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領頭的廉親王允禩一臉肅穆,他身後,是怡親王允祥、弘時、弘曆、弘晝、福惠等人。
允禩請過十三炷香,點燃後,高舉過頭頂作揖,再將香插入神像前的香灰裡,跪下叩頭。允祥等人各個都學着他的模樣,請香、揖拜、插香、叩頭。只聽允禩朗聲道:“祖先在上,不孝子愛新覺羅。允禩在此發下弘願,若皇上順利渡過此劫,允禩願減壽十年、二十年,以求皇上長壽平安。”
“八皇叔……”情真意切的話,離允禩最近的弘時自是聽生清清楚楚楚,他慌忙說道:“祖先英明,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這減壽折福之願,就由弘時來一力承擔!”他搶着說完後,擺出一副氣宇軒昂、痛心疾首的模樣地看着壁上懸着歷代帝后畫像,以及一把把精雕描漆龍椅。現實,並不像弘時想像得那樣衆人誇耀,一唱一和,除了弘曆口中輕輕逸出誦經聲,殿內寂靜一片。又跪了一個時辰,弘時忍耐不住,陰陽怪氣地說:“平日裡,皇阿瑪最疼的人,現在除了念幾句經,連一年壽命也捨不得獻給皇阿瑪呢!”
弘晝年輕氣勝,這話如火苗般,在他悲痛而焦急的心房上“蹭”地燃起來。他低沉地說:“三哥,皇阿瑪還躺在病榻上,你怎麼說是大不敬!” Www¤ttκΛ n¤¢○
弘時恭敬地叩了個頭,雙手合十,懇切地望着牆上康熙的畫像,說:“皇爺爺,不孝子孫弘時,真心誠意祈禱,若皇阿瑪能恢復健康,弘時願折壽十年。”
弘晝不服地學着他的模樣,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只是將“弘時”換成“弘晝”,將“十年”換成“二十年”!
弘時與弘晝似乎較上勁般,折壽的年數演變成“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在弘晝急衝衝地冒出“折壽一百……”,弘曆喝止道:“五弟,你爲皇阿瑪祈福前,該先求皇爺爺保佑你長命百歲!這就是你的一片孝心……”
弘晝撓撓頭皮,尷尬地苦笑:“四哥,我錯了。”
弘曆冷漠地瞪一眼弘晝,又看向弘時,說:“三哥,皇阿瑪抱恙在身,更需要你我在旁侍疾。若病痛,可以用折福、減壽治癒,那要大夫做甚?要太醫院做甚?”
弘時嘿嘿笑道:“四弟,輪不到你教訓我。你有你的法子,我有我的法子,只要皇阿瑪能康復……嘿嘿……”他脣角微微揚起得意的笑,若胤禛康復,他這片孝心誰敢抹煞?
廉親王府
允禩身旁站着個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衣的道士,他鳳目疏眉,面色紅潤,大仙飄飄,一派仙風道骨之相。允禩熱情地招呼道:“弘時,快來,這位是金丹派南宗祖師張伯端,張真人!”
弘時含糊地頷首道:“嗯,張真人……”
允禩寵溺地一拍弘時的後腦勺,笑斥道:“時兒,若要成大事,張真人功不可沒!快……”
“亞父……”弘時無奈地抖擻精神,躬身下腰,揖手道:“張真人……”
那道士張伯端捻着頦下一撮鬍鬚,笑着打量弘時,說:“日角龍顏;奇骨貫頂;雄姿傑貌;帝王之相。尤其是隆準,鼻樑挺直,準頭肥大,印堂無凹陷,此仍伏羲鼻也。”
弘時又驚又喜,在張伯端與允禩臉上來回打轉,允禩一派喜氣洋洋地表情,不住點頭。
張伯端掏出一個硃紅的葫蘆,說:“此乃貧道精心煉製的‘既濟丹’,損者服補損,常者服添益。性不涉寒熱溫涼,徵其效亦不在攻擊疾病,惟補益元氣,是乃專功。”
允禩見弘時仍懵懵懂懂的模樣,有心點醒:“皇上日夜操勞,水火不濟,虛敗不禁,心有所感,腰腳無力,日漸贏弱。既濟丹對症下藥,定能爲皇上調理好身子。”
弘時恍然大悟,如獲至寶般奪過張伯端手中的葫蘆,翻來覆去的撫摸,眼裡冒出貪婪的火花,說:“可是,皇阿瑪從不進食外來進貢的丹藥補品……恐怕,要辜負亞父一片好心!”
