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聞雞起舞”,讓默默無聞的宸宛佔了便宜,立言心中不悅,扭頭向胤禛看去。卻見他滿臉笑容正向小成子低語吩咐,後者唯唯稱是,迅速離開。立言不想在亦蕊面前顯得太過小氣,耐着性子,又將目光投在臺上。
又舞了半盞茶的時間,樂音嫋嫋散去,宸宛柔軟的腰肢挺立,剪水雙瞳閃閃發亮,如一指梅花俏立臺中。
胤禛大聲喝彩道:“好!”小成子已趕回來,手持托盤站在胤禛身邊。胤禛走下臺來,小成子手持托盤,緊跟其後。胤禛目不轉睛地看着宸宛,低語道:“這真是意外的收穫!”他從托盤中拎起一條名貴的黑珍珠項鍊,親手給宸宛戴上。
衆女一見此物,不由議論紛紛,語歆好奇地說:“咦?那是珍珠嗎?怎麼是黑色的?”
瑤夕答道:“是啊,傳說中黑珍珠是被巨龍守衛在龍齒之間的神物,莫非世間真有此物?”
立言氣得七竅生煙,這條項鍊仍年羹堯所獻,立言甚爲喜歡,依着她的意思便是直接要了去,年羹堯卻叮嚀此物難得,康熙萬壽節將至,要留着胤禛以備不時之需,立言只能割愛。沒曾想,卻被胤禛送給了宸宛。
宸宛羞赦地謝了禮,待胤禛歸位。瑤夕上前,與宸宛並肩站立,向衆人一福,說:“剛纔的謎語是聞雞起舞,獻醜了!”二人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立言挑釁道:“宛姐姐果然好手段,對了,現在到你了,相信你表演起來,更是輕車熟路……”
宸宛輕聲答:“是……”便動手拆開了紅紙。衆女因好奇,早已將目光鎖在宸宛頸前的黑珍珠項鍊上,卻見她臉色由平淡轉爲窘迫、激動……
立言挖苦道:“怎麼?是不識字,還是不會做?”
宸宛一臉委屈,手上的紅紙都在簇簇發抖,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眼裡盛滿了淚花。
亦蕊緩緩說道:“是不是妹妹你出的題太古怪,把宛兒給難住了?”
“有什麼古怪?剛纔幾個姐姐不都表現得挺好的嗎?”立言不屑地說,隨即,她靠到胤禛身邊,嬌嗔道:“王爺,宛姐姐剛剛得到您的寵愛,就不怕妾身放在眼裡了!”
亦蕊不去理她,起身下臺,走到宸宛面前,要過紅紙一看,冷笑道:“妹妹,一晚上要你主持,辛苦了,請你與衆同樂,表演一下成語偷雞摸狗吧!”
胤禛厲聲問:“難道這是宛兒的題?”
立言的臉刷一下白了,緊張地回答:“當然不是!”
亦蕊說:“當然不是宛兒的題,請年福晉表演一下吧!”
胤禛略有些生氣,說:“蕊兒,別鬧了,什麼偷雞摸狗,大過年的,別爲難立言了!”
“偷雞摸狗是爲難,那狗急跳牆是什麼?”亦蕊將紅紙翻轉,謎題赫然。
衆人終於知道宸宛爲何哭泣,責怪和鄙夷的目光似芒在背,蜇在立言心頭。立言慌張起來,餘光正好掃過臺下戰戰兢兢地媛雪,二人對視,媛雪立即閃開,唯恐避而不及。立言強忍心中惱火,喃喃道:“她運氣不好便是了,怪得了誰?”
瑤夕攙着宋氏走到臺下,宋氏說:“王爺,賤妾打自紫禁城起跟在您身邊,已有二十餘年了。別的不敢說,有些規矩比別個兒懂得多些。咳……”
“嗯……你說!”胤禛皺皺眉,平日裡,他素不怠見宋氏,看到她總會想起自己少年時的傻事。第一次,對男人來說是得到一次試驗機會,小白鼠自然可以忘掉,甚至因爲太過青澀,不願回憶。第一次,對女人是失去永遠的清白,再不復存在。
宋氏很久沒在胤禛面前大聲說話,有些慌張,平復了心情後說:“年福晉今日操勞了,衆妹姐妹都瞧在眼裡,想必那燈謎也是錯手所致,還請王爺不要責怪。”
包括立言在內,衆人都沒想到宋氏會替她求情,均瞪大了眼睛,聽她繼續說下去:“……但,年福晉仍妾室,怎可身着正妻所着之紅,坐上首與嫡福晉平起平坐,皆壞了老祖宗傳下來的禮法。請王爺莫責怪賤妾多事,只因出身寒微,在宮裡受調教管了,看着不合規矩的事,不吐不快。”
一時間,賞心齋鴉雀無聲,胤禛執着酒杯,打量着立言。立言心亂如麻,她雖知不合規制,但這一年來在胤禛的寵愛下,她早慣了愛穿什麼穿什麼,連除夕入宮、茗曦出嫁時,都是她代表嫡福晉站在胤禛的身邊。立言忘了,她是代替嫡福晉,當亦蕊回來後,這一切都會改變。或許她根本沒忘,而是不願想起。
瑤夕補充道:“皇阿瑪一向是最重禮數的,萬一此事傳到他的耳裡,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胤禛將酒一飲而盡,目光中顯着濃濃的失望,說:“立言,你太讓我失望了!”
