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姌的喊聲根本沒能讓堯冽停下腳步,他雖然聽得到她在喊着讓他停下,然而放任她一個被高高吊在那裡,堯冽寧願吊在那裡的是自己。
“唰!”腰間長劍出鞘,劍鋒一挑凌空刺出,砍斷了吊着蘇姌的絲網,而後伸手將她接到懷裡。
突然只聽得蘇姌一聲低呼“小心”,堯冽已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冷風急促而來,然而此時他身在半空中,懷裡又抱着蘇姌,根本來不及閃躲。
背上傳來一陣錐心之痛,那隻羽箭的箭頭已沒入堯冽後背。
蘇姌嚇得神情惶恐,腦子卻還算清醒,待堯冽一落地,立馬扶着堯冽朝着他的坐馬走去。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堯冽不敢耽擱,攜着蘇姌掠上了馬,喝馬離去。
“走那邊!”蘇姌伸手指了個方向,堯冽一邊撥轉馬頭一邊輕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邊安全?”
蘇姌道:“方纔他們那麼多人,沒有一個是從這邊出來的,他們自己無意中也說到了,若是你從這邊逃走,他們追起來恐會有困難。”
頓了頓,突然又是一驚,“糟了!”
堯冽問道:“怎麼了?”
蘇姌道:“他們只留了這一面,那這邊肯定會有陷阱!就算沒有陷阱,也不會是平坦大道,我……”
堯冽勉強地挑起嘴角,沒想到這個時候她竟然能想到這些。蘇姌卻焦急不已,聽到後面追來的馬蹄聲,便掙扎着要下馬,道:“你受傷了,先離開,我去引開他們……”
堯冽卻突然收緊手臂,將她圈在懷裡,輕聲道:“別亂動……”
想起堯冽背上的傷,再聽着此時他有些虛弱的聲音,蘇姌突然就怔住不動了,乖乖地縮在他胸前,咬着嘴脣看着前方。
“堯冽。”過了一會兒,她輕輕開口喊着,堯冽似是氣力不支,輕輕應了一聲“嗯”。蘇姌問道:“你爲什麼要出來找我?”
堯冽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他輕聲道:“抓緊了!”說罷揮鞭策馬,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疾行奔走了約莫一刻鐘,坐馬突然一聲嘶鳴,堯冽和蘇姌也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還未來得及勒馬停下,坐馬已經衝了出去。
身後追來的人全都看到坐馬衝下了懸崖,緊接着聽到馬匹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領頭兩人不禁冷笑一聲,道:“這一下,他可是有命來無命回了。”
“哈哈……說來,也多虧連大人派人連夜報信兒,本想着今天晚上先把陷阱佈置好了,等明天就引他上鉤,結果倒好,竟是抓住了他的相好,一個女人就能把他引出來,還有臉說自己是鎮遠大將軍!”
“哎,話不能這麼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也許這個堯將軍就是喜歡美人,咱們也算做了件好事,送他們一起上路了。”
“可不就是。不過今天夜色已晚,明日一早立即派人到崖下去找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笑間,一行人調轉馬頭離去,馬蹄聲漸漸遠了,很快就消失。
卻不知方纔他們的談話已然係數被堯冽和蘇姌聽在耳中,方纔馬匹墜下的時候,堯冽借勢在馬背上踩了一下,雖然沒有躍上崖頂,卻也沒有墜下去,而是抓住了一根枯藤,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蘇姌被他護在自己與崖壁之間,見她下意識地想要伸頭看去,堯冽不由得抓緊她道:“不要看。”
此時蘇姌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手攬在他的背後,感覺到他背上黏黏的,夜風中又有陣陣血腥味兒飄來,她素來鎮定,這會兒竟是開始心慌了。
一直在這裡待下去也不是辦法,枯藤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腳下那個很小的石塊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碎,不盡快想辦法上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驀地,蘇姌一驚,低聲道:“有救了!”
堯冽忍着痛,輕聲問道:“怎麼了?”
蘇姌緩緩鬆開他的衣襟,垂首在腰間取出一樣東西,“這個是我們蘇家緊急聯絡的信號,伯陽府有蘇家的商號,只要我把這個放出去,蘇家的人見了,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聞言,堯冽下意識地皺緊眉頭,“可是這樣一來,你的行蹤就會暴露,蘇家的人既然在到處找你,那伯陽府也一定早就收到了消息,他們見到了你,會……會把你送回大月城的……”
堯冽的氣息有些渙散,聽得蘇姌心中慌亂不已,咬了咬牙道:“回去便回去,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爲我受傷卻不管!”說罷,她眼神一凜,將信號發了出去。
“堯冽,你說會是蘇家的人先找到我們,還是那些想要殺我們的人?”
