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蒼穹落雪,四域山野茫茫,盡被白雪籠罩。王師趁着大雪全部撤退,整個玉淵完全變成一座空城,所以人包括冥衣樓部屬都已奉命撤離。子昊站在窗前看最後一人聲影消失,一件狐裘帶着女子淺睡初醒的暖香輕輕落在他的肩頭。
子嬈來到他身邊,倚在闌於上看漫天雪落無聲,慵然說道︰“真清淨,原來下雪竟是這麼美。”
子昊淡淡笑了笑,伸手拂開她臉旁的髮絲,“還以爲你會再多睡一會,所以便讓他們先走了。”
“你是不是又一夜沒睡?我醒來看你不在。”子嬈靠向他的臂彎,他便輕輕擁住她肩頭,隔着溫暖的裘衣,他身上似是有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傳來,並非她素日熟悉的氣息。子嬈鄒了鄒眉,問道︰“這是什麼香氣,這麼特別,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子昊側首輕咳隨即微笑道︰“宮中的薰香你自然是熟悉,又有什麼特別。”
子嬈閉上眼睛,說道︰“我不喜歡這香氣。”子昊笑了笑,沒有作聲。她擁住
他,聲音低下去,輕輕地道︰“這個,是重華宮的味道。”
讓後幾日,子嬈常常在子昊身上聞到這樣的氣息,有時淡些,有時濃些,有時卻彷彿只是錯覺。他二人離開玉淵,並沒有與王師同行,而是取道汐水之西伏俟地界。子嬈一直擔心子昊身上的藥毒未解,之前從彥翎那裡得到了百仙聖手蝶千衣的消息,便想要說服他先去驚雲山一行,可眼下戰火連連,諸事緊要,子昊自不肯輕易離開。若依子嬈原來的性子。必會想盡辦法逼他就範,但是自從策天殿決裂,兩人復又重歸於好,她心中對於生死之事反倒變得從容平靜。他若身有萬一,她隨他就是,生生死死,又有何妨?又見他身子雖說不見好轉,但這些日子那劇毒卻也從未真正發作過,一切安然無恙,無奈便將此事暫時擱下,先應付宣國來勢洶洶的戰事再說。
第二日黃昏,兩人便到了伏俟城。次城處於汐水,潙江二水向北交匯的平原關口,西臨赤谷七峽,東扼二江水路,周圍共有五座邊城相鄰,原是北域邊境衝要之地。但在過去十幾年中,這座城池因頻繁的戰爭幾度易主,各國勢力皆有涉足,卻又沒有任何一方能夠完全控制此地,最終形成了一種奇特獨立的局面。
在這裡,隨時可能有任何一國的軍隊出現,也可能見到來自各國的商人貨物﹔可能聯絡到任何江湖幫會,也可能探聽到各種真實或者虛傳的消息。這裡每一日都有無數秘密的交易在暗中進行,也時刻會有流血格鬥的事件當街發生,但由於是南方貿易的重要樞紐之地,又是連通王域的必經之路,很多江湖豪客、亡命之徒包括各方豪強勢力都紛紛涉足其中,反而使得此處有種格外生機勃勃的活力,絕不似其他歷經戰火的荒城那般蕭條。
子昊二人甫一入城,便感覺到這種有別於其他城鎮的興旺,四通八達的街道之上分外熱鬧,一片川流熙攘,不時可見穿着各國服飾的人物出現。兩側食肆酒館店鋪林立,出售的貨物除了尋常物品之外,更有兵器、戰馬、火藥等嚴禁私自販賣的東西在這裡明目張膽地進行交易。除此之外。青樓賭場亦比比皆是,門前出入的各種幫派任務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這是個根本不存在王法的地方。
子嬈不知爲何突然想到夜玄殤。滿街燈火之下,整個伏俟城似乎有種奇異的誘人魔力,既令人感到危險,又是絕對的自由。在這裡似乎沒有人會管你是誰,即便是她和子昊這樣特殊的身份也與普通人一般無二,除非是身懷巨寶或是有意尋釁,否則不會有人特別注意你﹔又或者你來殺人,當然也可能不幸被殺。
兩人並不急着趕路,見天色已晚,先選課一處酒家休息打尖。這座名爲千燈閣的三層酒樓位於伏俟城最繁華的長街當中,每層皆設有獨立的廂房,既可欣賞當中庭院美景,又能將四面長街上的情況一覽無餘,選址設計十分獨到,從其規模來看,也定有當地頗具勢力的幫會作爲後臺,否則很難得到這樣絕佳的位置。
酒菜送上之後,子嬈透過窗戶看着對面街上剛剛平息的一場幫會鬥爭,道︰“早聽說伏俟城是個無法無天的地方,什麼事情在這裡都可能發生,看來所言非虛。”
子昊低頭飲茶,似乎並不十分注意界外動靜,只道︰“伏俟城是北域邊境最危險的所在,但也是最關鍵的軍事要地。赤焰軍與外十九部重兵回合之後,姬滄兵分兩路,其中一路便必取此處,才能令宣國水軍暢通無阻。”
子嬈道︰“宣軍即將到達的消息應該早已在伏俟城傳開,只看城門處有流民逃亡便能知道,但是城中各大幫會恐怕並沒有太多人樂見宣軍得逞,要不要聯繫洛飛,問問情況如何?”
