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矯詔?遺詔?

西宮起火的第二天,幾乎所有將要上朝的大臣都齊聚在紫宸殿外,卻被滿臉沉重的岱山請了回去。

沒有一個人見到了皇帝。

沒有人能給他們什麼答案,但如果昨夜宮中起了火,皇帝辛勞一夜清早不願見人,也算是說的過去,所以即使官員們心中都疑惑不解,甚至有些不祥的預感,卻也都按着岱山的建議繼續去上朝了。

可一到贊者引人入內後,這些大臣們明顯感覺到了不對。

且不說每天早早會來的三殿下並不在殿中,就連文官之首的門下侍郎莊駿都不在殿中。

“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們看見沒有?呂寺卿和蔣寺卿都沒來……”

“我早上去給陛下請安,也沒見到陛下的面……”

百官們議論紛紛,各種不安的情緒迅速瀰漫,有些性子急的大臣忍不住,已經開始催促禮官去喊人了。

“肅靜!三殿下到!莊相到!”

從後殿裡首先走出的是莊駿,手中捧着一卷三尺見方的布,而後走出的劉凌一身孝服,更是讓人赫然一驚。

衆所周知,這位殿下從小就喪母,宮裡正兒八經能讓他戴孝的幾乎都死的差不多了,唯有……

“昨天夜裡,陛下駕崩,臨終前留下遺詔,讓三殿下即位。”

莊駿根本不給其他大臣反應或質疑的時間,當場將手中從牀單上裁下來的布一抖,露出上面寫着的字來。

只見布上血跡斑斑,讓人觸目驚心,當下大理寺卿就一聲大叫:“爲何有血!既然是遺詔,爲何是用血寫的!”

“就是,那血是誰的!陛下爲何會流血!”

“哪有遺詔不是制詔,而是用一片破布寫的!簡直荒謬!”

“莊大人,如果陛下駕崩,爲何宮中不報喪,不鳴鐘,不發訃?如今只憑這一片布,誰能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

大臣們紛紛提出質疑。

“昨夜靜安宮起火,陛下下令宮中戒嚴,宮門原本就緊閉,恰逢陛下操勞一夜,引發頭風,吐血而崩,當時僅有大內總管岱山和寥寥幾個人在場,連制詔都來不及,只能匆匆宣本官和樊將軍入宮,在牀單上寫下這封血書。”

莊駿神色嚴肅。

“不是吾等不願意發喪,而是昨夜那種情況,一旦發喪,京中內外都要大亂。諸位有所不知,昨天夜裡,三殿下在去靜安宮主持救火的路上就遇見了行刺的刺客,差點命喪當場!”

“什麼?宮中還有刺客?”

“不是說讓靜安宮的火燒完就行了嗎?爲何殿下還要去救火?”

“三殿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臣等想聽您說。”

大理寺卿凌勝是劉未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不會輕易被說服。

“父皇的頭風忌情緒不穩,昨夜靜安宮起火,使得父皇病情又起反覆,等我趕到的時候,父皇已經駕崩了……”

劉凌滿臉悲慼。

“昨日火一起,我就去了靜安宮救火救人,去靜安宮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後來幾近波折,終於將刺客一舉拿下,獨獨跑了賊首蔣進深。”

“蔣進深,那不是新任的金甲衛統領嗎?瘋了他!”

“怎麼可能!”

“諸位臣公,諸位臣公!”

莊駿見局面越來越亂,連忙出聲安撫。

“現在陛下已經駕崩,可國不可一日無君,吾等該做的,應當是立刻讓三殿下奉遺詔即位,讓陛下駕崩的告書和殿下登基的詔書及早傳告四方,迅速安定臣民之心纔是啊!”

“但這遺詔一沒有制寶制誥,二沒有御印封藏,還是寫在布片上的血書,讓我等如何信服?”

一位大臣極爲激憤。

“而且陛下如有身體不適,應當立刻召見顧命大臣入宮纔對,爲何只有莊相和樊將軍在宮裡?爲何只聽陛下調遣的金甲衛會在半路伏擊殿下?最後見到陛下的,究竟是何人?遺詔又傳給了何人?!”

