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雲樗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來自身後的凌厲殺氣卻已令他背脊發涼。
出於本能,他足下猛然發力,於倉皇間躍起三尺。也虧得他身形靈巧身手敏捷,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擦着箭鏃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鋒利的箭鏃刺破他的衣衫,帶着破風聲呼嘯而過,最後直挺挺地釘在一棵鳳凰樹上。
從飛矢的速度、精準度以及釘入樹幹的深度來看,射手必定具有相當深厚的內力,實力絕不容小覷。
樹影間,黑色人影一閃而過,如同一隻矯健的黑豹,幾隻布穀鳥撲楞着翅膀驚飛而去。
“什麼人?出來!”桑柔眼神一凝,對着樹林大喝道。
樹林陰翳,在芳草地上灑下一片濃重而細碎的陰影,樹葉輕慢地搖動,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方纔那道人影絕非幻覺!
冰藍刀光一閃,桑柔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真氣凝成的寒刀,湛藍色的刀身在黑暗中發出幽幽清光。
“唰一一”
長魚酒也抽出了腰間的利刃,雨祭潛伏於黑暗中,彷彿一匹蓄勢待發的野狼。
他握緊刀柄,四下張望着,嚴陣以待。
雲樗經方纔一劫,似有些嚇傻了的意味,他愣愣地僵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碧綠的秋蘭草和紫色葛蔓從他袖中爬出,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的雙臂上。
正當長魚酒三人屏住呼吸之際,周遭卻再度安靜了下來,靜得連鳥叫聲都聽不見,也沒有樹葉沙沙搖動的聲音,什麼聲音都沒有。三人都很清楚,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這樣的平靜往往更教人感到不安。
詭異的寧靜氛圍足足持續了一刻鐘。在這漫長的一刻鐘內,三人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喘,自始至終處於警戒狀態,直至長魚酒忽然低聲說了句:“他們來了。”
“唰——”
一道寒光閃過,凌厲殺氣鋪天蓋地直逼而來,白森森的利劍瞬息間出現在眼前,幾個閃爍間直衝雲樗的要害部位而來。
人未到,而劍先至,高手!
雲樗慌忙閃身躍起,甩手丟出一條長長的葛蔓藤,狠狠朝對方面部掃去。
“咔嚓一一”
劍光一閃,葛蔓寸寸斷裂,細碎的樹葉紛紛揚揚飄落而下,落到地上,轉瞬間又聚成了一朵大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雲樗低聲一聲,桃花化爲粉色倩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去,與鋒利的劍尖碰在一起。
“收!”雲樗小聲默唸。
頃刻間,桃花陡然收攏花瓣,巨大的吸力強行逼得利劍動彈不得。但對方並未顯露絲毫驚慌,手腕一帶,劍尖忽地向上挑起,在空中旋了一朵漂亮的劍花,鋒利的劍刃輕輕擦刮嬌豔欲滴的桃花花瓣,原本巨大的桃花轉瞬間分崩離析,化作絲絲桃花雨紛紛而落。
雲樗手勢陡然一變,凌亂的桃花雨瞬間又化爲細小尖利的冰鑽,“嗖嗖嗖”衝對方空門暴射而去。
黑影一閃,劍勢在半空中拐了一個彎。
“噹噹噹——”
對方將手裡的劍舞動如風,舞出的殘影在空中交匯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大網,將大片大片的冰鑽一一攔截下來。
整個過程僅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以致長魚酒和桑柔二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得愣愣地看着雲樗一步步陷入被動狀態。
“沙、沙、沙”
風吹過小樹林,樹葉劇烈地搖晃着,背後忽地生出兩道黑影來。長魚酒見此情景,心下暗道一聲不妙。
“這裡危險,那些人很可能是衝着我們來的,桑柔你留在這裡保護好自己,我過去會會他們。”
桑柔乖巧地點點頭:“知道了,我能照顧好自己,放心吧。”
長魚酒足尖一點,飛身向小樹林裡掠去。
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長魚酒腦中飛快地計算着,想着突圍的法子。
倘若對手加起來不超過五人,他們三人聯手應該可以擊退他們,可從這些人方纔展露出的實力來看,似乎個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主,難纏得很,若要正面迎擊,一場惡戰可能在所難免……
長魚酒思考得正入神,忽然覺得腳下一軟,一股虛浮無力的感覺從身體內部傳來,轉瞬間蔓延至全身各處。此刻此刻,他竟只想躺下來睡一會兒。
糟了!關鍵時刻竟出了問題!他心下一陣焦急。
方纔與桑柔在湘夫人的心陣中消耗了太多靈力體力,差點連性命都給丟了去,這個節骨眼上哪還有力氣可使?
