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晃着的這張俊容正是十皇子蕭珝,那一臉輕狂不羈的笑容,宋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想起楚傾中毒的當晚,蕭珏將她抱到太醫署看完,又送回了沉香殿,一路上其他幾位王爺公主陸陸續續離去,唯獨十王爺蕭珝一路跟隨,臉色始終嚴肅,遠比蕭珏還要緊張,好像是躺着不動的那個人是他的至親。
見狀,宋盈雖然心中也有所擔憂,然見了衆人的擔憂神色,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虛。
畢竟,她心中再明白不過,楚傾之所以會中毒,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你在想什麼?”蕭珝以爲面前這個丫頭被他嚇着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會這麼輕易就嚇傻了吧?”
宋盈回神,連忙欠身行禮:“參見十王爺。”
“免了……”蕭珝鬆了口氣,連連揮了揮手,沒傻就好,若是真的傻了,楚傾醒來定是要與他拼命的,誰都知道楚傾對這個隨身伺候的丫頭的有多重視,否則也不會因爲她去蹙孟馨的眉頭了。
想到這裡,蕭珝將宋盈拖到一邊問道:“對了,你有沒有跟你家姑娘說孟良娣的事?”
宋盈搖搖頭:“姑娘剛醒,這會兒又睡去了,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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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珝便連連擺手道:“那是最好,就不要跟她說了,反正日後也不會再有所往來,不知道也罷。就她那脾氣,估計知道了也沒什麼好事。”
宋盈有些詫異看着蕭珝,“王爺好像……好像對姑娘很瞭解?”
蕭珝搖頭道:“當然不瞭解,你們家姑娘那麼高深莫測,除了我四哥,估計沒有別人琢磨得透,我又怎麼可能瞭解,我不過是知道她的性子總是與尋常人反着來。你看啊,大哥對她多好,可她呢,從來都是冷臉相待,甚至是把大哥當做仇敵,而對於曾經意圖傷害她的人,她卻寬厚待之,甚至還贈醫施藥。你自己來說說,以你家姑娘的脾氣,要是知道孟良娣在淨心軒吃不飽穿不暖,甚至現在還生了重病,無人去醫治,你覺得她會怎麼做?”
“這……”宋盈訕訕地笑了笑,對蕭珝這邏輯有些不敢苟同,“孟良娣她……她怎麼了?”
蕭珝輕嘆一聲道:“聽說是淨心軒太過簡陋,這兩天又是大雪天,天太冷,孟良娣原本是着了風寒,可是沒人去給她醫治,吃穿住用更是越來越差……”說着四下裡瞄了一眼,“聽說,孟大人親自帶了大夫人來見大哥,可是大哥不允口,他們也做不了什麼。”
宋盈聽得似懂非懂,心裡卻對孟馨有些惋惜,“可是孟良娣畢竟是良娣,是太子殿下告以天下娶回去的……”
話未說完,蕭珝便連連搖搖頭,“你剛剛入宮,根本不懂這宮裡的規矩,好在,你家姑娘是個好人,今後斷不會虧待了你。我聽四哥無意中提起過,好像傅姑娘跟四哥提起讓你跟着一起習武之事,話說回來,你一個姑娘家,爲什麼想要去習武,還要學帶兵殺敵?”
宋盈頓然語塞,不由想起那天楚傾問她的話,卻原來,她心裡早就已經有了打算。
蕭珝看了看她怔諤的表情,不由得瞪了瞪眼:“怎麼?她沒跟你說?”
宋盈不由得訕訕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見狀,蕭珝也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突然又咧嘴笑開。
“看來是本王多嘴了,她一定是想等着事情全都辦妥了,再給你一個驚喜。”他嘖嘖了兩聲,想了想道:“這個丫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長這麼大,他第一次聽說主人幫下人的忙,如此盡心盡力的。
宋盈眼底閃過一絲慰然笑意,她搖搖頭道:“姑娘的心思也許只有懂她的人才能看得懂,但是不管怎樣,奴婢都明白,姑娘絕對不是個壞人,她不會輕易傷害別人,哪怕這個人曾經傷害過她。除非……”
頓了頓,後面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想說:除非那個人於她而言,當真有很深的仇恨,然而從出現在大月城到現在,楚傾也只不過是對蕭珩一個人態度仇恨且冷漠,待其他人卻是很好。
蕭珝也有些捉摸不透,索性就着石凳子坐了下來,道:“不去想那麼些沒用的東西了,她的心思估計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四哥看得懂了。罷了,反正本王今天閒來無事,我就在這裡等她吧。”
宋盈不由一驚,“在這裡等?可以這裡這麼冷,姑娘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要不,王爺您到屋裡等着,奴婢去給您沏茶……”
“不用。”蕭珝是個急性子,沒等她說話便揮了揮手,“本王就在這裡挺好的,也不覺得冷,你給本王弄一壺茶來,就忙你的去吧。”
聞言,宋盈有些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蕭珝見了,哈哈笑道:“你不用在意本王,本王與大哥和四哥不一樣,本王就喜歡自由自在的,所以你無須拘謹。你是傅寧的人,今後與本王也算是朋友了,就別這麼拘禮了。”
“宋盈不敢!”聞得“朋友”二字,宋盈連連後退兩步,“既如此,王爺先在此稍後,奴婢去沏茶。”
說罷,不等蕭珝回話,大步離去。
蕭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復又擡眼看向楚傾的寢殿,嘴角的不羈笑意漸漸凝滯起來,神色也變得柔和許多。
良久,他沉沉太息一聲,“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天下午的風難得沒有吹起來,漸漸止住,只是依舊沒有陽光,天氣依舊清寒,坐在院子裡原本有深濃涼意,卻因爲手邊的那一壺熱茶暖了許多。
待宋盈把手中的事全都收拾完了,本以爲性子好多、按捺不住的蕭珝早已離去,卻不想她出門一看,卻見到那道清俊的身影依舊一動未動地坐在那裡,緊盯着手中的杯盞看了又看,俊眉擰在一起,像是在思索什麼。
宋盈輕輕嘆了口氣,尋了件披風走上前給他披上,“到了傍晚的時候,這裡就開始冷了,王爺還是儘快回去吧,免得受了風寒,奴婢可擔待不起。”
蕭珝動了動有些麻木的雙腿,踢了踢,而後站起身又看了看殿門,暗自嘀咕着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回身看去,只見一名太監匆匆走上前來,對着蕭珝行了個禮,“十王爺,你果然在這兒呢。”
蕭珝頓然皺了眉,不悅地看着他,“徐公公,你怎麼來了?”