他幾乎已經是冒着殺頭滅門的危險上前幾步,大聲吼道:“誰知道昨晚起火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逼宮,又是不是有人逼着陛下不得不寫下這封僞詔?”

“秦巒,你好大的膽子!”

莊駿怒髮衝冠。

“你是暗指我等逼宮刺駕不成!”

“不敢,但不無這種可能!”

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激動的滿臉通紅。

劉凌聽得堂下一片爭吵謾罵,他繼位的正統性和合理性也受到質疑,心中只覺得一片悲哀。

當年他的父皇,是不是也是在這樣的一片質疑之聲中登位的?如今他只是被人冤枉誤會就已經心中悲傷,那父皇這麼多年來坐在這個位置上,是不是也是一般的心境?

如果有人此時站出來仗義執言,劉凌覺得自己真的會感激那人一輩子。父皇爲何會爲了一本譜牒激動到氣絕,他似乎也已經能夠明白幾分了。

劉凌放眼看去,支持他立刻即位的寥寥無幾,還有在討論昨夜的大火是怎麼回事的,不由得一片煩躁,大吼出聲:

“我即位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議,但我父皇屍骨未寒,諸位臣公難道不該先討論如何讓我父皇儘早大行纔是嗎?”

шшш¸ttκā n¸C〇

劉凌一貫是溫和有禮的,如今一聲大吼,震得朝中突然都安靜了一瞬,就連吵得最兇的幾位大臣都突然沒了聲音。

“昨夜靜安宮大火,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之後父皇會駕崩,更是無法預料,我等爲何秘不發喪,難道諸位臣公會不明白麼?無非就是穩定人心罷了。”

劉凌表情沉痛。

“現在內憂外患,京中又不安穩,諸位這樣無休無止地拉扯下去,與國有何益?與朝中又有何益?”

他心中悲愴,到了幾不能言的地步,朝中大臣們雖然心中各有想法,但見到京中如今唯一的一位繼承人如此悲痛,心中也不由得感慨萬分。

皇帝應當是早已經屬意他了,否則也不會讓他監國……

西宮起火,既然這位殿下去救火了,那宮中看見的人應當不少,說不定並非是逼宮刺駕……

金甲衛那位蔣統領也是新進晉升,說不得還有什麼隱情……

一時間,剛剛還在思考着各種謀逆、逼宮、暗算、殺人放火等隱秘之事的官員們,突然又被這種悲愴所震撼,腦中又升起別的東西。

被劉凌用話這樣一擠兌,如果此時再謾罵下去,似乎就成了不忠不義的罪人,於是乎,朝中的氛圍一變,再也沒有人提起之前那些誅心之言。

“敢問呂寺卿和蔣寺卿在哪裡?陛下已經大行,宗正寺卿和太常寺卿怎能不在朝中?”

一位老臣立刻發問。

“昨日陛下見的最後一個人,便是呂寺卿。”莊駿冷着臉道:“呂寺卿如今在內尉府中,接受內尉的問話。蔣寺卿已經入了宮,在安排發喪和哭喪之事……”

沒有立刻讓劉凌登上皇位,這位老臣心中十分焦慮,但面上卻不能顯現出來,還得從容逼迫的應對。

“諸位臣公,既然殿下已經發話,那就讓宮裡發佈訃文,全國入孝。京中全城戒嚴,文武百官並內外誥命入宮奔喪。”

莊駿開始安排皇帝的後事。

“中書省擬告書,從大喪之日起,民間禁止婚嫁喜慶,直至出國孝。鴻臚寺擬發告書,全國寺廟道觀安靈禱告,敲鐘百日。太常寺、宗正寺並六部準備新皇登基事宜……”

他以一種完全不允許任何人違抗的態度開口:“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之亂正是前車之鑑,諸位臣公請以大局爲重!”

