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它們紅而猙獰的雙目透出殘忍的嗜血慾望。它們已經很久沒飲過新鮮血液了!
黑暗中閃過冰藍色的刀光,桑柔翩然掠過,手起刀落,“咔擦”一聲,蝙蝠瞬間斷成兩截,殘破地屍身無力地飄落在地上,做了塵中土。
但更多吸血蝙蝠正向他們源源不斷涌來,它們張開滿是黑毛的嘴,露出其中森白的牙齒,或許那上面仍然殘留着上一名囚徒的血,但它們吸血的慾望卻是無止境的。
長魚酒揮舞着斷刀頑強抵抗着,不斷砍殺飛來的蝙蝠,鮮血一蓬一蓬濺在他的臉上。儘管雨祭已被折得不成樣子了,但刀身折斷處依舊鋒利無比,依然能夠殺人,湊合着倒勉強還能用。
雲樗從錦袖中甩出藤蔓,雲無心拔出馬頭長劍。陰暗狹窄的牢房裡一時刀光劍影,蝙蝠的屍體“嘩啦啦”落了滿地,宛若雪獄外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
“哎呀!”
混亂之中,雲樗的胳膊處被蝙蝠咬了個正着,鮮血瞬間汩汩涌出,很快染紅了他半條胳膊。但他不敢停下來,誰都不敢停下來。
漸漸地,蝙蝠的進攻速度開始放緩、放緩,最終慢慢消停了下來。殘存的幾十只黑毛怪物撲棱着雙翅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個狹小壓抑的牢房。
牢房裡重新恢復了死寂。一波攻擊後,長魚酒四人早已氣喘吁吁,疲憊不堪。
桑柔連忙上前爲雲樗檢查傷口。
“沒事吧?”
雲樗搖了搖頭,神情卻有一絲莫名的異樣。
桑柔簡單看了一下,道:“只是給咬了一下,沒吸着血。”
雲無心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絕望,“天哪!我們竟然被關到這種鬼地方來,鬼才呆得下去!”她無力地癱坐下來,在黑暗中抱膝沉默。
桑柔頹喪道:“所以這些囚犯都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
衆人正說着,只聽“轟”地一聲沉悶巨響,落雪獄盡頭那座大門忽然向上開啓了。
“呼——”
風雪瞬間灌了進來,並且迅速充斥整座落雪獄,使得原本陰冷的監獄更加寒冷徹骨了。
寒風與雪花中,一個人走了進來。
孤零零的,就只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長魚酒看見守門的獄卒向她行禮。
“夫人。”
來人走得很優雅,高貴又典雅,儼然有昔日郡主的架勢。她走得很從容,彷彿走在一場熱鬧的盛宴之中,兩旁的人紛紛向她舉杯祝酒,拋以鮮花和果實。
可惜並沒有人想她祝酒,兩旁的囚犯們看了她,只是一個勁地哀嚎,顫慄,瑟瑟發抖。
一路上,獄卒們紛紛向她行禮,她似乎在這座落雪獄之中有着頗高的聲名威望。
藉着牢房內幽暗的火光,可以看見那鑲着金絲做工考究的裙子輕輕擺動,精巧金靴踏在地上,晃得人一陣目眩。
那個被稱作“夫人”的女人穿過一座座牢房,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她走得十分悠閒,不時扭頭向兩邊張望,彷彿在參閱她的“戰利品”。
她在長魚酒等人的牢房前停下了腳步。
通紅的火光映在她光潔的臉上,彷彿爲這張臉染上了一層血色。在看清那女人面容的一剎那,除長魚酒以外的其餘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無比的震驚,震驚到難以言喻。
那震驚繼而又轉變爲被欺騙的憤怒。
“是你!”雲無心冷冷地斜睨着她,“你……你竟然……呵,真是意外呀!”