允禩笑道:“在奉先殿,本王已被你一片孝心感動,你既拜本王爲亞父,我又怎麼能眼睜睜看你折壽。時兒,這既濟丹就由你獻給皇上吧!”
張伯端也說:“既濟丹煉就,便遇到有緣人,顯是天意。”
弘時拔起封口木塞,一股濃重的藥香味撲鼻而來,他眼珠一轉,倒出十餘枚,皆是指頭般大小的硃紅色藥丸:“你,把它吃了!”
“哈哈哈……”張伯端狂笑起來,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三阿哥不信任貧道,又何必糟蹋這一丸一金的珍貴藥丸呢!”他心疼地看着不慎掉落在地的藥丸,眼中充滿着對弘時的不屑。
弘時說:“亞父,雖然我很想立這個功,卻要買個萬一。若是藥丸出了什麼問題,你我都擔當不起!”
允禩沉思片刻,便說:“張真人,爲表真心,你不妨以身試藥吧!本王依然付銀子給你。”
張伯端看允禩的眼神似乎有些怪異,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立刻笑答:“樂意之致!請王爺讓人送一碗棗湯來送藥……”他爽快地服下藥,神清氣爽地站在殿中,笑道,“王爺,請允許貧道開壇講道,以證藥效。”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在允禩的許可下,張伯端席地而坐,從《太霄琅書經》講到《老子想爾注》。弘時對道教義理一無所知,可也能看出那張伯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精神奕奕。三更已過,允禩推了推差點睡着的弘時,指着毫無疲態的張伯端,說:“這下你放心了嗎?對皇上來說,他最需要的是充沛精力,此舉正中下懷,儲君之位必是你囊中之物。”
弘時揉揉眼,抱起面前的紅葫蘆,似乎美好的未來唾手可得。
次日,養心殿後殿
立言撲在胤禛身上,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額頂,觸手處還是低低的燒熱。她不敢哭,卻又剋制不住,鼻頭一酸,淚濺在胤禛的手背上。
胤禛似乎被驚醒,睜開眼,低低地說:“朕昏睡幾天了?”
亦蕊答道:“皇上,您低燒五天了……”
胤禛直勾勾地盯着牀幔,說:“朕記得先帝歿前,似乎也是持續低燒着。”
“不……不會的……”立言一把捂住胤禛的嘴,淚如雨下,“皇上,別說這樣的話,太醫說了,您一定會復元的。”
胤禛咳嗽幾聲,說:“瑤夕……”
亦蕊說:“熹妹妹正在殿爲親自爲您煎藥,妾身這就將她喚進來……”
沒一會,瑤夕提着裙裾匆匆進殿,她雙眼通紅,不知是熬夜熬的,還是哭腫的。胤禛拉起三個女人的手,說:“想先帝后宮,爲奪寵愛,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朕實是有福,蕊兒坐鎮大局,立言懂事,瑤夕細心,世人娶得一個便三生有幸,朕將世上最好的女子都娶到身邊,真是修了大功德了。”
亦蕊噙着淚,說:“皇上,您削賤籍,治貪官,爲百姓謀福祉,積下無數福廕,來生,妾身哪怕做貓做狗,也要陪伴在夫君身側……”
立言、瑤夕也紛紛表態,三生不棄……
胤禛欣慰地點點頭,卻開始了一場連續地咳嗽,亦蕊忙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坐在胤禛身上,幫他拍背捂脣。
“血……”立言看到胤禛掌心的手帕,染上了鮮豔的紅斑,頓時,她感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自胤禛吐血後,太醫院傳出來的病況越來越差,甚至傳出了“變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