洛飛乃是冥衣樓在此汐水六城主事的分舵舵主。子昊放下茶盞,眼角向外一瞥,道︰“方纔對面被打傷的幾個是北域天荒道 的人,另外還有兩個則是血沙幫的。這兩個幫派皆是支持宣國的勢力,在北域素來橫行無忌,卻被人如此尋釁圍攻,足以證明城中形勢。”
子嬈漫然道︰“動手的不是冥衣樓,看來其他勢力亦對宣國殊無好感。宣軍過境屠城殘忍好殺,自然不會有多少人希望落得如此下場。”
子昊淡淡道︰“天荒道和血沙幫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待會必然還會有一場惡鬥。”
子嬈微微點頭,方要說話,忽然咦的一聲向外看去。子昊早已先她一步看向中庭,白石雪院中幾名黃衣女子手提紗燈嫋嫋前行,正引着兩名客人往三樓雅座而來。那兩人一着赤衣一着白袍,着赤衣者姿容魅肆,氣度狂放,着白袍者英姿倜儻。卓爾不羣,令人一見之下,便知必然大有來頭。兩人出現在千燈閣時,引得衆人紛紛注目。子嬈皺眉道︰“奇快,他們怎麼會來伏俟城,又是兩人單獨出行?”
子昊收回目光,突然說道︰“後戲來了。”話音落時,長街盡頭傳來一陣疾若旋風的馬蹄聲。
子嬈回頭看去,只見長街上一人孤身單騎狂奔而來,身後緊追着十多騎正彎弓搭箭的血沙幫幫衆。
哧!哧!哧!
箭矢離弦疾射,眼見前騎便要沒再奪命的箭光之下,馬上那人一聲叱喝,凌空彈離馬背,連續二個急翻,落在千燈閣二層雕欄之上。
前方駿馬慘嘶滾地,先是前蹄跪倒,跟着衝出數步之外,被十餘支勁箭射得七竅流血,慘死當場。街上行人驚呼走避,千燈閣前頓時一片混亂。那人卻毫不動容,霍地拔刀出鞘,向着樓下大聲喝道︰“廬老大,有種跟我單打獨鬥,一決勝負!”
下方血沙幫幫衆紛紛勒馬,成半月形將千燈閣圍住,人人目光兇狠,盯着樓上那人。當中被稱作廬老大的彪形大漢在馬上惡狠狠地道︰“邵行天,你吃了雄心豹子膽,競敢當街殺死我血沙幫的兄弟,莫以爲逃入千燈閣便能撿回性命,今晚鐵騎門不對此事有個交代,我們便踏平此地!”
那邵行天仰首大笑道︰“廬老大好大的口氣,我鐵騎門豈會怕了你這替宣軍鼓吹造勢的走狗。血沙幫這兩年雖然四處擴張,但恐怕還沒有踏平鐵旗門的實力!”
廬老大眼中閃過顯而易見的怒意,但他尚未開口,忽然有人陰森森地道︰“血沙幫不能踏平鐵旗門,再加上我天荒道如何?”隨着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千燈閣中庭忽然多出一個人來,其人一身灰衣,形容孤槁,燈火下臉色慘白不似活人,一對長眉垂到眼角,襯着淡而無色的雙目,活像從墳墓裡鑽出的鬼影,讓人看着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隨着這人出現,千燈閣外圍院牆上同時現出一批黑影,邵行天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目中精光大盛。這時候,與子昊他們隔着中庭相對的三樓廂房中傳出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天荒道蒙渠先生、血沙幫廬幫主大駕光臨,我鐵旗門原本該好好招待,不過今晚恰好有貴客在此,不知二位可否賣秦某一個薄面,一起入座喝杯水酒,明日正午在城西廣場,我們再當面解決此事。”
此人言辭彬彬有禮,透出一股氣定神閒的從容意味,亦是息事寧人,不願引起爭鬥。他開口時,邵行天瞪了血沙幫衆人一眼,隨即收起兵刃躍上三樓。廬老大卻冷哼道︰“殺人償命,秦師白你若識相,便自己處置了兇手乖乖磕頭賠罪,否則今晚千燈閣中的人一個都別想活着出去!”
