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軒
立言氣哄哄走進屋內,年羹堯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呯”一聲,門板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年羹堯用力拍門,道:“妹妹,開門!”
“你幹嘛還跟來?”立言不耐煩地說,“都是你讓我穿這衣服,丟了這麼大的臉!”
年羹堯汗湍湍而下,說:“讓哥哥進去再說,好麼?別吵到旁人。”
又敲了好一會,門開了,立言更換了尋常的衣服,那件紅色緞袍孤零零地被丟棄在地上。立言坐在窗邊榻下,順手抓起一個蘋果就往嘴裡塞。
“哎喲!我的好妹妹,蘋果不能這麼吃。”年羹堯勸道。
立言皺眉說:“知道了!要讓奴婢將蘋果削好、切片,擺盤,再用銀籤子小口小口吃嘛!每次都搞得那麼麻煩,不痛快!”說罷,朝着蘋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好吧,好吧!”年羹堯搖搖頭,立言自幼隨性而爲,不喜約束,像個男孩子一樣,他說:“真是怕了你了,回去讓爹孃管你。”
“管我?”立言攥着小拳頭,衝着哥哥揮了揮,說,“我正要向爹孃告你一狀呢?讓我穿這麼俗氣的紅衣服,丟盡了臉面。”
年羹堯撿起緞袍,拍了拍,說:“怎會俗氣?是你穿得太漂亮了,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立言睨他一眼:“這不重要,反正我也不會再穿了。”說罷,她跳下榻來,開始收拾行裝。
年羹堯忙攔住她,說:“你做什麼?”
立言說:“你肯留,我可沒那臉面留,就算你考上了功名,也不是真本事。”
年羹堯被激得滿臉通紅,一時語塞。
立言將平日換洗的衣裳收拾了,那些胤禛贈的名貴衣服首飾一件沒帶,拉着年羹堯說:“哥哥,走,立言陪你住幾日客棧,放榜後,我們一同返鄉。”
年羹堯一推妹妹的手,說:“立言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啊?”他知道憑自己的本事,中個進士定不是問題。就像亦蕊說的,若想進入三甲狀元及第,或謀個有實權的職務,年羹堯必須依靠胤禛。他看出胤禛對立言有意,只是立言年紀太小,不敢對胤禛出言挑明,免得被指肆意高攀,泄漏目的,巴望着二人自生情愫,水到渠成。
立言尖着嗓子說:“哥哥,莫非你真的存着那心思?我瞧你不起!”
年羹堯假裝虎着臉說:“別亂講!我問你,你喜歡四貝勒嗎?”
立言激動的小臉立刻變得羞赦不已,她低頭細語:“哥哥怎麼又問這個?”
年羹堯笑道:“四貝勒玉樹臨風、文武雙全,是世間難得的好男子,妹妹看上他,有何奇怪?”
立言臉上火辣辣的,連耳朵都發紅了。
年羹堯說:“其實我覺得四貝勒也喜歡你呢!你看不出來嗎?”
立言歡喜道:“真的嗎?”擡眸觸到哥哥含笑的眼神,觸電般又低下頭去,低喁道:“四貝勒有福晉姐姐了,他不會喜歡我的。”
年羹堯說:“四貝勒還有李福晉、宋福晉呢!她們哪個能比得上你,年輕,漂亮……”
胤禛是立言除了父兄外,接觸最久的成年男子。剛開始立言只覺得他像哥哥一樣,但年羹堯頻頻誇獎胤禛對她特別體貼溫柔。立言純情致性,只覺得一個人對自己好,自己要十倍對他好。年羹堯不斷爲二人創造獨處的機會,這段時間,立言慢慢由懵懵懂懂長成情竇初開,年羹堯不可不謂“教妹有方”啊!
年羹堯趁熱打鐵,說:“若就這麼走了,可能永遠都見不着四貝勒了。”
立言心中一酸,提包袱的手也鬆懈了,有氣無力地說:“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年羹堯笑道:“若妹妹嫁進貝勒府,成爲年福晉,不就能天天見到了。”
立言雙手急擺,她只覺得喜歡和胤禛在一起,若要離別的確有點酸楚,但若要她嫁給胤禛,她不要!她說:“我不嫁我不嫁,我發過願,只許一心人。”
年羹堯有些着急,說:“天下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看爹?看看四貝勒身邊?”
年立言一咬牙,將包袱摔在桌上,坐下說:“我不管,若他要娶我,他心中就只能有我,否則我寧願去庵裡做姑子。”
年羹堯知道一時半會勸不了妹妹,好歹留了下來,再尋機會勸說吧!
福熙樓
亦蕊畢恭畢敬地將胤禛請入寢室,吩咐道:“爲貝勒爺準備沐浴!讓廚房備下牛乳羹,沐浴後呈上來。”
奴才們手腳麻利地在屏風後擺上了沐浴桶、胰子、毛巾和鬃刷,熱水已備下。
胤禛對蘇培盛說:“你們跪安吧,這有福晉就行了!”
亦蕊一楞,見奴才們都退出屋去。她向胤禛一福,低眉道:“貝勒爺請!”
