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時,宿英回到夕林湖和聶七約定之處,聶七早已等了半天。兩人藉着暮色沿湖深入,遠遠可見君府東南方連綿高聳的朱牆,聶七隨宿英低下身道:“喂,不是要翻牆而過吧,你可知這牆內有多少守衛,這樣下去,豈非自投羅網?”
宿英笑道:“若是這麼老套的法子,豈用我費這半日周折?”說着從背上取下樣東西丟給他,“快些換上,方纔我回來時見少原君出府去了,此刻正是好時機。”
聶七抖開一看,原來是件特製的蛟皮水靠,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迅速更換行頭,宿英又將換氣用的銅管丟給聶七,外加兩支方便取用的水刺,道:“但凡有內湖或池塘的府邸,總有與外界相通的出水口和入水口,我曾見過整個少原君府的築造圖,府中有條水道正好通向這夕林湖,所料不差的話,我們可能會直接進到內苑水榭。”
聶七學他的樣子將水靠穿好,發現竟還連有可供水底使用的水肺,笑道:“這麼難得的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宿英道:“這本就是我替楚國水軍設計的東西,赫連羿人掌控水軍多年,他府中自會存有這麼幾套,現在被我取來對付皇非,想必他十分樂見。”
“虧你想得到。”聶七活動了下手腳,只覺異常方便,不由讚歎。
兩人裝束停當,雙雙躍入湖中。
自此向前沒過多遠,水道便逐漸收窄,在一處卻又分做兩條,皆是往君府方向而去。聶七水性要較宿英爲勝,先潛下看個大概,上來打了個手勢道:“下方確有兩處水道,我們分開前去探路,弄清去向後仍回這裡碰頭。”
宿英點頭表示知道,兩人游魚般潛入水中,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水底萬籟無聲,只能憑觸覺活動,宿英與聶七分頭而行,根據湖水流動的微妙感覺很快找到一處去水口,穿入方石砌成的渠道,前行丈許,卻發覺水道從此轉向東南,便知這是連通護城河的石渠,急忙按原路退回,以免浪費體力。
水肺中的空氣至少消耗了一半,宿英回到兩人分開的地方,計算一下水底能夠支撐的時間,估計聶七也應該很快回來,誰知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工夫仍是毫無動靜,不由有些擔心,方要重新潛下查看,水下傳來一陣波動,聶七猛地衝出湖面,攀住他大口喘氣,好一會兒方道:“有些麻煩,渠道是通往君府沒錯,但快到出口時設有兩道精鋼閘門,不知用了什麼機關,根本無法通過,害得我只有掉頭回來,這一來一回兩倍的路程,險些便活生生悶死在水底。”
宿英估計他至少深入了十餘丈距離,水肺中的空氣早已用光,渠道中亦沒有任何可能浮上水面換氣,若非他內息綿長,水性又好,恐怕真是有去無回,捏了把汗問道:“是什麼樣的機關,說來我聽。”
聶七無法完全弄清水底的機關構造,只能憑感覺描述一番,宿英沉思道:“似乎是楚國水軍常用的雙龍絞。”
聶七問:“可有辦法?”
宿英道:“破除兩道機關需要一定時間,亦不知水閘後還有多少距離,萬一有所耽擱,按你方纔的經驗,水肺絕對無法支持我們回來,那就大大不妙。”
聶七抹了把臉笑道:“聽起來機會還是很大,怎樣,可要我先前帶路?”