莊駿深深一躬。

***

皇帝駕崩,儲君未至,京中內外甚至國中上下,一片譁然混亂。

各地反軍聽聞了這等消息,簡直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開始攻城略地,方黨一脈更是將“上天詛咒”的謠言傳的沸沸揚揚,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老天開了眼,收了劉未上天。

因爲皇帝駕崩的前一天靜安宮正起了火,又遇見只聽命於皇帝的金甲衛劫殺劉凌,而最後一個見到皇帝的呂鵬程後來也離開了紫宸殿,所以皇帝之死就成了一個謎團,猶如大皇子爲什麼會傻了一般。

私下裡的竊竊私語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京中禁軍統領聽命於劉凌,京城內外戒嚴,又有以莊駿爲首的大臣力挺劉凌即位,這些風言風語明顯撼動不了劉凌即將即位的事實,怕是七日之後皇帝停柩待葬,劉凌就要登基即位。

與此同時,京中連發兩道詔命,一道是通緝原金甲衛統領蔣進深,並以謀刺皇子的名義抄家滅門,一道是下詔諸地宗室、藩王不必回京奔喪。

因爲皇帝駕崩,劉凌的一舉一動都被所有人緊盯不放,而他也確實不負衆望,在皇帝駕崩後的兩日裡,雷厲風行的處理了二十多件要事,三分之二都和葬禮直接有關,其餘皆是無法推脫的國事,沒有讓朝中出現混亂。

他如此出色的表現,也讓許多朝臣心中的天平稍稍傾斜了一點,至少這位皇子確實是個有能力,也有精力處理政事之人,比起讓一個傻子即位,又或者一個母族是亂國逆賊的皇子即位,至少這位皇子沒那麼讓人絕望。

而之後劉凌做的一件事,讓京中上下一片譁然。

他竟對天下宣佈,因爲自己自幼得靜安宮中諸位太妃撫養長大,所以將奉西宮中諸位太妃爲祖母,移於後宮頤養晚年。

如此還不算,宮中更隱隱透出消息,這位皇子意欲讓他父皇的妃子出宮。如果這些妃子家中還有親人且無子女的,允許家人接回榮養,不必入庵堂或道觀爲尼爲僧。

如果無處可去或不願意離宮的,可留在宮中,和其他太妃一般,頤養天年。

雖然只是宮中透出的消息,但因爲消息來源於太常寺卿,據說太常寺卿以此事不合規矩爲由和劉凌爭吵過數次,所以應當不會有假。

與此同時……

靖國公府。

“我不知道你那什麼一片忠心,陛下都已經死了!”靖國公府的老太君拄着柺杖,拼命地打着兒子。

“陛下死了,新君就該即位!你是想要傻子登基,還是想要個傀儡登基?”

“我的個孃親誒,您小聲點!隔牆有耳!”

“傳出去我也不怕,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還怕什麼!可是你別忘了你妹妹當年爲什麼入宮的!被那姓袁的逼迫了那麼多年,她一點好日子都沒過上,現在又無兒無女,你要不將她接回家裡來,我就一頭撞死在門上給你看!”

老太君哭的眼淚鼻涕滿臉。

“我就生了這麼個女兒,當做眼睛珠子一樣捧大,你祖父說讓她入宮就入宮了!可憐見的,她在家裡一直享福,到了宮裡去給別人作踐!”

靖國公其父早亡,幾乎是被老太君一手拉扯大的,見老太君哭的幾乎暈死過去,哪裡還敢說別的,連連跺腳。

“好好好,祖母您別哭,等陛下小斂一過,孫兒就和幾位同僚一起請殿下早日登基,您別難過,我一定把妹妹接回來!”

真讓老孃一頭碰死了,自己也要丁憂,到時候別管誰當皇帝了,自己都要在家裡蹲着!

這老太婆,啊啊啊啊,真氣死人了!

西寧伯府。

“清儀終於可以出來了!”

西寧伯府的太夫人喜極而泣。“老天保佑,讓我老婆子一直沒死,終於等到了這天!”

