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銘走了沒過多久,胡夏那邊的消息就穿了回來,夏國的王太妃狄芙蘿薨了。
對於這個結果劉凌並不奇怪,大司命行刺用的武器上抹了來自於天竺的劇毒,這種毒中原並無出產,只有拜火教的祭司偶爾會拿來處罰叛教的教徒,有些商人出於利益的原因,也會在黑市上出售此物,是大司命們找了蕭十四費盡心思弄來的東西。
原本能見血封喉的斷腸草沒有讓狄芙蘿當場死掉,可離死絕對不會太遠。一個身體嬌弱的中年女人,必定是抗不了太久的。
王太妃死亡對於夏國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消息,所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去的那日天空中雷聲大作,時候胡夏王摩爾罕又怒又悲,下令讓近身伺候王太妃的低級僕人全部殉葬了。
胡夏雖然還保有奴隸制度,但殉葬卻很少再用,人力寶貴,大多是讓充軍入伍,正是因爲摩爾罕做的太過反常,讓很多人想到“殺人滅口”這樣的事情。
所以那位神君想要讓夏國滅亡,是因爲摩爾罕王那些畫蛇添足的舉動讓他產生了懷疑,認爲是摩爾罕
秦銘這般癡心,倒大大出乎劉凌的意料之外。
然而劉凌心細如髮,秦銘對他說了大段的說辭,他真正在意的只有“現在這個世界由我掌控”和“姚霽被滯留在了夏國”這兩個重點。
至於統一天下?
劉凌有時候覺得自己治理代國一國尚且吃力,便是將夏國送給他他也沒有精力同時管理兩個龐大的國家。
秦銘這個“使君”,不知道是不是高高在上久了,還是因爲他根本就不是“人”,只想着利用凡人的野心,卻不知道凡人還有一種東西,叫做“理智”。
該怎麼一邊和秦銘周旋,一邊想辦法找回瑤姬呢?
劉凌開始思考着如果他是瑤姬,西邊的天路斷絕後,他會怎麼辦。
坐以待斃肯定是不行的,瑤姬說過,她不是負責那邊的神仙,會出現在那裡,一定是因爲秦銘脅迫了她,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想辦法離開西邊,找到下一個天路回去。
其他的天路?
祭天壇?
劉凌難掩震驚地站起了身。
以前瑤姬的話語裡也隱隱約約提過秦銘背後的勢力不小,想必在天上也是很有地位的神仙,“你的世界掌握在我手裡”這樣的狂言必然不會是隨口說說,難道說這位“神君”造反了,竄了天上的權利?
如果他能隨意控制這個世界,爲什麼還要威逼利誘他毀滅夏國?
就像上次代國遭遇的那般接連降下天災就行了,或者乾脆直接毀滅這個國家,所以說,即使是“神”,也不是什麼都做得到的,或是他“篡權”的時間還不長,沒有完全掌握控制下界的力量?
現在沒掌握,可半年後再來也許就不一定了,他的時間實在是不多。
劉凌看了看西邊,對於西邊的事情實在是放心不下,各種壓力和繁雜糅合在一起,讓他頭痛欲裂。
“陛下,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宣太醫來看看?”
少司命素華有些擔憂地提議。
“不必宣太醫。”
劉凌揉了揉額角,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你悄悄去把張守靜帶來,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如果他大張旗鼓的去找張守靜,言官們又要彈劾他“修仙問道不務正業”了。
沒一會兒,素華將張守靜送來了紫宸殿,這位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的“張道長”看起來氣色也不是很好,在和劉凌行過禮後,便一言不發的靜候劉凌的吩咐。
“我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劉凌心中自嘲道。
雖是如此,但上次張守靜的“預言”救了魏坤一命卻讓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曾說自己年幼時曾蒙長輩開了天眼,張家乃是天師一脈,說不定在他那裡能有什麼消息。
“守靜……”劉凌猶豫了一會兒,試探着問道:“你這幾日有沒有觀過天象?西邊,是否有異象發生?”
他原本並不抱有希望,只是無人可以相詢,誰料到張守靜聞言之後身子突然一震,望着他張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這個樣子,劉凌立刻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也看到了什麼是不是?你看到了天路?”
“陛,陛下也有天眼?”張守靜結結巴巴地開口:“陛下也看到天柱斷了嗎?”
果然是天路斷了,秦銘這一點沒有騙他!
“張守靜,你看到了什麼東西,和朕細細說來。”
劉凌語氣嚴肅。
“說起來,這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但凡開了天眼的修道之人,那一天應該都看到了……”
張守靜抿了抿脣,“六月初七那日,西域胡夏國境內有三人昇仙,一人隕落兩人飛昇,不知是不是雷劫太過兇猛,致使西邊的天柱崩壞了。”
他想起那位流風公主,忍不住心中惋惜。
“一人隕落?”劉凌心中驀地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張守靜的話立刻驗證了劉凌不祥的預感。
“是,三道道光沖天而起,一藍一紅一金,藍色和紅色的真人破碎虛空而去,唯有金色光柱裡的道友身受九重天雷,便是大羅金仙也要隕落,更別說……”
張守靜見自己越說劉凌臉色越是難看,背後一陣冷意,竟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去。
“大、羅、金、仙、也、要、隕、落?”