宿英哈哈一笑,驀地沉入水中,聶七再吸一口氣,隨後消失在已被夜色籠罩的湖面。
兩人循聶七方纔探過的水道迅速深進,沒過多久,果然有兩道水閘出現在渠道中,前方隱約能夠見到微光,說明離出口的距離並不太遠。宿英加速上前,水底光線極暗,唯有憑觸覺摸索判斷,給解除機關增添不少難度。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水肺中的空氣也逐漸減少,再一次呼吸時,已有些氣悶的感覺。所幸宿英對各種機關的瞭解已到了信手拈來的地步,只聽“咔”地一聲微響,一道機關轉開,聶七隨即運掌推開閘門,宿英緊接着處理第二道機關。
這次所用的時間要比上次短了許多,隨着手底機關破開,宿英不由深吸一口氣,駭然發現水肺中空氣已蕩然無存。
聶七在閘門上一個借力,拖着他迅速向出口游去。
水道霍然拓寬,兩人先後浮上水面,都是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大口呼吸着難得的新鮮空氣,好一會兒方纔恢復過來,發現所處位置離晶臺水榭已近在咫尺,而四面蓮開萬朵,正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前方岸上幽廊曲折,雲閣晶瑩,盞盞銀絲風燈迤邐點綴,襯托出君府恍若天闕的美景。
一輪淡月,當空斜照,當初皇非曾與子嬈飲酒對談的水榭幽幽沐浴在月下,一片空靈皎潔,靜謐中令人完全感覺不到外面的腥風血雨,更像是一方清絕綺麗的仙境。
這裡是少原君府唯一沒有守衛巡邏的地方,只因哪怕是絕頂高手,也沒可能在不被發覺的情況下進到這深入內湖的核心重地,若非這條水道,宿英二人無論如何也沒法做到。
此時波影浮沉,通透的晶臺在水中閃着清瑩的微光,含夕正坐在臨水一側,獨自看着天上弦月,輕輕一聲嘆息。
“子昊哥哥,真的是你害死了王兄和王嫂嗎?”含夕喃喃自語,“我從來沒見皇非這麼生氣,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還有子嬈姐姐,不知彥翎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不相信……”
她突然站起來,嚇了宿英和聶七一跳,連忙悄悄沉入水中。
含夕卻未發現湖中有人,一直沿晶臺向前走去,聶七浮了一浮道:“怎樣?想辦法把她帶出去。”
若是直接動手,恐怕很難不驚動他人,這水榭看似四下平靜,卻必有暗哨存在,否則皇非怎會放心令含夕獨留此處。宿英回憶曾經見過的築造圖,低聲道:“若我沒記錯,從這裡往下,很可能便是君府造兵場。毀掉這地下密處,對君府必然造成不小的打擊,我們亦可趁亂劫人。”說着一拉聶七,重新潛入水底,只見一道石壁筆直而下,宿英摸索一番,示意聶七附耳去聽,便有陣陣金鐵交擊的聲音透過水聲隱約傳來,證明他的推測沒錯。
此時在水底,亦可看到晶臺四方連接湖岸的浮橋機關,宿英進一步摸清情況後,兩人在背開含夕的暗處冒出頭來。宿英道:“幫我把風,很快就好。”說着從水靠下摸出一包密封的油紙,託離水面,開始擺弄。
聶七掃了眼四周,探頭過去:“這是幹什麼?”
宿英一邊忙着一邊解釋道:“只要在下面石壁幾處固定地方穿開小孔,石壁便會受力整塊崩塌,湖水倒灌進造兵場中,還不毀它個乾乾淨淨?若效果好的話,連君府地基都會受到破壞,那便再理想不過。”
聶七見他每設機關,皆是匪夷所思,用這幾塊銀色鍛鐵,竟可將厚逾數寸的石壁洞穿,方知爲何九公主定要趁大婚之夜將此人救出君府,亦難怪皇非數度欲殺宿英,卻又留手至今。不由嘆道:“怪不得十娘以前每提起師兄,總是敬佩神往,妙手神機,果真名不虛傳。”
宿英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不滅楚國,不報十娘之仇,宿英死亦愧見恩師。”說着小心收好手中東西,轉身沒入湖中。
聶七隨後而來,在宿英指揮下助他以特殊的方式將鍛鐵分散固定在造兵場外壁,石壁上很快冒出一串串細小的水泡,宿英揮了揮手,示意聶七一起離開,順便動手破壞沉在水下的浮橋機關,變故發生時便可斷援兵之路。
不料剛剛動手,湖心機關突然開始轉動,兩處浮橋自水底徐徐升起。
二人心呼不巧,只見浮橋升上水面數寸,對岸燈火比方纔亮了一倍不止,看那陣勢,竟是少原君回府。
含夕快步向浮橋跑去。對面波潮涌蕩,並無侍從跟隨,皇非獨自一人踏橋而來。宿英與聶七來不及離開,唯有沉在橋底,將銅管伸上水面維持呼吸,幸好少原君府尚未以晶石築橋,否則兩人立時便要無所遁形。
含夕在橋上停住腳步,一瞬不瞬地看着皇非走到近前,問道:“怎樣,子嬈姐姐她……”
皇非聲音似乎異樣地冰冷,卻又像有某種肆暗的情緒掩埋在幽黑與冷冽之下,如湖底潛流,暗潮縱橫:“我已下令,三日後爲少原君夫人發喪。”
含夕“啊”地退了一步,道:“你……你親自確定過了?”