來西寧伯府報訊的沈國公夫人也是喜氣洋洋。

“何必要出宮呢?在宮中也是享福。趙太妃畢竟沒有子女,家也沒了,西寧伯雖說是她的外家,可多年來沒有聯繫,也談不上什麼情分,還不如讓殿下榮養天年。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孩子,比親孫子還親,宮裡難道還能比西寧伯府還差嗎?”

沈國公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繼續說着:“再說,您能看顧她幾年呢?哥哥他們不見得希望她回來。”

妹妹的女兒,還是和先帝之死有關的妃嬪,想要接回家中養,是要一些勇氣和豁達的。

而她的哥哥明顯不是這樣的人。

“哎,不管怎麼說,我們西寧伯府也有希望了。”幾乎已經沉寂了大半輩子的太夫人又重新露出喜悅的笑容。

“我們家雖然沒有出什麼皇后太后的,至少出了一位太妃,而且還是養過皇子的,等這位即位,我們家也算是跟皇家沾親帶故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朝中許多大臣都攔着這位趕快即位呢。”沈國公夫人露出無奈的表情:“說是血書算不得遺詔,又說當日沒有顧命大臣在宮裡,口口聲聲都跟那位作對,還不是就想壓一壓他的威風,讓他日後乖乖聽他們的?這一套啊,從先帝起就被他們一直用,也不怕遇到個脾氣差的,真來個血洗滿門……”

“呃……”

西寧伯府的太夫人被她的話驚得心驚肉跳。

“有人,有人不願他登基?可,可他不是已經監國了嗎?”

“就是啊,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些男人的事兒啊,說不清楚。”

沈國公夫人挑了挑眉。

“反正我們府裡是支持那位的,畢竟家裡小子給他當伴讀,怎麼也得算個近臣,您說是不是,娘?”

“是……”

太夫人斂眉思忖了一陣子,突然擡起頭來。

“哎,說的也是,爲了清儀日後能有好日子過,那些老姐妹那裡,我少不得要去走動走動了……”

“娘早該這麼做了,娘,我陪您去!”

王七商行。

“主子,您準備這麼多金銀玉石是爲什麼?”京城鋪子裡的掌櫃愁容滿臉,“從前年開始,您就開始往京中運這些東西,這可是我們鐵騎山莊五年裡全部的利潤啊,您要動,總要老莊主……”

哐當。

一枚鐵牌被王七拍在案上。

“這……這是老莊主的鐵騎令?”

掌櫃的拿起鏽紅斑版的鐵牌,瞪大了眼睛。

“難道是……”

“經營這麼久,爲的就是今日。沒聽到嗎?蕭家姑奶奶和王家姑奶奶都在宮裡,就等着出來呢!”

蕭十四冷哼了一聲。

“擡,全部給我擡出來!”

“是,是,我這就讓人去擡。”

掌櫃的一陣肉痛。

“這麼多金銀啊,七爺,十四爺,你們到底要做什麼啊!”

王七雙手抱胸靠在櫃檯前,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幹什麼?去喂狼。”

“啊?”

喂那些怎麼都喂不飽的白眼狼,讓他們把嘴堵了,乖乖把劉凌給送上去!

國子監。

“先生,真要這麼做嗎?這麼短的時間,又叩宮門?”

這一屆國子監的掌議滿臉驚慌,看着陸凡等夫子提筆揮墨,心中惴惴不安。

除了掌議,屋子裡還有十七八個士子,皆是國子監的太學生,前途大好,意氣風發,各個都懷有凌雲之志。

“國不可一日無君。”陸凡低着頭,在紙上寫着呈書,“你等日後說不得就是未來的朝中大臣、國之肱骨,應當以天下爲任。如今風雨飄搖,內憂外患,如果帝位一直空懸,則國無寧日。就算不是這樣,你們想一想……”

他擡起頭,笑着說:“少帝登基,肯定需要大量的自己人,可朝中大臣多是老臣,他必須要培養一班自己的班底,到哪裡找那麼多少壯派?京城中除了國子監,又有哪裡能接觸到那麼多年輕有爲的士子?你等如今在新帝面前露一露臉,以後就不是露臉了,說不得登雲路就在眼前。”

“原來如此!”

