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指使我。”玉麒冷冷道,“我就要這權力,與你何干?你從來就不曾瞭解我,當然不知道我想要什麼,甚至你根本不曾瞭解我的意願!你整日裡就知道守着這把破劍,不知道究竟在搗鼓些什麼,你何不封它爲夫人?”
“夫人是在發牢騷嗎?”公子慎掃視着將他團團包圍的江湖俠士們,淡然一笑,“夫人嫁到尋劍山莊,已經一年有餘了吧。這些時日以來,慎某確實有些怠慢夫人,沒能夠時常過去看望你。”他嘆了口氣,道,“是我,把你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又把我自己逼上了絕路。原來早在一年前,我已親手爲自己掘好了墳墓。”
“事到如今,可還有迴轉的餘地?”公子慎苦笑了一聲,語氣很悲哀,“我希望,你我二人能夠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要將無辜的局外人牽連進來。”
“一切都晚了。”血涌上了玉麒的臉頰,她的眼神陰鷙而怨毒,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自打那個叫遇乞的女人出現,自打我誕下孩子的那一刻,我向上蒼髮誓:我玉麒今生今世,定要親自手刃你慎到。爲了殺死你,我不惜放出風沉淵出世的消息,又整日苦心守在山腳下,沒日沒夜地扮演着可憐的遇乞。爲了今日,我籌劃了那麼久,你現在竟讓我坐下來同你商談?笑話!”
她發出一串刺耳的尖笑,笑聲尖利幾欲將牆壁刮出痕跡來,“什麼公子慎!什麼天下第一劍!你慎到就是個無情無義的冷血怪物!這也難怪,你會自掘墳墓。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你心裡怕是早就知曉了吧!”
公子慎沉默不語。
“他倆……原來並非傳聞中那般恩愛啊……”雲無心悄聲慨嘆道,“哎,你們覺得公子慎對玉麒究竟有沒有感情啊?”
桑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難說。”
雲無心拍了拍長魚酒,“喂,你是男人,你倒是說說看啊!”
長魚酒沒有回答,只是閉着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桑柔對雲無心使了個眼色。
“我倒覺得公子慎對她是有情意的,畢竟……”她正絮絮叨叨着,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誰?”她警覺地回頭,見大總督向她遞來一個玉製小瓶。
“這裡邊,是落雪幻毒的解藥……”他停頓了片刻,彷彿正在做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嘴脣艱難地翕動着,“你……且讓他們服下吧。”
“大總督,這……”雲無心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我不會騙你們的。”大總督的眼中流露出了無盡的傷痛,“小女莫遇乞自幼侍奉公子,兩人感情甚篤,誰知竟會遭此毒手……哎,只留下了珞兒,卻是個爹不認的苦命孩子。這孩子平日在山莊裡常遭人冷眼欺負,久而久之變得怪癖陰鷙、憤世嫉俗。這母女倆,都算是毀了……”
大總督說到這裡,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現。
“你長得很像她。”他對雲無心說道,“一樣地活潑好動、嬌俏可人。每當看到你,我就彷彿看到了死去的遇乞,那種感覺……”他忽然雙手掩面,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桑柔拿過瓶子,從中取出一粒藥丸放在手心裡掂了掂,認真審視片刻後,又看了看殿中對峙的玉麒和公子慎,而後小聲道:“這藥應該沒問題。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讓他們服下。”
“很可惜,我這裡並沒有什麼風沉淵,夫人還是請回吧。”公子慎低着頭,小心翼翼拂拭他的劍,彷彿對待自己的孩子般小心,那手法竟隱約和雲無心有幾分相似。
“不可能的!”玉麒又一次失控般地叫道,“這些年若非有風沉淵相助,你的劍術又豈會達到如此造詣?想來你定是藉助了風神飛廉的血脈之力,方纔有這突飛猛進。風沉淵必定在你手中,你把它藏哪兒了?”
公子慎無奈地笑了笑,似乎面對玉麒就像在面對一個幼稚的孩子,“你若執意說它存在,它就存在。”
他指了指心口,道:“在這裡。”
長魚酒和桑柔將藥服下後,雲無心趁着場上二人對峙的間隙偷偷混進人羣,讓神志不清的雲樗服下解藥。
片刻後,雲樗蒼白的臉頰重新被血色填充,一雙呆滯無神的大眼睛又恢復了往日的靈動。
他艱難地轉了轉眼球。
“唔……我……”
雲無心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輕聲道:“怎麼樣,感覺能動了嗎?”
雲樗艱難地點了點頭。雲無心扶着他悄悄潛到人羣最外圍。
桑柔服下藥後情況明顯有好轉,眼下的她基本全身都能自如活動了。然而長魚酒這邊似乎並沒有太大起色,依舊處在痛苦掙扎的邊緣。
雲無心向桑柔遞了個問詢的眼色,桑柔無奈地搖了搖頭。長魚酒愣愣地睜着眼睛,神色異常古怪。
“沒事吧?”桑柔關切地問道。
長魚酒嘆息着搖搖頭,“沒有方纔那般難受了,只是莫名有種異樣的感覺。”
“異樣的感覺?”