從湘江那座“鬼門關”裡繞了一大圈,他們本應好好休息休息,讓疲憊的身心得到放鬆恢復,不料竟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偷襲。這想來絕非偶然。
長魚酒忽然感到背脊發涼,冷汗順着他的臉頰直往下淌。如果這一切不是偶然……那麼對手想必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且趁此時機發動突襲打他們個措不及手,想必是有備而來,好趁着他們體力不支、真氣匱乏之際,將他們一網打盡,坐收漁翁之利。
只是,這些人偷襲的目的尚不清楚,倘若僅僅想要殺死他們……他受傷了,桑柔也受傷了,雲樗一人想來也翻不起什麼大風浪,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取他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思及此,長魚酒再度感到脊背一涼。想不到剛脫出“鬼門關”,又墮入另一個陰曹地府,他暗自後悔不該如此大意。顯而易見,正是那堆明亮的篝火,令得己方三人**裸暴露在了對方的視線中。
敵人在暗,我在明,不詳之兆。
“嗖——”
雲樗眼疾手快,又從袖中抽出三棵辛夷草,碧綠的香草咆哮着、尖叫着,張牙舞爪衝向敵人。三棵草在行進中不斷變化着方陣,最終結在一起,擺出一道奇拗晦澀的陣勢。
“草兄,拜託了,好好打一架。”雲樗心中默唸道,“千萬別再給咱道家丟臉了。”
“三草陣”氣勢磅礴地衝了過去,頗有身先士卒之範。結草一圈圈纏上對方劍身,並沿着鋒利劍刃迅速爬向對方握劍的手。
“好!好樣的!”雲樗拍手稱讚。
似是受到了主人的鼓勵,三棵草更加賣力了。“刺溜”一聲,加足馬力便向前躥。
霎時間,對方的劍陡然飛出,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數圈,落下,旋即被一隻手穩穩抓住。
只聽得咔擦咔擦幾聲脆響,三草陣在瞬間被砍得粉碎粉碎,七零八落的殘葉紛紛揚揚落下,彷彿一隻只失去生機的蝴蝶。
雲樗心下暗暗叫苦。
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鋒利的長劍再度襲來。雲樗猝不及防閃身欲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閃耀着冰冷光芒的劍帶起森寒劍氣,朝他眉心處直刺過來。他只得眼睜睜看着冰冷的劍尖在他眼前無限放大。
“叮”地一聲脆響,即將取他性命的劍及時被一把刀生生截住了。長魚酒轉動手腕,刀尖向上一挑,將對方的利劍挑開一個小角度。雲樗趁機向後疾退三尺。
在長魚酒加入戰圈後,樹林裡突然又飛出兩人來,個個蒙着面身着夜行衣,手執森然利劍,扮相令人膽寒。
竟然有那麼多人!
長魚酒不由一陣心驚。他發現,自己不僅低估了對手的實力,還低估了對手的人數。這幾個蒙面人儘管身手一般,卻個個都是難纏的主,你可以與他進行持久拉鋸戰,卻無論如何沒辦法將他打倒,這是最令人頭疼的一環。
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這幾人的輕功都十分了得,出手間身輕如燕,靈巧無比,閃避快得驚人,似是經過了嚴苛的訓練。這又說明了什麼?這些蒙面人到底來自何方?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知是身體疲勞還是意識混沌,長魚酒忽然感到頭一陣眩暈。他使勁擰了擰眉心,強迫自己繼續戰鬥。
“桃花晦——”
雲樗低喝一聲,數以百計的桃花花瓣從他袖中“噌噌”飛出,在半空中雜亂無序四散飛舞,一時間桃花亂落如紅雨。
雲樗手勢陡然一變,大喝道:“去!”
嬌豔欲滴的花瓣化爲世上最鋒利的利器,在同一時刻,萬千花瓣歸聚一處,朝着夜行人毫不留情地暴射而去。
雲樗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畢竟【桃花晦】可是他的殺手鐗,此陣一出,看他們還能怎麼應付。
雲樗出手的一剎那,三名夜行人幾乎同時躍起,動作出奇一致。在落下的一瞬間,他們足尖輕點在花瓣上,借力躍到了更高的高度,竟順着這【桃花晦】的陣勢一路飄了過來,輕鬆地彷彿不是在穿越一座危險的陣法,而是漫步在一條桃花鋪成的小徑上。
雲樗還從沒見過這等陣勢,一時竟不知所措,只得慌慌張張地向後疾速退去,修長而靈活的手指飛快變換着,不斷改變花瓣的方位和幻陣形態,可惜並沒有起到太大的效果。夜行人三下兩下便穿過了桃花陣,幾個瞬息間出現在他眼前。
雲樗登時嚇得冷汗直流。
“嗖——”
尖利的破風聲響起,雨祭冷不丁自背後襲來,帶着陣陣凌厲殺氣,刀罡所及之處萬物轉瞬結成冰渣。
夜行人眼疾手快,陡然轉身迎敵,其反應之靈敏令人咂舌,長期訓練的痕跡一覽無餘。
“當——”
刀與劍的轟撞,清脆的金屬敲擊聲,奇妙的尾音在虛空中激起陣陣漣漪。月光泠泠澈澈地灑下,似已和閃着青光的雨祭融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