掌議恍然大悟,跪伏與地。

“多謝先生提點!”

其餘士子也皆是摩拳擦掌,似乎已經看到在他們的聯名叩宮門之下,皇帝如何登基即位,對他們好生嘉獎,從此之後年少成名,仕途平坦,就跟那位叩宮門後一步登天的新任狀元一般。

“先生果真是大才!”

“先生呈詞寫好了嗎?吾等什麼時候去叩宮門比較合適?”

榮壽大長公主府。

“什麼?駙馬被關在內尉了?”

大長公主倒吸一口涼氣。

“他不是好好在寺裡嗎?怎麼去了宮裡?是給陛下護喪嗎?”

她就說去內宮哭喪的時候怎麼沒看到他人,照理說他身爲宗正寺卿,應當是護喪之首纔是!

“前幾天西宮火起,主子急急入宮,就再也沒出來!”

呂鵬程的心腹說起來也是一臉驚慌。

“吾等不能入宮,只能目送他進去,之後的事情,我們也不明白,只是宮裡派了個人來……”

“又是西宮!嘿嘿,又是西宮!”

大長公主聽到西宮火起是起因,頓時柳眉倒豎,連連冷笑,對宮裡派來的人毫不關心。

那心腹卻不能當做不知道。

“三殿下派了中書舍人薛棣前來,就在門外。”那心腹有些語焉不詳,期期艾艾說:“說是,說是有話要跟大長公主說……”

“三殿下找我?”

大長公主冷下臉。

“找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什麼?”

“您,您還是見一見吧,主子還在內尉府裡困着呢!”

呂鵬程的心腹眼淚都要下來了。

“不見!就說我病了!讓他去西宮,自找的!”

大長公主氣的拂袖就要走。

“大長公主!公主!您得想辦法救救我們主子,我們府裡現在都已經被禁軍圍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啊!”

榮壽大長公主沒走幾步,也不知爲何又突然掉回了頭,眼眶赤紅。

“他就知道那個賤人!出了事,哪次不是靠我!以前那時候也是……我,我……”

“您和主子畢竟是夫妻……”

那心腹左右爲難。

“夫妻,哈哈,好一個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鳥……”榮壽大長公主喃喃自語,心中好一番掙扎,最後還是咬了咬脣。

“罷了,我命中欠他的。去把薛舍人請來吧。”

沒一會兒,一身縞素的薛棣翩然入內,他原本生的就好,面如冠玉,長身玉立,一進入廳中,竟連心中一片犯愁的榮壽大長公主都讚歎他的人品相貌,生出幾分好感。

只是寒暄片刻之後,她那幾分好感也蕩然無存。

因爲她聽見薛棣帶着一絲笑意說道:“大長公主,呂寺卿隱匿譜牒,企圖混淆皇室血脈,又間接導致陛下駕崩,我們殿下看在呂寺卿是陛下親生舅舅的面子上,願意饒他性命,但是……”

他的笑容越發高深莫測了。

“如果殿下不能即位,那他就沒有權利放呂寺卿離開內尉。您也知道內尉的手段,說不得還有什麼其他罪證,審着審着就審出來了……”

“你敢!”

虧他還是薛門後人,怎麼如此無恥!

薛棣見她外厲內荏,也樂了。

“是是是,在下當然不敢,可是事情怎麼發展,有時候往往出人意料,您說是不是?”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三殿下到底要我做什麼!”

