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奇和萬修全都微微一驚,若是赫連昱與宓寧公主是故交,那也就是說,赫連昱之前在北洵待過一段時間,不僅如此,他定是與宓寧公主相識並相處過一段時日,深知她的好壞,這纔會在北洵遇難之時,恢復慕安候的身份,領兵欲相助,怎奈遭到宓寧公主和北洵王楚豐的斷然拒絕。
便是如此地步,他依舊沒有現身以真實身份相見,每每相遇,他更是以面具遮住臉,顯然是爲了掩飾真實身份。
這麼說來,他大有可能是東朝安插在北洵的細作!
想到這裡,就連韓奇都不由得變了臉色,未曾想到東朝竟會將皇長孫這樣的人安插在北洵,可見北洵會毀已是天定之事,東朝早就有心收了北洵。
萬修額上汗珠成串,他心知蕭珏聰明,心思縝密,卻未曾想他能猜出這些。
出了牢房,蕭珏的臉色越漸沉冷,韓奇走在他身後,一句話都不敢說。
傅守獻的死,以及赫連昱與楚傾之間的關係,莫不讓他心中震怒。
如萬修所言,傅守獻之死與蕭珏有間接的關係,若非蕭珏借傅寧之名將楚傾帶回大月城,也不致給傅守獻招來殺身之禍。
至於這赫連昱與楚傾之間的關係嘛,顯然,楚傾並不認識赫連昱,至少不認識慕安候赫連昱,然而作爲一個男人,尤其是像蕭珏這樣的心高氣傲之人,面對赫連昱這般強勁的對手,自是無法容忍對方覬覦自己所看重的女子。
“今天的事不允許在她面前提起一個字。”正走着,蕭珏突然停下腳步冷聲吩咐。
韓奇連連點了點頭,擡眼向楚傾暫居的房門看了一眼,若是讓楚傾知道傅守獻的死與她有間接關係,怕是心中難安。
“末將此番外出,不得久留,與公主這短暫一聚,讓末將知曉公主現在一切安好,又有陸將軍在旁相護,末將就放心了。”伯瑜說着看了身邊的陸文欽一眼,相互點了點頭,繼而又失笑道:“所幸,末將沒有辱了陸將軍之名聲,亦沒有辜負公主的厚望。”
楚傾展眉淺笑,“北洵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你和青霜做得很好,我代北洵百姓謝過你。”
“公主使不得!”伯瑜連忙一把扶住楚傾,“末將雖有舉手之勞,可說到底北洵的今日的安寧是犧牲陸將軍和公主的自由換來的,你們隻身在南璃,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北洵的恩人,是你們!”
走到門外的腳步驀地一頓,將伯瑜那一句“說到底這是犧牲陸將軍和公主的自由換來的”聽得清清楚楚。
韓奇瞥了一眼蕭珏越來越冷的臉色,暗暗擔憂,心知這個戚伯瑜一句話觸了蕭珏黴頭,正想着怎麼替伯瑜解釋,便聽得楚傾輕笑一聲。
“伯瑜多慮了,我與文欽大哥在南璃一切都好。”楚傾說着看了陸文欽一眼,兩人相視而笑,點了點頭,陸文欽接過話道:“伯瑜認爲,本將何以甘心爲珏王做事?”
伯瑜愣了愣,仔細打量了兩人一番,連連搖頭道:“我也一直在奇怪,從見面到現在,不曾有一人跟隨,更不曾有一人前來打擾,珏王倒是信任你們。”
楚傾輕呵道:“欲取信於人,必先信於人。不管怎樣,替我們保住北洵、免北洵百姓受戰亂之苦的人是珏王,我與文欽沒有不信服的理由。”
陸文欽點頭道:“拋開往日成見不說,公主在南璃能安安穩穩到今日,正是因爲有珏王相護,且不管珏王是出於何故,至少誰都看得出來,珏王待公主誠心可見。”
伯瑜微微愣了愣,凝眉沉思道:“看來,珏王沒有忘記當初的婚約。”
陸文欽淺淺一笑,“珏王心在天下社稷,婚約之事忘沒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善待於公主,其大能大德,讓我陸文欽心生欽佩,雖不多言,卻心中信服。良禽擇木而棲,也許當初公主的選擇是最好、最對的選擇。”
說罷,兩人齊齊朝着楚傾看去,雖然沒有多問,然而楚傾心中明白,他們心中都有疑惑,當初北洵遭難,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何以敢把整個北洵的命運堵上,就如此信服蕭珏。
只是因爲,他們並不知曉,楚傾亦是宛珺,而宛珺更是這天下間最瞭解蕭珏的人之一。
想到此,楚傾不由垂首,悽澀一笑,並不解釋。
有些事情不是說解釋就能解釋得了的。
不過不管怎樣,方纔那一席話倒是讓門外的蕭珏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
只是他停了停,終究沒有進屋,而是折身無聲地離開。韓奇見狀,連忙跟上,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陸文欽察覺門外有人,出門詢望,與韓奇四目相對,兩人對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韓奇,即刻傳信於秦素,讓她派人暗查赫連昱的過往,一絲一毫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韓奇吐了吐舌頭,應道:“是!”
心中卻忍不住暗歎赫連昱此番惹了大麻煩了,誰讓他什麼不爭不搶,偏偏要看中珏王喜歡的女子?