立言聲淚俱下,連聲說:“王爺,王爺,妾身知錯了,我向福晉、宛姐姐賠禮便是,你別生氣,好麼,四哥哥?”她雖說認錯,人卻向着胤禛,撒嬌不已。往日裡,胤禛最抵擋不住就是立言的軟聲纏綿,一攻即降。此時,他心中雖軟,兩眼卻望着亦蕊,生怕她誤會了些什麼,身體也不由着躲開了。立言順着胤禛的目光看去,亦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閃爍着勝利者的光芒。三人目光交錯,如入無人之境。
“哇哇……”一向乖巧愛笑的元壽,忽然啼哭起來,打破了賞心齋的一片寂靜。瑤夕哄了又哄,上前說:“天色不早了,元壽有些乏了,妾身先行告退。”接着宋氏、語歆、宸宛也紛紛起身告退。
胤禛正好想打破這個殘局,笑道:“是啊,爺也有些倦意!都散了吧!蕊兒……”
“王爺!”胤禛扭頭一看,立言嬌嗔一頓腳,不滿地看着他,“自除夕開始,您就不在府中,立言想你了……”
胤禛心中一動,卻聽臺下忽起人聲鼎沸,“福晉!你怎麼了?”亦蕊正緩緩地軟到在地。胤禛幾個健步,衝到她身邊,允兒正在探她鼻息,說:“還好還好!恐是姐姐失血後,身子仍未調理好,一下子又應付了這麼大的場面,急血攻心吧!”胤禛打橫將亦蕊抱起,頭也不回,直往福熙樓去。
立言氣得直跺腳,她分明感覺到,亦蕊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張開,向她投來得意一瞥。
飲瀾居
清鳳正在侍候立言更衣,明玉心中梗塞,又不敢明着衝撞立言,便低聲道:“清鳳姐,你說嫡福晉這次回來,意欲何爲?”
立言自然知道明玉是說給她聽的,默不作聲,等着清鳳答話。清鳳說:“恐怕,是要與主子爲難呢?”
明玉說:“王府中人人都知,飲瀾居里的人是頭一等,賞賜也是頭一份。王爺對主子的寵愛啊!那是無人能比的。”
清鳳驕傲地說:“那是自然,只是王爺念在嫡福晉隨在身邊的年份久了,又大病痊癒,顧及她的顏面,才做的下下之舉。”
看着立言的臉色有所緩和,明玉忙說:“就是,明天啊,王爺準來飲瀾居!”
立言笑着說:“就讓那個狐媚子得意幾天……”
“只怕……”清鳳神色略顯凝重,立言一臉疑惑地看着她,她忙跪下,說:“奴婢失言,請主子責罰!”
“你什麼都還沒說呢!責罰什麼……”立言說,“痛痛快快說吧,我最狠人吞吞吐吐的了。”
清鳳說:“奴婢,奴婢只怕凝秋之事傳到嫡福晉耳裡,她會不撓不休呢!”
立言將一把梨木梳狠狠砸在桌上,頭也不回地說:“死了一個,還怕再死一個嗎?”
整一夜,註定不平靜。
次日,飲瀾居
立言從朦朧中醒來,挑開牀帳,外面已天光大亮,她懶洋洋地喊道:“清鳳……明玉……”
無人應答。
立言感到不妙,原本清鳳在牀前守夜,小路子守在外屋,怎麼卻不見蹤影?她眯着眼一看西洋大鐘,此時已接近巳時(作者按:上午9點)。按理說,奴才們都應早起,輪着伺候着了。她扯下妝緞狐肷褶子大氅下牀,卻意外看到地下凌亂不堪。定睛一看,昨日她穿在身上的紅衣被裁成碎片,散落在地,如同泣血。是誰?是誰?她不由害怕起來,忽然,她看到穿衣鏡中的自己,臉上佈滿無數紅痕,醜陋不堪。
“啊!”立言失控地大叫起來,她的美貌,她的資本,全失去了,那,她還有什麼?不……她向門外跑去。
挑開風雪簾,立言大聲哭喊:“來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許多,終於有幾個奴才跑了出來,立言照準其中一個,狠狠摑了一巴掌,說:“狗奴才,都死哪去了?清鳳明玉呢!”
“你,你是?”那都是些飲瀾居平日裡做灑掃的,正眼不敢看立言,更何況她現在被毀了容。
立言又欲打人,被那人躲去,她捂着臉說:“我,我是年福晉,有剌客,你們幾個狗奴才,怎麼都沒人管我?嗚嗚……”
那幾個奴才忙跪倒在地,其中一個回道:“昨夜小路子來傳年福晉口令,說讓飲瀾居所有奴才都呆在處所,未經通傳,不可外出。奴才們也是剛纔聽到呼救,才逆着意思,衝出來的。”
“放屁!”着急之下,立言說話也開始犯粗,“我何時再過這種口令,這小路子,看我不剝了他的皮。他人呢?還有清鳳、明玉呢?”
這時,基本整個飲瀾居的奴才都出來了,有人喊道:“快來啊,清鳳姑姑他們在這!”
繞過一棵桂樹,清鳳、明玉、小路子、小何子並排躺着,身上覆着一層厚厚的白雪,唯獨露出頭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