話音一落,千燈閣內頓時鴉雀無聲,跟着有數聲不滿的冷哼響起。子嬈鳳眸微微一眯,說道︰“這人好生張狂,是仗着姬滄撐腰嗎?”
子昊看了看對面另外一間燈火通明的雅座,道︰“天荒道和血沙幫根基雖在宣國,但不過只是兩流幫派,姬滄怕是還沒放在眼中。不過宣國即將到來,他們想要趁機對付鐵旗門等反對宣國的勢力,順便擴張己方地盤,這樣的幫派也會有些用處。”
這時候,三樓正中一間房門向兩側打開,幾名幫衆搶先步出,先前說話的鐵旗門門主秦師白來到迴廊之上,仍舊不榲不火地道︰“看來天荒道和血沙幫今晚來此並非單爲幫派私怨,而是要揚刀立威,卻不知兩位有幾分把握,能挑得了我鐵旗門?”
那似人似鬼的天荒道宗主蒙渠陰惻惻地道︰“秦兄不會沒有聽說宣軍今晨已經拿下玉淵了吧,伏俟城早晚也將歸宣王所有。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勸秦兄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免得鐵旗門萬劫不復。”
他說話的聲音桀桀尖厲,如同夜梟一般刺人耳膜,似是某種邪異的功法,令人生出心浮氣躁的感覺。聽到宣軍攻佔玉淵的消息,千燈閣內外隱約生出一股輕微的騷動。秦師白朗聲長笑,頓時將蒙渠刺耳的聲音壓了下去,“日前秦某既然拒絕了兩位聯盟的提議便是言出必行。伏俟城向來獨立各方勢力之外,宣軍想要控制此處也不是那麼容易,二位此話恐怕言之過早了,若要以武力脅迫,便儘管使出手段,鐵旗門一一笑納。”
先前在室中與秦師白飲酒的一位黃衫女子此時來到他身旁,秀眸向下掃去,“若再加上我躍馬幫,不知二位是否還要堅持之前的決定?”
四周響起一陣譁然之聲。躍馬幫在江湖中勢力強大,尤其楚國滅亡之後,更是迅速擴張,頻頻涉足北域,儼然已有江湖第一大幫派的氣勢,誰也沒有料到方纔秦師白口中提到的貴客竟然是躍馬幫幫主殷夕語。蒙渠和廬老大雙雙變色,原本二對一的優勢頓時不再。
子嬈在燈火下向着子昊瞥去一眼,說道︰“都是你當初一手促成,躍馬幫纔有今天的局面,現在伏俟城的明暗貿易,不知道被他們控制了幾成。”
子昊淡淡道﹕“亂世之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才能生存,把握機會的人才能壯大,絕不可能只倚靠他人。殷夕語聰明敢爲,她和秦師白乃是同門師兄妹,二者聯手的話,控制伏俟城的機會很大。”
子嬈眼梢輕挑,突然道﹕“金口玉言有時也作不得數,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王兄你呢,其實一點都不可靠。”
子昊愣了一愣,跟着無奈一笑,也不駁她,也不分辨,低聲輕咳,轉頭看向窗戶。
這時秦師白微笑道︰“看來今日我四大幫派之間的事情,也將決定 伏俟城他日的歸屬。我們既身在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規矩,廝殺混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不如便由在下和殷師妹向二位討教幾招,勝負輸贏,乾脆利落。”
蒙渠心性陰沉,一時沒有作聲,廬老大卻搶先道︰“好!躍馬幫既然號稱江湖第一幫,我就先鄰教一下殷幫主高招!”
秦師白執掌鐵旗門,一手三十二式風雲扇在北域赫赫有名,若論武功,乃是伏俟城至少排得上前三名的高手。廬老大雖然率衆上門挑釁 ,其實對他頗爲顧忌,心想殷夕語身爲女子,自然要比秦師白好對付,是以當先發話,選定對手。
當場衆人有些察覺他的心思,頓時噓聲一片。殷夕語卻微微一笑,擡手在腰間一抹,取了銀鞭出來,大方說道︰“好,如此夕語便請廬幫主賜教。”
未等她動身落場,夜空中忽然有人大聲笑道︰“廬老大,你三年前在風雲扇下吃了大虧,不敢再和秦兄動手,卻來做縮頭烏龜跟女人叫陣,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殷幫主遠來是客,一定不好意思割你的臭頭,咱們伏俟城的事還是自己解決,今晚這場子便由我冥衣樓和鐵旗門接下,你放馬過來!”