“我不信,我不信!”玉麒抱着頭大叫道,“風沉淵絕對是真實存在的!一定有這把劍!一定有!”
她顫顫巍巍地從袖中掏出那支骨笛,放在脣邊用盡全力吹奏起來。
“殺了他!殺了他!”玉麒發出了殘酷血腥的命令,各路江湖人同一時刻從四面八方魚躍而起,手執森然利器直取公子慎的咽喉。
每個人的目標都是如此明確而統一,看似是一羣人的戰鬥,實際上只有一個人。
公子慎從容地舉起木劍。
慢慢地,他的劍開始有了變化,並且這變化愈來愈快,直至劍身化作道道殘影,以雷霆之速快而狠地切向每個人的咽喉。
飛龍乘雲!
還是這一招,卻是快到了巔峰,快到了極致。
大總督帶着長魚酒四人,悄悄躲到了火光照不到的陰影中,靜觀其變。
“轟——”
公子慎的木劍準確刺入一名江湖俠士的喉頸中,蠻橫的勁道直接將其震飛三尺,重重地墜落在地上,沒了聲息。漸漸地,他的身下氳開一片血跡。
玉麒臉色瞬間一寒。她連忙催動骨笛,發起更加凌厲的攻勢。
“變!”隨着玉麒一聲清喝,傀儡們立即變換陣型,不怕死地又衝了上去。
木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光,清風般流自然,夕陽般絢爛,那是由道道劍影凝聚而成的幻象,而營造出如此至美極境的始作俑者,不過只是一把簡素無華的劍,還有那隻蒼白的手。
“轟——”
大殿中,巨響聲不絕於耳,不斷有傀儡被無情地轟出戰圈,如喪家狗般滾落在地上,鮮血淋漓。
那些傀儡,活着的時候都曾是名冠一方的江湖高手,如今卻不過是公子慎劍下的一隻可憐的螻蟻。
玉麒臉色陰寒到了極點。她愈發瘋狂地吹奏着骨笛,笛聲刺耳心驚。
殘存的十幾具傀儡在聽聞笛聲後,又如打了雞血般變得癲狂起來。他們抄起手中的兵器,不要命地衝向公子慎,就好像撲入火海的飛蛾。
公子慎淡然地笑了笑,輕輕揮動手中的木劍。曾經的江湖高手在呼吸間斃命於當場。
“呼——”
狂風席捲整座大殿,脆弱的房樑在風中無力地掙扎着,隨時都有塌落的危險。在那一瞬間,冰冷的殺意陡然自公子慎眼中涌出,頃刻間蔓延到大殿的每一寸角落。
他的劍開始有了變化。那是“飛龍乘雲”的一招變式。
木劍慢慢地、慢慢地刺了出來,看似輕飄的一劍,卻從那最不可思議,最刁鑽的角度刺了出來,帶着毀天滅地的凌厲殺氣。
劍上染了殺氣,無疑是更可怕的殺器。
“轟——”
大殿裡頓時血肉橫飛,可憐的江湖俠士們就這樣做了無辜的肉盾,慘死於公子慎一柄木劍之下。
玉麒冷不丁地向後退了一步,眼裡閃爍着猶疑的光。
見公子慎如此凌厲霸道的劍法,長魚酒忽然想起了玉麒曾在山下對他說過的話:“‘飛龍乘雲’依靠的是劍自身重量帶出的劍勢,即出手後時間愈久,累積的劍勢就愈多,劍的速度也就愈快。到那時,即便天大的破綻照樣忽略不計。”
這便是公子慎得以八面玲瓏、輕鬆制敵的緣故,。一個劍法無破綻可尋的劍客,該是多麼得可怕。
此時此刻,尋劍山莊主殿已然被傀儡們的鮮血浸染。劍已出鞘,殺戮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停下來。
眼前血霧瀰漫,主殿儼然成了血腥的屠宰場,橫屍遍野,情況完完全全顛覆了長魚酒三人先前的預想。
“這座大殿除了正門和我們方纔進來的小門外,還有別的什麼出口嗎?”桑柔心神不寧地問道。
大總督泄氣般地搖了搖頭。
桑柔又問:“那……你能打開那兩扇門嗎?”
大總管無奈地嘆了口氣,“兩扇門的機關都被夫人預先破壞了。”
雲無心急了,叉着腰大罵道:“她是準備和公子慎拼個魚死網破,那我們怎麼辦?你又怎麼辦?”
“我本殘命一條,承蒙主子照拂方纔有今日。更何況主子的意志,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絕不會違背。”
“你——”雲無心氣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