榮壽大長公主恨的牙齒嘎吱嘎吱作響。

“不敢,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宗室那邊,就要麻煩大長公主多多走動了。”

薛棣笑的可惡至極。

“只有這樣,呂寺卿才能安然回到您的公主府。”

***

劉未駕崩後的第三日,正是“大殮”之禮,在百官的護送下,劉未的屍身被放置入棺槨之內,進行大殮。

大殮之禮在含元殿的階前舉行,按制,必須由儲君蓋上衾被、棺蓋,如今這一項,自然是由劉凌代勞。

棺蓋蓋上的那一刻,劉凌心中一片蒼涼,因爲從今日起,他便是無父無母的孤家寡人,而他的親生兄弟如今和他天各一方,等接到父皇駕崩的消息,說不得還會生出恨意。

父皇走了,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德政佳臣,只留下一大片爛攤子和心中各懷心思的朝臣。

這幾日來,他一直逼迫自己做到最好,可幾天幾夜幾乎不閤眼的日子,還是讓他身心俱疲,恨不得也鑽進那棺槨之中,和父皇一起長眠纔好。

可站在他身側的薛舍人,還有不停跑前跑後的戴良卻在提醒着他,現在還不是他倒下的時候。

他的身後站着無數人,他的身前還有無數人等着他發號施令,一旦他倒下了,局面只會更混亂。

沒有人會同情他有多疲累,他們只會認爲他這個新君是如何的不稱職,他父皇的選擇也是個笑話,甚至他能夠登基都是老天瞎了眼。

他不能做別人的笑柄,他還要……

“殿下,您怎麼了?”

薛棣有些擔心地悄悄推了推他。

“嗯?”

劉凌努力睜大紅腫的眼睛。

“薛舍人你說什麼?”

“馬上是哭禮了,您得在靈柩前東階答禮,您這一副馬上要倒的樣子可不行。張太妃給您的薄荷油呢?趕快抹一點在鼻子下面。”

薛棣看左右沒人注意,往他身前擋了擋。

劉凌苦笑,在袖底事先抹好薄荷油的地方擦了一把,又揉了揉鼻子,頓時一股辣氣直衝上腦,整個人也清醒了一瞬。

恰逢此時,相者高喊:

“置祭禮!哭踊之禮!”

剎那間,所有的文武大臣並宗室子弟,按照身份尊卑高低,輪流上了靈柩之前,頓足拍胸而哭,更有一頭撞在靈柩之上,抱住靈柩不撒手,哭的背過氣去的。

這些大臣們有些受過劉未的恩惠,有的和劉未博弈了一輩子,眼見着改革未行、江山未定,就這麼撒手丟個爛攤子去了,很多人心中都生出不知何夕之感,哭的越發真實。

這三日裡,每日朝夕朝臣都要去靈前哭靈,劉凌作爲嗣子,一直也都在場,不但要主持喪禮,還要號慟擗踊,終日不食。

如今大殮之禮,儲君需要哭的比百官還要傷心,劉凌心中其實十分痛苦,可日日這樣撕心裂肺的哭泣,有再多的傷懷也哭的麻木了,連眼淚幾乎也要流乾,眼睛眨一眨都是刺痛,開始有些厭惡這些繁文縟節。

可禮法在此,禮不可廢,他再怎麼有苦難言,也只能將袖子往眼睛上一揉,大哭特哭是也。

就在百官大哭特哭的時候,由內侍匆匆忙忙趕來,一膝蓋跪倒在含元殿前,大呼起來。

“啓稟殿下,啓稟諸位大人,國子監的太學生們又在叩宮門了!”

“這時候添什麼亂!”

“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士子,是想要被叉出去嗎?”

“如今又沒有陛下閱呈書了,嗚嗚嗚,陛下,陛下,嗚嗚嗚,這些士子還來叩什麼宮門!”

“叩的是什麼?”

一身祭服的莊駿着急的問。

“這些太學生們大喊‘國不可一日無君,三殿下應於柩前即皇帝位,否則先帝之靈不寧,國之重器無主,乃是大禍之兆!’”

那內侍口齒極爲伶俐,一句話說的擲地有聲,竟是一個字都沒錯。

他的聲音太大,喊得含元殿前的廣場都有了回聲,諸多哭靈的大臣們眼淚都還沒有擦乾,聽到那內侍的話,頓時一怔。

忽然間,就猶如這位內侍唸了什麼咒語,正在行哭踊之禮的百官們突然一改之前在宣政殿中的態度,竟前赴後繼地對着東階前的劉凌跪拜了下去。

“殿下,這些太學生們奏呈的不錯,依周、楚舊制,即使皇帝駕崩,但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尋常閒務任之有司,長期輟朝,有傷國本!”