長魚酒打斷了她。
“我以爲你會在山腳下等我們的。”他的語氣聽上去很輕鬆,就像平常聊天一樣隨意。
“是啊,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在那腐朽的鐵欄杆上輕輕滑過,拂去表面那一層淺淺的灰。
她的臉上有惋惜的神色。
“可惜……我再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一刻,也不想等。”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演員,遇乞姑娘。”桑柔冷冷地嘲諷道。
“遇乞姑娘?那個勾引慎到的野丫頭,早在半年前就已被我下令處死了。”
她彎起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現在,你們該稱我爲玉麒郡主。難道咱們山莊的莫大總督沒有跟你們說過嗎?不要遇到乞者。當你們遇見我的那一刻,這張陰謀的巨網就已朝你們張開。你們每走一步都是墳墓,每一步,都通向死亡。”
“你利用了我們的同情心,真下作!”雲無心朝她啐了一口。
玉麒郡主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弧度,“沒錯,我不但利用了你們的同情心,也利用了你們過度膨脹的自信心和高傲的自尊心。要知道,他的劍法,根本就沒有任何破綻可尋。”
“是啊。”長魚酒無奈地自嘲道,“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那些江湖名士們,他們也知道得太晚了。”
“你是第九十九個。”玉麒笑道。
“怪不得!明明前面那些人全都失敗了,可挑戰者卻依舊絡繹不絕,就好像不怕死的飛蛾一樣,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鬼!”雲樗道,“每一個人都天真地以爲自己掌握了破慎到一劍的秘法,可實際上他們卻沒有,於是不知不覺間,每一個上山的人都淪爲了你的獵物。”
“是呢,要知道,演這麼一齣戲可傷神了!”玉麒又笑,“他是根本不可能戰勝的。”
豐滿的紅脣吐出冰冷無情的話語,彷彿一把利劍,深深刺痛了每一個人的心。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麼?”長魚酒冷冷地望着她,“你引誘我們殺了公子慎,又把我們關在這個地方,究竟是何居心?”
桑柔道:“他是你的丈夫,你爲何一次次要別人去殺他?”
玉麒輕蔑地掩口一笑,“我說過,你們根本殺不了他。但,爲他的心蒙上一層痛苦而扭曲的陰影,你們足夠了。試想想,如果你是他,從早到晚,每日都有人上山向你發起挑戰,而當你輕而易舉地擊敗他們後,那些人依舊如飛蛾撲火般前赴後繼,你會作何感受呢?”
長魚酒道:“孤獨,厭倦。”
“不錯,孤獨於無人能敵的劍法,厭倦於永無止境的挑戰。”
“你要逼他離開?”桑柔道,“或者,逼他自我了斷?”
雲無心冷哼了一聲,“爲了區區莊主之位,竟出此歹毒之計,你這個女人真是可怕!”
“兵不厭詐。”玉麒郡主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雲樗小聲對雲無心道:“她這心理戰術,倒是跟咱們道家的心勝劍有幾分相似。”
“可惜我失敗了。”玉麒又露出了她那刻薄而殘忍的冷笑,“這男人的骨頭可真硬,一直忍到現在都沒放棄,愣是一聲不吭。所以,我把你們關到了這裡。”
她又轉向長魚酒,朝他綻開了一抹妖嬈的媚笑。她蒼白的臉在火光的掩映下依舊毫無血色可言,冰冷得令人心中發寒。
“我需要你的幫助,大宗師。”她輕輕對長魚酒說。
那一瞬間,長魚酒彷彿被雷劈中了一般,腦子裡一片混沌。不僅是長魚酒,雲樗三人同樣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
“江湖亂,宗師現……”雲樗默唸着那段預言,隨即又搖了搖頭,“大宗師,難道這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哼,怎麼?你想讓我們幫你推翻公子慎,好讓你當上莊主?”雲無心語氣裡充滿了輕蔑,“別做夢了!”
長魚酒淡淡道:“我們不會幫你的。”
玉麒冷笑一聲,環顧四周,而後道:“不幫我?那麼瞧瞧你們的同伴們吧。”
她指向斜對面的一間牢房。一名衣衫襤褸的囚犯正對着冰冷的石壁喃喃囈語,說出來的話沒有任何條理,模糊得讓人心裡發顫。他的精神已然遊走於崩潰的邊緣,一根稻草都能讓他頃刻間覆滅。
“現在的你們,還擁有選擇的權利,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你們了。是被罰在山上永生推巨石,還是隨我一起做更有意義的事情,這纔是你們該做的選擇。不要選錯哦。”
玉麒又露出了她一貫的招牌媚笑。落雪獄一時更加冷寂了。寒風夾帶着風雪不斷從閘門中灌入,彷彿刀子割在臉上,生疼生疼。
“你就這麼想要莊主之位嗎?”桑柔道,“爲了坐上這個位置,不惜殺害自己的丈夫。你就這麼渴望權力嗎?”
然而玉麒已經轉身離去了。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何干?我們還會再見的。”
“轟”地一聲,閘門重重地砸下,獄中一片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