皇非面無表情地回答:“是。”
一字擲下,不但含夕,水底兩人亦是一震,呼吸微微加重。皇非立有所覺,忽地眼神一變,喝道:“什麼人,滾出來!”身形似無所動,卻閃電般向後移去,一道掌風擊向兩人藏身位置。
湖水壓力陡增,勁氣破浪而至,宿英二人方纔已知不妙,卻沒想到皇非出掌之快,竟是如此駭人。
“轟”地一聲巨響,湖水濺上半空,橋下兩人幾乎同時吐血。便在這時,湖底突然跟着傳來劇烈的震盪,數聲悶響過後,一片驚天火光自水中爆起,足有數丈之高。
在此衝擊之下,湖水猛地向上涌起,力道之大,竟將整條浮橋託上半空。這固定浮橋的機關方纔被宿英鬆動了兩處,一端頓時斷開,直向空中甩去,橋上莫說是含夕,就連皇非都也無法保持平衡。
湖水漫天落下,整個內湖忽然像被某種可怕的力量吸引,捲起驚濤駭浪,湖心慢慢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宿英知道造兵場的石壁徹底被毀,湖水正向地下狂涌而去,一旦沖毀關鍵的支撐,整個少原君府都可能隨時崩塌,造兵場中所有機關兵器,亦將毀於一旦。
聶七早有防備,便在浮橋震斷的瞬間,將失控落水的含夕公主一把拖向湖底。宿英及時送來水肺,兩人在漩渦捲來之前挾着含夕,拼盡全力,急速向出水口游去。
自夕林湖一端冒出水面,宿英與聶七皆是精疲力竭,若不是託着含夕,兩人恨不得重新沉入水底去。千辛萬苦爬上湖岸,宿英見含夕動靜全無,急忙伸手試了試她鼻息,發現只是暫時暈了過去,方纔鬆了口氣滾倒在地。
聶七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後方,發現此處湖水亦在不斷加速流動,回想方纔被湖底暗流倒衝得險些便回不到這邊,忍不住道:“你這一下龍王翻身,竟然這麼大動靜,真真不得了,少原君府恐怕難保了。”
宿英仰面躺着,有氣無力地道:“造兵場和楚宮密道相通,這兩方湖水倒灌進去,弄不好連楚宮也搭上。”說着勉力爬起身來,“趁現在皇非還沒時間封鎖楚都,我們得快些出城,遲了恐怕麻煩。”
聶七笑道:“好說,剩下就交給我吧。”
不過一刻鐘後,冥衣樓暗舵將三人順利送出城外,絲毫無人察覺,對楚國至關重要的含夕公主已被悄悄帶離楚都。
爲避開沿途守軍,宿英與聶七不敢大意,繞路沅水回到西山寺時,已是月沉星黯,天色將明。
兩人攜含夕越過廟牆,意外發現寺中多了支人馬,十餘名束甲戰士佩劍肅立,單看其站姿氣勢,便知都曾經過特殊而嚴格的訓練,每個人臂上皆有相同的標記,表明他們乃是來自赫連武館,現下效命於西山大營的高手。
相隔數步,九夷族與冥衣樓部屬亦分立對側,顯而易見正是談判的局面。商容見宿英與聶七帶了含夕平安回來,纔算真正放下了心。
一陣笑聲傳來。
室門大開。
叔孫亦陪了一人起身,微笑道:“侯爺辛苦了,請讓末將代主上送客。”
