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並不想問孟太醫的動機是什麼,也不想問他爲什麼對李明東不管不顧,因爲這些內尉們都會問出來。
劉凌隱約能猜出孟太醫突然出手,和父皇往冷宮裡派金甲衛有關。如果父皇有可能危害到冷宮裡的張太妃,孟太醫亂了陣腳,也是自然。
這世上想要他父皇死的人太多了,應該說,從坐上那個位子的那天起,御座上的人就註定了跟明槍暗箭一生爲伴,所以他父皇在聽到“失誤”的時候,纔會笑的那麼諷刺。
但內尉們在李明東那審訊出結果時,還是讓劉凌忍不住吃了一驚。
原來“八物方”竟是孟太醫指點李明東去找的。
原來“八物方”的雲母滿太醫局只有孟太醫有。
原來孟太醫早就安排好了李明東全家的“後事”,所以李明東才撐死不願意供出他來。
這消息傳出來的時候,莫說劉凌,就連劉未都有些接受不了。
畢竟對於劉未來說,他待孟太醫,實在是不薄。
母親當年留給他的老人,他一直是很客氣的,哪怕袁貴妃在世時孟順之幫着做了不少手腳,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未想過要將他如何,所以他才能在那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幾十年。
正因爲劉未給了他那麼多的優待,如今被孟太醫反插一刀後,他纔會那麼失望和憤怒。
相比起來,那個方家一直放在太醫局的內線,反倒算不上什麼了,至少連讓劉未動一動眼皮子的功夫都沒有。
“岱總管,父皇那……”
劉凌見岱山從紫宸殿出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湊了上去。
“有沒有說如何處置……”
“我的殿下喲,這件事您就別管了,要避嫌你知道嗎?”岱山壓低了聲音,拉着劉凌到了一邊。
“那位張太妃醫術了得,太醫局如今又不被信任,陛下更不願意姑息了!”
“方家反了,到處都有戰事,陛下心情原本就不好,孟太醫……哎,是不是誤會,都木已成舟了。”岱山帶着不贊同的語氣,“他謹慎了一輩子,怎麼到頭來這樣糊塗!”
劉凌抿了抿脣,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岱總管!三殿下!啊!”
一位內尉慌慌張張奔來,還沒到殿下,腳下一個踉蹌就摔倒在地。
“何事慌張!實在是不成體統!”
岱山皺着眉頭,看那內尉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滿臉都是慌張之色。
“死,死了!”
“什麼死了!”
劉凌莫名其妙。
“孟,孟太醫死了!服毒自盡了!”
那內尉一臉“見鬼了”的表情。
“我們還沒給他上刑呢!我們只是拿了那夾板嚇了他一下!”
“快去報陛下!”
岱山也慌了,一下子拽起那個內尉。
“進去說!”
劉凌站在廊下,完全不敢置信。
孟太醫就這麼死了?
還是自盡的?
“張太妃現在在哪兒?”
劉凌詢問身邊的戴良。
戴良也是一副雲裡霧裡的表情:“太妃娘娘?應該在太醫局的藥房吧?”
“你過去一趟,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胡攪蠻纏都行,跟在她身邊,不要讓孟太醫死了的消息傳到她那裡。”
劉凌壓低了聲音囑咐他。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怕張太妃接受不了。”
戴良瞭然地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包在我身上,殿下放心吧!”
說罷,轉身就走。
劉凌如今奉命監國,這時候正是上朝的時間,劉凌請過安後是要去宣政殿的,可聽到這樣的消息,他的腳怎麼也邁不動,大約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等見到紫宸殿裡薛棣和岱山兩人匆匆忙忙出來,纔算是心中定了定。
“殿下,您還在這裡?趕快去上朝吧!”
岱山招呼他。
“陛下命我和薛棣去太醫院召兩個太醫,到內尉署驗屍。”
“啊?”
劉凌愣了愣。
“孟太醫進去時是被搜了身的,全身上下沒有帶任何東西,連根針都沒有,怎麼會無緣無故中毒?陛下怕是內尉署有人滅口,借刑訊的機會給了他□□,所以命老奴和薛舍人去看看。”
岱山對劉凌很是恭敬。
“殿下等着也沒用,還是先上朝吧!”
“好。”
劉凌看了看天色,天已經亮了。
“我先去宣政殿。”
薛棣看着劉凌一步步走遠的身影,心中若有所思。
岱山和薛棣到了內尉署,早有誠惶誠恐的內尉長出來迎接,看那個表情,簡直就要哭出來了。
也難怪他是這個表情,內尉在朝中內外皆有兇名,進去的能出來的極少,即使出來也要掉一層皮,但正因爲如此,他們刑訊都很有技巧,有時候還要太醫局幫忙配置一些吊命和止血的藥,在審訊過程中死掉的人幾乎是沒有。
誰知道這孟太醫還沒被折騰呢,自己就死了!