劉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着。
“也許不會,畢竟貧道還沒得道,不知道得道之人的大能,但在貧道看來,凶多吉少。”張守靜硬着頭皮說着,“三人渡劫,唯有一人承受劫雲,在我等看來也甚是不可思議,既然是一同飛昇,便是一同受劫……”
“朕明白了。”劉凌頹然地扶着龍案,“承蒙你給朕解釋,讓朕解了不少疑惑,只是朕現在心中亂的很,想要靜靜。”
“……貧道遵旨。”
張守靜雖然還是有些雲裡霧裡,但也只能領旨退下。
臨出門前,張守靜徘徊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壯着膽子問道:“陛下,高祖曾遇仙人,您是不是也……”
等了半天,張守靜也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他不死心,冒着觸怒聖駕的危險擡起頭,卻只看見皇帝扶着書案顫抖着的背影。
是在哭嗎?
亦或者是怒?
張守靜直覺自己窺見了不該窺見的東西,終是一聲嘆息,放棄了追尋這個他可能需要找尋一生的答案。
想要修仙,果然不能從別人那裡找尋答案嗎?
***
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間又是半年過去了,期間又有大臣無數次老調重彈關於選妃的事情,卻被劉凌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搪塞不過去的,一律沉默對待,即便是有人哭暈在高祖畫像之前,劉凌也沒有下令選妃。
而在這半年間,有不少人被皇帝問及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如果犧牲百萬人可以拯救千萬人、億萬人,你會如何去做?”
劉凌並不是個會一時興起胡亂刁難人的人,所以大部分被問到的人都以爲皇帝是想要藉由這樣的問題來考驗他們的才幹和決斷能力,很多人都誇誇其談說出了一二三四五各條可能出現的結果,少數像是戴勇這樣實用主義地則直截了當地選擇“犧牲”。
唯有一條是幾乎相同的,那就是絕大數人都選擇了“犧牲”,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樣對於被犧牲的人來說不公平,雖然很多人覺得犧牲百萬人去救千萬人、億萬人聽起來很玄乎,可如果真有這樣的選擇放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是會選擇“犧牲”。
面對着這樣的答案,劉凌漸漸沉默了。
人們發現皇帝越來越喜歡飲酒,宮中內外,經常能看到皇帝對月小酌的場景,以至於御花園裡經常有“宮女”在月夜裡不小心“誤闖”,可因爲有少司命的存在,根本就沒有誰能給靠近小酌的皇帝附近。
即便是靠近了,她們也會發現根本不會有“酒後亂性”的皇帝發生些什麼,因爲飲完酒後的他眼睛亮的驚人,半點看不出喝過酒的醉意。
這半年,皇帝除了嗜酒以外,還開始練武了。
劉凌有一把佩劍,劍名“含光”,平日裡只做禮儀所用,從未抽劍用過。
這把劍原來的主人是劉未,劉未曾告訴過自己的兒子們,天子之劍用於震懾,一旦到了天子亦要拔劍的時候,那說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哪怕是再鋒利的寶劍也無力迴天,所以天子之劍拔之不祥,即便是佩戴,也只能隱而不發。
久而久之,劉凌嫌腰間佩着這麼個大傢伙礙事,除非檢閱軍隊或着戎服之事,極少佩戴此劍。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劉凌開始隨身佩戴“含光”,且閒暇之時經常和身邊的禁衛軍切磋劍術。
他小時候有蕭逸傳授武藝,又有先天之氣這樣的外掛,即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沒有好好地用過功,內功都算得上江湖上二流高手的程度,如今勤奮起來,等閒幾個江湖好手近不了他身。
劉凌的力氣大過旁人,大司命和少司命走的都是陰柔巧技一派,沒有辦法好好教導劉凌,最終是請了雲中君和東君親自來傳授。
雲中君走的是勢大力沉的戰場殺技,東君則是出其不意的雷霆一擊,劉凌好學又勤奮,就連東君都說如果不是蕭九當年走了狗/屎/運,劉凌的經脈也是能夠承受得了東君的傳承,繼承他一身武藝的。
到了半年之期快要臨近的時日,恰逢快要過年之時,劉凌藉由過年放了大臣們和自己一個假,不必日日早朝,自己也沒有一天到晚留在屋子裡,而是經常在室外賞雪賞梅。
當看到那熟悉的光路出現在祭天壇上空時,劉凌眼睛微微眯起,彷彿已經在胸中演練了無數次那般對身邊的王寧說道:
“去把朕的書房收拾好、薰好屋子,朕一會兒要去那休息,讓他們都退下不必伺候了。”
王寧腦子裡想着諸如“陛下現在越來越奇怪獨處還要薰香之類”的問題,動作卻絲毫不慢地去給劉凌張羅,而劉凌卻找近身伺候的小宦官摘下了隨身攜帶的酒囊,就口就將一袋烈酒喝了下去。
喝完酒的劉凌只覺得眼底都燒了起來,然而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薰然,只是不緊不慢地脫去外裳,又命人取了溫水與他漱口。
冬日裡冷冽的寒風吹拂着劉凌的身體和臉頰,將他因爲酒精而泛紅的臉頰吹得漸漸發硬,顏色也由紅變白。
被冷風吹拂着,讓他的頭腦越發清晰冷靜,思路也越見清晰。
“擺駕含章閣。”
作者有話要說: 太困了,原本想多碼一點,我還是明天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