赫連羿人對座上恭行一禮:“如此,臣不多擾主上休息,先行告退。”一名身形高瘦,身披銀甲的年輕男子跟隨其後退出,乃是赫連聞人之子,目前西山大營的統帥赫連嘯。
三人步出室外,正遇上宿英聶七。赫連羿人一眼看到昏迷不醒的含夕,目光微微一閃,掠過難掩的驚詫,隨即哈哈笑道:“未能留住宿先生,當真是皇非一大損失,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偏勞先生,還望先生莫要推辭!”言下之意甚是親近,雖正陷身困境,卻仍不失老謀深算權臣之態。
昔日後風國滅,兵圍皓山,火燒劍廬,赫連羿人身爲主戰統帥,所率正是這支西山精銳,與後風國實有不解之仇。宿英當年便是因此被俘,後經多方輾轉,方入少原君府鑄劍造兵,亦從此失去十娘音訊,眼前面對赫連羿人,無異仇人相見,冷冷看向對方,雙拳不由收緊。
赫連嘯目露精光,抽身側前一步,手壓劍柄,氣氛頓時生異。恰在此刻,室中東帝溫冷的話語,伴着數聲輕咳突然傳來:“可是聶七和宿英回來了?”
“如今皇非手上已沒了與侯爺相較的籌碼,侯爺該當完全放心了吧。”叔孫亦適時插入,對聶七使了個眼色,擡手道,“我送侯爺一程。”
赫連羿人現在要靠帝都與皇非對抗,自不會去開罪宿英,笑意不改地道聲“辛苦”,便隨叔孫亦離去。聶七急着有事稟報主上,拖了宿英先行入內。
室中仍燃着燈火,微光傾照,子昊合目靠在燈下,臉色顯得淡倦而蒼白,且蘭與離司站在身邊,都知他身子不適,不敢說話打擾,唯有不斷低低的輕咳聲,更襯得室內安靜異常。
聶七將含夕小心放下,與宿英雙雙跪稟:“主上,屬下已將含夕公主帶回。”
不知是否因連日勞神過度,昨天又在妙音湖以玉簫操動靈陣,以至真元受損,子昊此時只覺十分疲憊,縱然靜心調息亦無法緩解那種昏沉的虛弱之感。而自從入夜以來,心中一直便有異樣的感覺頻頻閃現,與毒性伺機發作的侵噬不同,心緒不時的波動,無端令人生出陣陣煩躁不安。
方纔約談赫連羿人,他一直靠玄通真氣強行抑制不適,此時心神微鬆,這感覺愈發強烈。又是一聲低咳,子昊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被聶七點了穴道的含夕正兀自昏睡,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往日精靈的俏目,眉心卻多一絲楚楚輕愁,令那桃花般的面容上平添幾分叫人憐惜的柔弱。
子昊派人潛入楚都帶回含夕,除了要亂皇非部署,更因上陽宮中有太多疑慮必要從她這裡求證,不欲耽擱拖延,當下扶着臥榻起身,誰料剛站起來,忽覺心頭生出一陣悸痛,彷彿突然被人用手抓住,幾乎連呼吸都要扼斷。
子昊手底一緊穩住身子,意識瞬間模糊,便在此時,聽到聶七跪在燈下,低頭悶聲回稟:“屬下從君府得到消息,皇非已將九公主屍身帶回府中,三日後,將以少原君夫人的名義爲公主發喪。”
聞者無不一驚,子昊猛地擡起頭來,啞聲問道:“你,說什麼?”