堯冽低聲道:“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能把你救出去。”
蘇姌心中一動,鼻子有些酸澀,差點就要掉下眼淚來。猶豫了一下,哽咽道:“堯冽,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
堯冽微微搖頭道:“回去再說不晚……”
“不行,萬一我們回不去了……”
“別說傻話,我們不會有事的……”
堯冽的聲音越來越弱,像是隨時都會睡過去,再也醒不來,蘇姌心慌,心知他若是就這麼睡過去,他們全都會摔下去,死無全屍。
想到此,她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道:“堯冽,你知不知道珏王爲何明知我跟你在一起,卻沒有派人抓我回去?”
“爲何……”
“我在信中告訴他,我對他沒有感情,但是婕兒傾心於他,而我,我喜歡的人……是你……”
堯冽原本已經昏沉,卻在聽到這句話時豁然驚醒,恢復了大半的意識,瞪着眼睛看着懷裡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他凝眉,語氣疑惑。
“你別激動!”蘇姌連忙搖頭道,“你就當……就當我只是隨便說說,那個時候我也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我……”
“你……”堯冽一激動,抓着枯藤的手不由得一用力,枯藤鬆了鬆,立刻有沙石落下來。蘇姌咬緊嘴脣道:“你別激動啊,就算我喜歡你,也不想跟你一起做鬼夫妻啊!”
堯冽眉頭越擰越深,心中一陣悸動,好在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臉色,所以蘇姌也看不到他已經從臉紅到了脖子。
“唉!”良久,他沉沉一嘆,早已經沒有力氣生氣,蘇姌聽到他的嘆息,忍不住輕聲問道:“堯冽,你……跟我說說話,你不能睡。”
“放心,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死。”說罷輕聲一笑,這一笑雖然微弱低沉,卻讓蘇姌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去。
暗夜無邊,上不頂天,下不立地,隨時都有可能會摔下萬丈懸崖,粉身碎骨,然而此時此刻蘇姌的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懼意,只覺有這個男人在身邊,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蘇姌自己都不知道等了多久,爲了讓她心安,堯冽每隔一小會兒就會主動跟她說一會兒話,倒是蘇姌睏乏得差點睡過去。
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打破了這暗夜的寧靜:“大小姐——”
蘇姌豁然一怔,看了看堯冽,連忙喊道:“我在這裡!”
聞聲,立刻有無數的腳步聲朝着這裡跑來,堯冽忍不住問道:“他們怎麼知道放信號的人是你?”
蘇姌輕笑道:“我和婕兒的信號與別人的不一樣。”
堯冽不由淡淡一笑,一直強撐着的氣力像是突然間被抽離,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覺得手上一軟,鬆開了手,在蘇姌的驚呼聲中,緩緩向後倒去……
雨聲陣陣,已是四更時分,楚傾依舊無法入睡。見到李夙之後,她心裡關於天禪老人以及十三歲之前的記憶全都被勾了出來,腦海裡拂過的盡是往日種種。可是她也知道,那些再也回不去,也找不回。
起身出了門,竟發現蕭珏也未睡下,正坐在堂前,靜靜地看着外面的雨簾,手中的杯盞已經沒有了熱氣,茶已涼,夜已深。
聽到腳步聲,蕭珏側身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怎麼還沒睡?”
楚傾搖搖頭,蕭珏又道:“是不是因爲那個人,想到了你師父?”
楚傾便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猶豫了一下,道:“他叫李夙。”
蕭珏眉角頓然一頓,“他就是李夙?”
楚傾吃了一驚,凝眉道:“你知道這個人?”
蕭珏道:“略有耳聞。”見楚傾露出疑惑神色,便又道:“你可知道東宮太子太師莫如寂?”
楚傾點頭道:“聽聞他曾是王的老師,也算是帝師。”
蕭珏頷首道:“莫如寂二十五歲進宮,因才華出衆、滿腹經綸,任太子少師,只是沒多久他便出了宮去,這一去便是十年,十年後他再回宮,父王已經繼位爲王,拜他爲帝師,雖是空名,卻也得了不少尊重。大哥十歲那年居東宮,自此莫如寂便以太子太師之身輔佐其左右。”
“莫如寂……”楚傾輕輕嘀咕了兩聲,以前就聽師父和李夙偶爾會提及此人,只是每次都只稍稍一提,兩人的臉色便沉了下去,而後便不做聲。
後來回到大月城,也時常聽到蕭珏三人談話時,無意中提到他的名字,而且每次提起他,都會連帶着提起蕭珩,便可知他與蕭珩之間的關係密切。
想到這裡,楚傾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問道:“他離宮的那十年間,與李老之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