嘖嘖,怕是一場紅顏之變即將掀起,偏得韓奇找不出這個紅顏的禍水之處。
不得不承認,此番若非楚傾和蘇姌冒險深入歷城打探消息,定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晌午時分,堯冽與李越歸來,兩人神色略顯輕鬆,顯然是城中百姓都已安撫妥當,未見騷亂。因着萬修的細作身份,而且此次有珏王親臨,歷城內的兵將多數都願歸降,並未引發大爭亂。
“眼下死傷的將士已經處理妥當,只是臨近年關,且又突降大雪,城中百姓生計以及歷城今後的安置都還是一個難題。”李越微微皺起眉頭,略有些憂慮地看着蕭珏,“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兵不可一日無將,這歷城也不可沒有總兵。”
蕭珏以手背碰了碰杯壁,感覺沒那麼燙了方纔端起微微呷了一口,“這件事本王一早已經修書回京,稟告父王,歷城暫且就由你管理,且看稍後京都來信如何安排。”
李越一愣,沒想到蕭珏會如此處理,而堯冽和韓奇心中卻已明白,這歷城與容城相併之事怕是板上釘釘了。
北疆之事,無人比珏王更加了解,是以只要不是什麼重大之事,如何安排,蕭璉也向來都是聽蕭珏之意。
而今合併州城正符蕭璉心思,他又豈會不明蕭珏之意?想來這歷城與容城合二爲一之,由李越任兩城總兵之事,已然定下了。
後院廂房內時不時地傳出輕輕是嘶嘶之聲,楚傾一邊無奈搖頭淺笑,一邊儘量放輕手上力道。
“你也真是不小心,都已經安然出城了,怎的還能扭傷了手腕?”說話間,她將紗布輕輕包紮好,又替她將衣袖緩緩拉下。
蘇姌撇了撇嘴,神色有些落寞,“我不比你們個個都武功高強,你還能救我和王爺,可我卻只能跟着添亂。”
楚傾搖頭淺笑,“可我卻聽說情況並非如此,你這手腕明明是爲了保護堯將軍的坐騎,把馬拉開的時候不慎扭傷的。”
被察覺真相,蘇姌挑了挑雋眉,卻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坐着看着腫起的手腕,若有所思。
楚傾垂首笑了笑,無意中瞥見門外有一道人影閃過,似在猶豫要不要進屋,當即鳳眉一轉,倒了杯茶推到蘇姌面前道:“你們在東朝的事情我都已經聽王爺說了,你爲了堯將軍吃了不少苦,也難爲你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而今爲了堯將軍做此犧牲,如此灑脫豪氣且又幹練果斷的姑娘,怕是沒人不會動心,更勿論是堯將軍這樣的重情重義之人。”
蘇姌臉上頓然一紅,撅了撅嘴,“他……我倒是覺得他對你挺好的……”
聞言,楚傾頓然笑出聲來,怎麼都覺得這話聽起來酸溜溜的,“堯將軍待我,便如我待文欽,之間只有朋友與兄妹情誼,並無其他。”
蘇姌挑眉,斜視着楚傾,“當真?”
“當不當真,當面問一問不就知道了?”楚傾說着擡眼看了看,見那人轉身欲走,立刻開口喊道:“堯將軍這是來看蘇姑娘嗎?”
堯冽頓然停下腳步,看着兩人訥訥一笑,進了屋來,低頭看了看蘇姌一眼,輕咳了兩聲,“你……”說着指了指她受傷的手腕,“還疼嗎?”
蘇姌白了他一眼,朝着楚傾撅了撅嘴,“有位神醫在此,我的手要是還疼的話,豈不是說神醫醫術不好?”
堯冽被她堵得一愣,沒回過神來,楚傾不由衝着他狡黠一笑,起身走過來,將手中的藥方交給他,“照方抓藥,搗成碎泥敷在傷處,每天換一次藥。”
說罷擡腳出了門去。
堯冽抖了抖手中的藥方,時不時地回身看一眼門外,偶有一隊隊巡邏的將士從門前走過,都要朝着屋裡面看一看,卻被堯冽冷眼瞪了回去。
“你……餓不餓?”他在蘇姌對面坐下,試探性地開口問了句。
蘇姌眨了眨眼睛,點頭道:“餓。”
堯冽愣了一下,這纔回神自己問了什麼,“哦”了一聲站起身來,瞥見門外縮頭縮腦的那人,不由沉聲喝道:“韓奇。”
韓奇立刻挺身站立,行了軍禮:“堯將軍有何吩咐?”
堯冽上前叫藥方遞到他手中,“去,照方抓藥,再讓廚房做些清淡的飯菜送來。”
“啊?”韓奇頓然拉長了臉,“又要我去抓藥?”
堯冽驀地臉色一沉,冷冷瞪了他一眼,韓奇不敢耽擱,接過藥方怏怏道:“是!”說罷,領着身邊的幾名將士一併離去。
看着他那啞巴吃黃連的表情,蘇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聲道:“該!”
堯冽豁然轉過身,怔怔地看了看她滿臉輕鬆爽朗的笑容,心中的擔憂和鬱結終在這頃刻間消散,緩緩走回在她對面坐下,不想剛一坐下便聽蘇姌一臉神秘道:“哎,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如實回答我?”
堯冽點頭道:“什麼事?”
蘇姌靠近他一些,壓低聲音道:“傅姑娘……到底是誰?她就是宓寧公主,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