道:“哀家知道珏兒忙碌,不常在府中,你心中有委屈,可是哀家總也不能攔下他不讓他做事。你呀,還是要記住哀家的話,對待男人,尤其是像珏兒這樣的男人,一定要有耐性,他之所以整天奔波在外,也是因爲在府中找不到自己想留下來的理由。”
說着,側身瞥了鄧竹音一眼,想了一下,還是繼續道:“你瞧璠王,自從月妃進府之後,就很少外出奔走了,而今月妃有了身孕,璠王就更加寸步不離了。”
鄧竹音的臉色驟然一變,一陣陣蒼白,低頭緊抿着嘴脣不吭聲。
蘇婕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她,古太后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男人,你想要留住他,總得給他一個留下來的理由吧。姌兒,你可明白哀家的心思?”
聽到這裡,蘇婕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心中暗暗驚訝,面上卻只有楚楚可憐之色,聽古太后喊自己“姌兒”,便知她是真心有意爲蘇家和珏王隱瞞代嫁之事,連連點頭道:“姌兒記下了,多謝皇祖母這一番教導,今後姌兒一定會謹言慎行,弄明白什麼該做什麼該說,什麼連想都不能想,定不教皇祖母失望。”
古太后這才輕輕點了點頭,略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道:“好了,哀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們若是沒事,便先回去吧,哀家想要休息一下。”
頓了頓,又看向蕭珩:“珩兒,你說的事情哀家記下了,你想做就去做吧,事情若有什麼進展,你再行通知哀家。”
雲皇后不由疑惑:“母后,出什麼事了?”
蕭珩起身道:“佛巖寺來了一批難民,四弟和傅姑娘一早領人去安置,兒臣是想,既是我南璃子民有難,兒臣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便想着先出宮去查探一下情況,若情況危急,自然是要出手相助。”
“哦?”雲皇后皺了皺眉頭,“珏王此番出城,是去佛巖寺看望難民了?”
說着冷眼瞥了一眼鄧竹音和蘇婕,兩人連忙把頭低下去,避開她的目光。
從外面進來、剛剛站定的海棠輕聲道:“韓將軍的妻子出事之後,珏王殿下心中一直不快,聽聞這段時間珏王殿下與傅姑娘等人一直着素衣、吃素齋、行善舉,以告慰夫人在天之靈。而今佛寺有難民涌現,二人又豈能坐視不理?一大早見傅姑娘讓宋盈準備了不少草藥,想來是給那些難民治病之用。”
聽此一言,幾人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蘇婕,鄧竹音爲璠王妃,與韓奇的關係不大,一如往常着了盛裝不足爲奇,可蘇婕畢竟是蘇王妃,而今卻盛裝華服、抹脂擦粉,一點心情沉重悲痛之意都沒有,在珏王外出探望難免之時,竟還入宮向古太后哭訴,埋怨蕭珏與傅寧出出入入。
這一對比,有些事情已是不言而喻。
雲皇后雖淡淡笑了笑,卻笑不及眼底,對着古太后欠身行了行道:“臣妾居於這深宮,竟是不知還有這等事情發生,珩兒身爲一朝太子,理應做些什麼。珩兒,你先去打聽情況,若有必要,隨時來找本宮,本宮也好出一份心意。”
蕭珩淺淺笑着,對着古太后和雲皇后俯首行禮,“珩兒謝過皇祖母和母后的體諒,也替那些難民感謝你們的關心,稍後珩兒便出宮一趟。”
待衆人從雍華宮散去,紫明殿內頓時清淨了許多,沒有哭鬧聲,亦沒有意味深藏、句句帶着深意的話語。
略有些疲憊地嘆息幾聲,古太后看向海棠道:“有什麼事便說吧。”
海棠一驚,“果然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太后娘娘的眼睛。”
古太后淡笑:“你自小就在哀家身邊,這麼多年了,你心裡在想什麼,哀家會不知道?”
海棠臉色沒由來的一變,眼底閃過一絲慌張,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輕聲道:“回稟太后娘娘,奴婢剛剛得到宮外傳來的消息,現在大月城到處都在籌集米糧和草藥,蘇……蘇婕已經親自出面到蘇家各商號籌集物資,堯將軍與韓將軍則領着人暗中從其他商鋪中收購,因着不能太過明顯,所以安排了很多人分批量購買,目前東西已經屯放在蘇家距離城門最近的倉庫,看樣子,是打算等天黑了再運出城。”
聞言,古太后的臉色頓然沉了下去,“你是說,他們籌集的米糧和衣衾,量很大?”
海棠點點頭,“這情況……怕是沒那麼簡單。”
古太后頷首道:“看來難民的數量遠比想象的要多,可是,有這麼多難民,珏兒爲何不上報,爲何要自行私下處理?”
海棠雋眉微凝,想了想道:“既然珏王殿下和傅姑娘是一心想要救人,就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能救他們的機會,而今他們卻寧願自己想辦法也不讓別人知道,莫不是……上報了會危及這些難民的生命?”
一言似是驚醒古太后,只見她愕然地瞪了瞪眼睛,沉聲喚來兩個人,吩咐道:“無言,你速速去找太子,就說哀家找他有要事,讓他出宮之前先到哀家這裡來一趟。無心,你立刻出宮一趟,去佛巖寺找到珏王殿下,命他即刻帶着傅寧一起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