兩個跟來的太醫都是太醫局的太醫,但資歷都不高。因爲八物方的原因,太醫局裡的太醫被抓了一半,多是爲皇帝治病的御醫,來的太醫聽到孟順之死了就已經被嚇得不行,更別說是來內尉府驗屍。
岱山和薛棣被人引着走到拷問的刑房一看,地上直挺挺躺着的,不是孟順之還有誰?
兩個太醫壯着膽子湊近一探,孟太醫的脈搏氣息全無,臉色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青黑,顯然中的毒極爲猛烈,一瞬間就毒發了,根本不給人救命的機會。
想到孟太醫平日裡對待醫官向來嚴厲,如今卻死的如此窩囊,兩個太醫一邊檢查孟太醫的情況,一面竊竊私語,表情很是唏噓。
“如何?有沒有可能是別人……?”
岱山關切地詢問。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一個太醫嘆了口氣,“這毒不常見啊,這麼烈的毒性,顯然知道孟太醫是杏林國手,一點給他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薛棣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孟太醫的指甲、手臂等處,發現胳膊上有些淤青,遂讓另一個太醫把他的衣服脫了下來,只見得胳膊、腰上、腿上等處都有青色的條狀痕跡,“啊”了一聲。
“他被人捆過?”
內尉長表情更加驚慌了。
“這……這是正常的啊,刑訊過程中怕犯人掙扎,或是咬舌自盡,嘴裡要卡住銜木,身上也要被捆綁……”
“那就是說,他根本不可能自己服毒自盡。”
薛棣冷笑了一聲。
“你讓一個嘴巴里塞着東西,身上被綁着的人,如何服毒自盡?只能是先被餵了□□,然後才上了刑!”
“勞煩兩位將軍了!”
岱山看了看身邊兩位金甲衛。
“帶走!”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在外間看着小的們上刑的,我沒進去啊!”內尉長被兩個金甲衛像是提小雞一樣提了起來,冤枉地大叫:
“我和他無仇無怨,我爲何要害他!”
“你和陛下去解釋吧!”
***
宣政殿。
宣政殿的御座之下,如今被安放了一張椅子,這張不起眼的楠木椅子,正是劉凌“監國”時的座位。
說是“監國”,其實大部分時間劉凌都排不上用場,只要聽着殿下百官們的奏報,然後看着莊駿和其他幾位主官一一分析利弊,然後劉凌會命身邊的舍人逐一記下,帶回去讀給皇帝聽,這便是“監國”的過程。
不過其中也有好處,這些大臣們爲了讓劉凌聽懂,說的都很是淺顯,解釋的也十分仔細,以前劉凌聽政時,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所以,三月十七的殿試,殿下一定不能疏忽。今年各地都有戰事,殿試的題目不妨從這個方面選取。”
兵部侍郎諫言道。
“正因爲各地都有戰事,士子們可能早有預備,所以題目不能用這個,而應該從吏治着手!”
禮部尚書不高興地說:“現在吏部缺員厲害,應當及早培養可以派上用場的官員纔是!”
“就算三鼎甲,要想入吏部歷練也還要幾年,出了吏治的題目又有什麼用!”
“怎麼無用?你問學文的士子如何打仗,那纔是荒唐!”
眼見着幾部大員要吵起來了,劉凌趕緊發話。
“諸位大人的意見,本宮已經全部記下了,至於殿試的題目,待下朝後我會去紫宸殿和父皇仔細商議。換下一個奏議!”
“是,殿下。”
“哎!”
幾個大臣見又這麼和稀泥過去了,只能嘆了口氣,看着莊駿開始下一個話題。
由於皇帝已經病了好幾天了,朝政也有了章程,倒沒有多少混亂,只是朝會到了一半的時候,中書省來人在外通報,這種事情也很尋常,往日劉未上朝時,要遇見緊急的奏摺,中書省也會派人送來,讓皇帝能立刻在朝會中處理,算是加急文件。
只是現在是劉凌監國,加急的朝政並不能得到批示,照理說中書省不該送來,而是等莊駿下朝後送遞紫宸殿纔是,所以朝中的大臣們才滿是疑惑的表情。
奉旨協助劉凌監國的門下侍郎莊駿出了門去,接過外面的急報,臉色一下子嚴峻起來。
只見這位年過半百的宰相邁進殿中,環顧四周,臉色蒼白的可怕。
他看着殿上的劉凌,微微躬了躬身子。
“殿下,舒州的急報,秦王殿下在前往秦地就藩的路上遇襲失蹤,如今生死不明。”
“什麼?”
劉凌驚得從座位上猛然站起。
“這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實在寫不了,鍵盤噼裡啪啦,隔壁牀那阿姨有意見,說打擾到她休息,我只能等我媽媽睡着後在走廊裡寫,但是很難集中注意力,明日爭取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