“殿下,人死不得復生,殿下雖仁孝,但若您太過哀傷以致壞了身子,就是國家的不幸了,您應當早日即位,早日爲先帝出殯纔是!”

“正是如此!宗室也希望殿下能早日即位!”

“臣等希望殿下早日即位!”

也有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大臣不明白情況爲什麼會如此變化,可身邊的人都跪了下去,他們左右看了一番,露出一副“我要不跪是不是不太好”的表情,莫名其妙也跟着跪了下來。

其中不乏前幾天在宣政殿跳的最厲害、恨不得直接指着劉凌鼻子罵他謀朝篡位殺父矯詔的,只能說氣氛這種東西真的有一種可怕的作用,讓心智最堅定的人,也能爲之屈服,暈頭轉向。

原來被衆人齊齊叩拜,萬萬人之上,是這樣的感覺。

劉凌怔怔地立在東階之上,看着階下跪倒一片,局面突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番豪氣。

神仙說過,他有帝命,可爲昭帝。

既然連上天都決定讓他做皇帝,讓他肩負起代國的興衰,他還有什麼退卻的?這世上又能有幾個皇帝如他這般,還沒有登基,連諡號都已經知道了?

他扶着父皇的靈柩,看着底下百官痛哭流涕請求他立刻即位,臉上的神色變的越發堅毅。

“諸位臣公的諫言……”

他目光堅定。

“本宮不敢推辭。”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爲什麼劉凌自稱“本宮”,一宮之主位都可以自稱“本宮”,不是隻有女人這麼叫。他之前被皇帝入主東宮主殿明德殿,就等於是東宮之主,這麼說是在提醒所有人,他是皇帝屬意的儲君,擁有東宮的名分。