聶七目露悲痛:“回主上,我們無意中聽到皇非與含夕公主的對話,他今日親自去確定了公主的死訊。”
離司搶上一步,不能置信地搖頭:“不可能,聶七,你一定是聽錯了!”話未說完,便見主人身子晃了一晃,不及伸手去扶,子昊已是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心頭之痛,若遭雷殛,子昊薄脣緊抿,握着靈石串珠的右手壓在榻上不斷顫抖,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且蘭離他甚近,趕在離司之前將他扶住,察覺他周身真氣紊亂至極,幾有走火入魔之兆,亦感到他似乎正以玄通心法盡力壓制着什麼,這一驚非同小可。
靈石之光紛亂不休,子昊驀地擡袖一震,將她和離司拂退開去,吃力地道:“你們……都出去。”
“主上!”衆人皆是異常擔心,子昊閉一閉目,復又睜開,面色更見蒼白:“出去!”
衆人無奈,只得遵命退出。商容與叔孫亦已在外聽到消息,皆知此事對於帝都乃是莫大的變數,但無主上旨意,誰也無法擅自應對,唯有先安置好含夕公主,封鎖消息再說。
失去作爲王位繼承者的九公主,倘若東帝再出意外,那九域立刻便會化作血腥戰場,何人稱王,何人圖霸,生死滅國,上演更加慘烈的爭逐與殺伐。
將明未明的黑暗,沉沉壓在天際,一望無邊,帝都與九夷族一衆核心人物皆是憂慮難安,卻無人敢造次入內。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離司守在門前,擡頭看清來人,不由意外叫道:“蘇公子!”
蘇陵接到調兵入楚的命令後立刻啓程,因不放心主上安全,交由靳無餘率軍,自己則與墨烆先一步趕來。
離司仿若見到救星,急忙道:“蘇公子,主上他……”蘇陵方纔已聽且蘭說了事情變故,對她點了點頭,行至近前擡手一掠衣襟,跪下道:“蘇陵,求見主上。”
室內一時沒有聲息,蘇陵等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再道:“主上,蘇陵有要事求見,這便斗膽入內了。”
言罷舉手,但尚未觸到室門,那門便向內打開,聽到東帝淡啞的聲音:“進來。”
蘇陵起身而入,隨後合上室門,只見主上獨坐榻前,室中燈火早已燃盡,些許晨光自窗間悄然瀉入,停留在那一幅無塵白衣之畔,彷彿是畏於幽暗中身影寂冷的氣息,不敢再靠近一分。
蘇陵習慣於主上身邊的清靜,此刻卻因那雙淡淡看來的眼睛而覺心驚。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眼神,仿若一片冥域之海,沒有驚浪,沒有咆哮,甚至沒有分毫情緒的波動,唯有一片冷漠消沉萬物,透露出隱隱森鬱的寒意。
蘇陵在光影邊緣停下腳步,低聲道:“主上,蘇陵來得遲了,還請主上……多加保重。”
子昊輕輕閉目,淡淡開口:“朕沒事,大軍如今何在?”
蘇陵道:“臣與墨烆先行到此,靳無餘率洗馬谷五萬兵馬,明日便可全部入楚。”
“好。”子昊點頭,話語仍是極淡,甚至無法掩飾氣息的虛弱,“你暫時接手一切事務,朕要閉關兩日。轉告赫連羿人,要他立刻集軍備戰。”
蘇陵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主上是否當真要扶植赫連羿人?恐怕楚國將陷入難以收拾的四分五裂,此人不足爲用,反成大礙。”
子昊似乎笑了一笑,無聲亦無形,他緩緩站起身來,修削的身影遮暗了光陰,而他的臉色冷冽如霜:“蘇陵,三日之後,朕要整個楚國從九域版圖之上徹底消失。”
蘇陵一驚擡頭。
只聽“喀喇”一聲輕響,子昊手中握着的白玉瓷瓶驟然迸裂,鮮血沿着袖口浸透晨光,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一縷縷赤熱的痛楚,一點點飛濺的碎刃,驚裂乾坤,血染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