徐公公道:“老奴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請王爺前往平秋宮一趟。”
如意料之中的,蕭珏皺了皺眉,避開徐公公的視線,臭着臉道:“母妃找本王什麼事?”
徐公公笑着搖了搖頭,“這個……老奴哪裡會知道?娘娘只是說,知道王爺一定會在這裡,所以……所以一定要把王爺請過去。”說着他看了看四周,“哎呦,王爺啊,您不會在這外面凍了一下午吧?”
蕭珝不由得沉了臉色,瞪了徐公公一眼道:“本王樂意,公公你就無須操心了,本王希望,母妃也不會爲了這事煩心,她已經夠煩的了,公公你說是嗎?”徐公公會意,連連點了點頭道:“王爺放心,該說什麼,老奴心中明白。”
蕭珝這才點了點頭,而後沉沉一嘆,從懷裡取出一隻盒子交到宋盈手中,道:“本王現在要去平秋宮一趟,沒法等她醒來了,你代本王將這個交給她,本王知道她醫術高明,也許對於此物並不稀罕,不過這也算是本王的一點心意,你……”
“王爺放心,奴婢明白。”
蕭珝點點頭,這才戀戀不捨地出了沉香殿。
宋盈看了忍不住偷偷一笑,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進了楚傾的寢殿,準備放下東西就離開的,卻聽到楚傾清清楚楚地喊了聲:“宋盈。”
宋盈微驚,快步走到牀邊,只見楚傾絲毫沒有剛剛醒來的繾綣,正睜着眼睛看着緊閉的窗子,“外面是不是很冷?”
宋盈點頭道:“天色晚了,便越發的冷。”
楚傾頷首,頓了頓又道:“你去備些吃的穿的,再準備兩張新被子,對了,還有些禦寒治厄的藥,等會兒隨我出去一趟。”
宋盈疑惑地看了看她滿臉深沉,不敢拒絕,轉身離開卻準備楚傾要的東西,心裡卻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她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楚傾也已經自行穿好衣物,着了淡妝,尋了兩個宮人幫忙搬東西,幾人不緊不慢地朝着東宮的方向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東宮四衛在通往淨心軒的路上,攔着了這來路不明的幾人,宋一冷聲問道:“來者何人?”
寬大的斗篷下,楚傾伸手捂住嘴輕咳了兩聲,宋盈不由上前一步道:“我家姑娘聽聞良娣抱恙,特來瞧瞧。”
聞言,幾人豁然一怔,來看孟良娣的?
不對,這丫頭剛剛說什麼,她家姑娘?
四人像是遇到了什麼爲難的事,不禁相視一眼,如今在這宮裡,膽敢四處隨意走動、卻又被稱爲姑娘的人,着實不多。
其中,沉香殿的那位便是個重要人物。
楚傾這幾聲咳是真真切切,絲毫不假,待緩了緩氣息,她不由擡首道:“我去給良娣看病,你們要攔着嗎?”
“我……”宋一欲言又止,被幾人死死抓住,而後唐四堆出一臉諂媚笑意道:“不敢,絕對不敢,您請進。”
聞言,楚傾淡淡一笑,領着宋盈大步走去。
她們一走,宋一就狠狠瞪了唐四一眼,“你幹什麼?”
唐四不緊不慢道:“大哥,你沒看傅姑娘身體不適嗎?聽說今兒方纔醒過來的,這個時候你攔着她,萬一惹怒了她,害得她病情復發,你打算怎麼跟殿下交代?”
宋一愣了愣,這話說的倒是在理。
唐四賊賊一笑,繼續道:“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應該做的,就是去告訴殿下,傅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