嗯,明天開始帝王篇,沒幾章以後馬上就要飛快長大了……

第4章 晦氣?運氣?第78章 私語?密謀?第36章 一輩子?一被子?第9章 菩薩?惡鬼?第55章 傲嬌?潔癖?第151章 順貞?元平?第39章 番外孟太醫第128章 幼獅?爪牙?第114章 摘星?踏月?第181章 殺人?償命?第81章 魂靈?惡鬼?第87章 變天?換天?第149章 矯詔?遺詔?第45章 兔子?野獸?第211章 驚天?秘聞?第2章 姚霽?瑤姬?第68章 殺人?毀容?第63章 包子?饅頭?第149章 矯詔?遺詔?第1章 神仙?妖怪?第282章 渡劫?遇仙?第194章 可惜?可憐?第107章 官商?皇商?第153章 抽絲?剝繭?第250章 腹黑?真黑?第59章 民貴?君輕?第16章 妖姬?幺雞?第129章 是取?是舍?第95章 新婚?心昏?第47章 痞子?先生?第186章 攻關?攻心?第248章 活?都活?第9章 菩薩?惡鬼?第153章 抽絲?剝繭?第14章 男人?女人?第268章 救世?滅世?第157章 青天?白日?第288章 禮物?玩笑?第232章 人爲?意外?第251章 情濃?情淡?第145章 衛士?刺客?第52章 決斷?慈悲?第127章 皇子?皇孫?第38章 故人?親人?第114章 摘星?踏月?第283章 天使?惡魔?第250章 腹黑?真黑?第34章 收徒?拜師?第286章 嫦娥?后羿?第186章 攻關?攻心?第211章 驚天?秘聞?第133章 相遇?相知?第169章 人事?人幹事?第54章 仇恨?寬恕?第61章 法寶?神器?第178章 真人?真話?第73章 壓力?動力?第182章 誤會?心結?第266章 造化?造化?第106章 不行?不行也得行!第108章 童謠?預言?第83章 母慈?子孝?第19章 是滾?是爬?第150章 往事?未來第152章 狂人?暖男?第49章 分析?投卷?第269章 負心?縛心?第223章 瘟神?黴神?第103章 向左?向右?第75章 良民?愚民?第176章 朋友?孩子?第113章 種馬?皇帝?第117章 戰鼓?喪鐘?第52章 決斷?慈悲?第291章 真相?答案?第171章 溫故?知新?第124章 斷後?滅口?第280章 玉石?同焚?第247章 成全?恩賜?第230章 希望?盼望?第226章 著書?立傳?第259章 軟腳?軟腳?第174章 遮天?蔽日?第281章 時間?選擇?第22章 午宴?鴻門宴?第265章 山鬼?苗人?第273章 重合?分歧?第195章 王妃?王爺?第290章 天女?劍客?第142章 生疑?生變?第283章 天使?惡魔?第280章 玉石?同焚?第205章 別離?相見?第56章 兄友?弟恭?第212章 神功?邪功?第132章 救兵?剋星?第128章 幼獅?爪牙?第133章 相遇?相知?第8章 無勢?有勢?
第4章 晦氣?運氣?第78章 私語?密謀?第36章 一輩子?一被子?第9章 菩薩?惡鬼?第55章 傲嬌?潔癖?第151章 順貞?元平?第39章 番外孟太醫第128章 幼獅?爪牙?第114章 摘星?踏月?第181章 殺人?償命?第81章 魂靈?惡鬼?第87章 變天?換天?第149章 矯詔?遺詔?第45章 兔子?野獸?第211章 驚天?秘聞?第2章 姚霽?瑤姬?第68章 殺人?毀容?第63章 包子?饅頭?第149章 矯詔?遺詔?第1章 神仙?妖怪?第282章 渡劫?遇仙?第194章 可惜?可憐?第107章 官商?皇商?第153章 抽絲?剝繭?第250章 腹黑?真黑?第59章 民貴?君輕?第16章 妖姬?幺雞?第129章 是取?是舍?第95章 新婚?心昏?第47章 痞子?先生?第186章 攻關?攻心?第248章 活?都活?第9章 菩薩?惡鬼?第153章 抽絲?剝繭?第14章 男人?女人?第268章 救世?滅世?第157章 青天?白日?第288章 禮物?玩笑?第232章 人爲?意外?第251章 情濃?情淡?第145章 衛士?刺客?第52章 決斷?慈悲?第127章 皇子?皇孫?第38章 故人?親人?第114章 摘星?踏月?第283章 天使?惡魔?第250章 腹黑?真黑?第34章 收徒?拜師?第286章 嫦娥?后羿?第186章 攻關?攻心?第211章 驚天?秘聞?第133章 相遇?相知?第169章 人事?人幹事?第54章 仇恨?寬恕?第61章 法寶?神器?第178章 真人?真話?第73章 壓力?動力?第182章 誤會?心結?第266章 造化?造化?第106章 不行?不行也得行!第108章 童謠?預言?第83章 母慈?子孝?第19章 是滾?是爬?第150章 往事?未來第152章 狂人?暖男?第49章 分析?投卷?第269章 負心?縛心?第223章 瘟神?黴神?第103章 向左?向右?第75章 良民?愚民?第176章 朋友?孩子?第113章 種馬?皇帝?第117章 戰鼓?喪鐘?第52章 決斷?慈悲?第291章 真相?答案?第171章 溫故?知新?第124章 斷後?滅口?第280章 玉石?同焚?第247章 成全?恩賜?第230章 希望?盼望?第226章 著書?立傳?第259章 軟腳?軟腳?第174章 遮天?蔽日?第281章 時間?選擇?第22章 午宴?鴻門宴?第265章 山鬼?苗人?第273章 重合?分歧?第195章 王妃?王爺?第290章 天女?劍客?第142章 生疑?生變?第283章 天使?惡魔?第280章 玉石?同焚?第205章 別離?相見?第56章 兄友?弟恭?第212章 神功?邪功?第132章 救兵?剋星?第128章 幼獅?爪牙?第133章 相遇?相知?第8章 無勢?有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