衆人循聲擡頭,只見千燈閣頂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年約二十的黑衣男子,正懶洋洋躺在屋檐之上,指尖兩柄輕薄明亮的飛刀隨手轉動,不時映着他臉上跳脫的笑容,予人一種瀟灑無忌的感覺。廬老大被他一言道破心思,不由惱羞成怒,面紅過耳,亮出雙手鐵棍喝道︰“洛飛!有種你給我下來說話!”
那人出現的時候,子嬈以手支頤把酒倚窗,輕輕笑道﹕“好戲終於上場了,我就說洛飛怎麼轉了心性,這麼熱鬧的事竟會不出現。今日該在的人都在,這伏俟城倒成了北域的小戰場。”子昊卻微微閉目養神,似乎對外面情況的變化並不在意。
洛飛聽得廬老大出言邀戰,手中飛刀連轉兩週,笑道︰“好啊,那我可下去了,不過咱們可從來沒什麼話好說,不如直接動手吧!”話音甫落,身形閃動,人末落地,當空一片亮光已向着血沙幫衆人罩去。
這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原本很是常見,算不上有多高明,但他動作實在太快,出手的角度也令人萬萬意想不到。血沙幫衆人多數尚未來得及反應,二十三柄飛刀已突然出現在面前。當他落足中庭之時,門外二十名血沙幫幫衆已經慘呼墜馬,唯有廬老大狂喝一聲,雙棍橫架,接連格飛三柄奪面而來的飛刀,狼狽滾下馬去。
院牆處同時傳來喝呼打鬥聲,原本包圍千燈閣的天荒道弟子連續跌下牆頭,顯然被人偷襲得手。
蒙渠面色一沉,趁洛飛立足未穩,忽然欺身前移,擡手向他肩頭抓下,“我來領教冥衣樓手段!”
他足不動身不晃,便似殭屍一般倏然迫近,爪風凌厲非常。洛飛臉上仍舊不改笑容,旋風般轉身,跟着兩柄飛刀向着蒙渠掌心射去,“來得好!蒙大先生這雙鐵爪變成宣王的鷹爪,看來還和以前一樣無恥!”
蒙渠沉聲道︰“廢話少說,納命來!”爪下忽然爆起炒豆般的急響,指節陡然伸長,竟然迎面抓向兩柄飛刀。子嬈眉梢微微一挑,道︰“這蒙渠看來還有幾下真功夫,怪不得口氣狂妄,你說洛飛收拾他需要多久?”子昊眼也不擡,淡聲道︰“三十招內,勝負比分。”
這時血沙幫重整陣腳,廬老大率衆衝進前門,喝道︰“給我上!”一圈幫衆揮刀向洛飛撲去。
“趁人之危嗎?”秦師白冷喝一聲,與殷夕語雙雙落入中庭。一道銀鞭帶着柔韌強勁的真氣向血沙幫幫衆捲去,秦師白則單掌前拍,迫得廬老大變招躲閃。
子嬈輕聲一笑,“這一邊,我賭最多十招。”
子昊仍舊閉目養神,隨口道︰“九招。”
廬老大雙手鐵棍一前一後向着秦師白當頭劈下,聲勢駭人。兩道鐵棍形成微妙的差距,秦師白如果爲避開第一招向側閃開,那第二條鐵棍便會以凌厲的殺招破入他胸膛,使之血濺當場。廬老大行事雖然爲人所不齒,但身爲一幫之主,武功畢竟也頗具造詣。
人影一閃,秦師白已經破入雙棍攻勢之中,左袖前掃正中廬老大後一棍棍梢,發出噹的一聲震耳清響。廬老大身軀一震,鐵棍再難前進半分,一柄摺扇閃電般自秦師白袖中吐出,直奔對手面門,廬老大暴喝一身,攻勢冰消瓦解,再次向後退去。
這邊洛飛與蒙渠刀起爪落,已經纏鬥一團。兩人身法都是極快,陰森的爪風中不斷有刀光一閃而過,蒙渠呼嘯連連,雙爪運轉如飛,頻頻向洛飛周身要害抓去,更有精光隱現,卻是他指上裝有淬毒的鋼套。洛飛自然不會蠢得與他空手對招,手中刀光劈、刺、擋、挑、格,三寸飛刀神乎其神,百變莫測,突然輕嘯一聲,化作一道凌厲的光輪,向着蒙渠飛去。
叮!當!廬老大右手鐵棍飛出,踉蹌着向後撞去,瞬間面無血色。
秦師白瀟灑收扇,剛好出了九招。子嬈不服氣地頓了一下足道︰“算你贏了,這廬老大真不中用!”跟着展顏嬌笑,講一杯熱茶送到對面。