胤禛雙臂舒展,任亦蕊解去腰帶,卸下外袍。
亦蕊默不出聲,雙手輕快地動作着。男人結實的軀體裸露在清冷的空氣中,亦蕊臉上浮起紅暈,她退後兩步,說:“請貝勒爺浸浴!”
“一起吧!”胤禛狹着眼,醉人的聲音徘徊在屋內。他低下頭,啄着那小巧似白玉的耳垂,如火般的熱量籠罩着亦蕊全身。亦蕊的身體慢慢放軟,靈魂失控地飄到半空。
忽然,一陣輕輕地敲門聲,趙明不識時務的聲音傳來:“福晉,奴才有急事求見!”
胤禛提聲道:“滾!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埋首,繼續享受軟玉溫香。懷中的人兒掙扎地推開他,紅撲撲地雙頰還泛着濃濃的****,眼裡卻閃着理智的光芒,亦蕊說:“貝勒爺,請容妾身去看看,萬一是宮中大事,耽誤了不好。”不等胤禛允可,亦蕊快步走到了屏風後。只聽她說:“蘇培盛,去服侍貝勒爺沐浴吧!”
亦蕊深吸一口氣,清涼的夜風驅逐着臉上的熱度,她隨趙明快步向後院走去,原來,翊喬的妹妹來了。亦蕊曾千叮萬囑,一旦找到翊喬家人,定要立刻通知她。趙明若知道因此破壞了胤禛的“好事”,怕又要好生糾結一陣了。
桂花樹下,站着一個身穿粗布衣的女孩,拎着青布包袱。趙明催促她,說:“還不快見過福晉!”
那女孩也不知如何行禮,雙膝跪倒,向亦蕊磕起頭來。
亦蕊忙喚人扶她起來,輕輕撥開她額前的亂髮,雖面黃肌瘦、塵土滿面,但五官端正,隱隱有些翊喬的影子。凝秋嘆道:“怪清秀的孩子,可惜了。”
亦蕊溫言笑道:“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可曾讀過書嗎?”
那女孩吞吞吐吐地說:“村裡人都喚我招弟,今年十三。”根本不提讀書的事。
亦蕊說:“家裡還有什麼人?”
招弟說:“只有孃親和弟弟。”
聊了幾句下來,便知招弟是個害羞寡言的性子。亦蕊與凝秋耐着性子問了半天,方弄清楚了情況。翊喬家鄉在閩南陳家村,家中女兒太多,適逢饑荒,忍痛將翊喬賣給一個歌舞班,現家中只剩下個瘸腿的老孃和獨苗弟弟。招弟在縣衙做粗使丫頭,補貼家用。胤禛派去的人拿着翊喬的賣身契,找到縣衙。由於“翊喬”是個藝名,幾經買賣,家中也搬了幾次,一時難以找到。說來也巧,招弟看到了尋人畫像,覺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詢問後得知姐姐喪命於京城。老母悲慟,弟弟也假惺惺地抹了幾滴眼淚,家人商量後,由招弟上京,主要是她在縣衙學會說官話,否則一口閩南白話如何與亦蕊交流?
亦蕊讓人帶招弟下去,好好休息,並吩咐趙明立刻着手安排水陸法事。一連串事情處理完畢,已過三更時分。凝秋提醒道:“福晉,該休息了!”
亦蕊心裡抽動一下,她不想回福熙樓,是害怕面對胤禛的熱情嗎?
凝秋說:“福晉,該面對的都得面對,逃不掉的。”
亦蕊癡癡地望着宮燈裡跳動的火苗,嘆氣道:“走吧!”
福熙樓,人去樓空
空洞的房間裡,窗門大開,滿溢着桂花香氣。
亦蕊的害怕變成失落,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凝秋勸道:“福晉,服下紫桂丸早些睡吧!想必貝勒爺也是體恤您的身體。”
亦蕊近來心疝似乎越來越嚴重,餘大夫私下說過,疝病無法根治,讓亦蕊保持情緒穩定,莫激動,勿生鬱結。亦蕊不讓人將病情通報給胤禛,自己也強打精神,按餘大夫交待的,萬事皆空,但做起來真的很難。
次日,梳整一新的招弟被帶到亦蕊面前,她一身淺碧勾花的緞裙,淺黛粉妝,如朵小小的牽牛花,簡單而美麗。
亦蕊笑道:“真是人靠衣裝啊!”
凝秋也誇道:“可不是,年輕就是好看。”
招弟顯然不適應這身衣服,忸怩着說:“還是換回昨天衣服吧!這衣服壞了,奴婢賠不起。”顯然已有人教了她簡單規矩。
亦蕊說:“你若喜歡,多做幾身也無妨。這水陸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結束後,可有什麼打算?”
招弟說:“自然是回老家去。”
亦蕊笑道:“你可願留在府中?反正回鄉也是去縣衙裡做活,每月給你一兩銀子工錢可好?”
招弟向亦蕊投去感激的目光,喜道:“好好!”要知在縣衙月錢不過一錢銀子,還常被夫人打罵。
亦蕊看到那眼神,身體一震,對翊喬的愧疚在心中慢慢融解,她說:“招弟,既然你要留在我身邊,我給你改個名,淳靜,好不好?”
招弟,哦,不是淳靜,她也不懂字怎麼寫,但聽過去就知道是好的,連連磕頭道:“謝福晉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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