子昊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卻擡手斟了兩杯酒,取了其中一杯,“有賭無酒,豈不掃興?”子嬈眼中現出些許詫異,轉而又流露柔媚明亮的光彩,取杯低眸啜飲,細品其中滋味,自是千迴百轉,莫能言表。血沙幫無一是殷夕語的對手,兼之幫主落敗,早已潰不成軍。又過數招,蒙渠也在洛飛刀下受傷,在冥衣樓、鐵旗門、躍馬幫三大勢力夾攻之下,天荒道和血沙幫此次可謂倒足黴運。千燈閣中不願支持宣軍的旁觀者紛紛叫好,三幫一時聲威大振。
蒙渠氣勢受挫,出招再不似之前狠辣。洛飛長聲笑道︰“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勸蒙大先生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免得天荒道萬劫不復!”正是將方纔蒙渠對秦師白的話原封送回。蒙渠面色鐵青,卻疲於應付四面八方繞身疾襲,難以開口反駁。洛飛哈哈大笑,手中利芒再現,忽然分作叢叢精光,向着蒙渠迎空罩去。
蒙渠剛剛擊落先前驟風急雨般的十八柄飛刀,一口真氣不暢,落足地面,漫天刀光已奪面而至。眼見他再也無法躲避,不死也必重傷,夜空中忽然響起一陣疾銳的輕嘯。子昊眸光一動,向外看去,只見四面燈火疾閃,一片水光驟如雨下,漫空射向洛飛施出的三十六柄飛刀。水光爆散,刀影激旋,蒙渠怪嘯一聲閃電後退,於千鈞一髮之際撿回性命。
所以飛刀轉頭向外倒射,利嘯中更有一點疾光,勢如驚電,訊若激閃,破空直奔洛飛咽喉,去勢之快、角度之辣驚心動魄,顯然是要殺人奪命。
洛飛大吃一驚,殺氣劈面而至,情急之下仰身後翻,同時手中兩把飛刀向前射出。
當!
那點光影忽然消失,半空中爆出無數碎片四下激射,洛飛悶哼一聲撞在廊柱之上,肩頭鮮血橫流。
秦師白和殷夕語同時落在迴廊之前,兵刃出手,擋下飛襲過來的碎片,發現這被飛刀擊碎的竟是一個薄瓷酒盞。兩人轉頭對視,皆目露震驚,這人居然一杯酒水阻下洛飛全力出手,分作三重襲擊蒙渠的飛刀,更順便擲杯傷人,若不是洛飛反應敏捷,此時早已橫屍當場。此人非但武功高絕,出手更是陰狠毒辣,不知卻是何方神聖。
洛飛捂着肩頭微微喘息,心中震驚絕不在二人之下。因爲所有人只有他清楚,那個酒盞其實是在被飛刀射中之前自行爆裂,對方不但輕而易舉擋下了他的必殺絕技,更加以真氣灌入酒盞,使之化爲奪命的暗器。如果他的飛刀遲上一剎出手,便會像蒙渠本該遭遇的下場一樣,死於漫空利刃之下。思及此處,洛飛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只聽一個 低沉妖治卻又威嚴迫人的聲音自樓上傳來,“吵吵鬧鬧掃人酒興,冥衣樓和鐵旗門識相的話立刻給我消失,否則後悔莫及。”
在場衆人面面相覷,皆覺這人雖然露了一手上乘武功,但口氣未免也太過狂妄。秦師白收回摺扇朗聲說道︰“敢問尊駕何人?插手我伏俟城之事,何不報上姓名,免得大家誤傷和氣。”
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態度仍舊客氣得體,顯示出一幫之主應有的氣度。只聽樓上另外一人振聲長笑,“就憑區區鐵旗門,恐怕還不夠分量讓宣王自報家門,我皇非可以用‘少原君’三個字保證,你秦師白這一次絕對保不上伏俟城。”
千燈閣內外人人臉上色變,沒想到三樓上二人竟然是叱吒北域的宣王和少原君皇非,唯有被手下攙扶着的廬老大和死裡逃生的蒙渠同時面露喜色但卻不敢胡亂開口,免得惹怒二人。姬滄突然橫插一手,大挫冥衣樓聲勢,皇非更加高調亮相,震懾衆人,子嬈不由微微蹩眉,轉眼間看到子昊眸心亦掠過細微的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