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帝末年,息川城毀於戰火,方圓百里化作廢墟,赤焰軍十萬雄兵葬師城下,宣王姬滄薨。
宣國國主薨逝的消息尚未傳回,王都五門已被潛入城中的烈風騎暗中封鎖。癸巳月戊午,少原君回師支崤,假傳宣王旨意,與天工瑄離設計風雲殿,誅殺宣國十三重臣,控制王宮政權。失去赤焰軍的支崤城翻天易主已死的數名的赤焰軍上將被宣佈爲叛臣,罪連眷屬,各府府兵意欲聯手反抗,慘遭烈風騎鐵血鎮壓,一日梟首七百餘衆,懸示中門。
與此同時,宣國外十九部重兵橫掃王域,一路攻城略地,燒殺洗劫,所過之處沃土化爲赤地。汐水江畔戰火肆虐,血流千里,一直染透冰封的大地,向着帝都洶涌而去。
癸巳月辛酉,穆王玄殤發白虎軍精兵三萬阻擊進犯雍江的速倫兵部,于于東臨渡大破敵軍,親手斬殺速倫,殲敵萬餘。速倫殘部匆匆北逃,被赤哈、莫多兩部聯手偷襲,金銀財物被洗劫一空,從此除名北域。
百里戰場硝煙未熄,遍佈雍江兩岸,塑風殘雪,席捲殺伐之氣。夜幕降臨時,白虎大軍燃起叢叢篝火,照亮一望無際的雪原。子嬈乘坐躍馬幫戰船返回帝都,早已聽說捷報,此時到達大營,戰士們扔在收拾戰場,救治傷兵,搬運糧草補給,各營一片忙碌。
穆王大帳設在中軍之前,風雪吹動篝火閃爍,不時有戰士巡邏而過,傳來肅然整齊的腳步聲。帳中數盞臥虎金燈高燃,彥翎蹺着二郎腿躺在整張虎皮鋪就的王榻上,嘴裡叼着塊肉乾,一邊大嚼一邊道:“不對不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金燈下的人正揮筆簽發諸將擬送上來的軍令,頭也不擡一下,隨口嗯了一聲,彥翎見他半晌再沒動靜,又道:“喂,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什麼?”夜玄殤仍舊專注於案前文案,燈前側顏輪廓分明,一舉一動淡去素日散漫,頗有些冷峻滋味。
彥翎一個骨碌爬起來,抽出案頭一封密信,道:“美人堂主幾天前冒充百仙聖手接近皇非,人在伏俟城中。”
夜玄殤點頭又嗯了一聲。彥翎繼續道:“據顏菁回報,九公主剛剛從伏俟城接了個神醫出來。”
“嗯”
“哎,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彥翎忍不住跳起來道,“九公主接來的那個神醫是百仙聖手蝶千衣。”
夜玄殤簽完最後一道軍令,終於擡起頭來,“來人!”一名白虎秘衛快步而入,取了軍令退出之後,他才問道:“那又如何?”
“別告訴我你想不到。”彥翎湊到燈前,“九公主去找皇非要人,哪裡有這麼輕而易舉?定是用了什麼重要條件作爲交換,如今換回個假神醫,你說會怎樣?”
夜玄殤從他手中取回密信,說道:“姝兒此次行事極爲隱秘,就連白虎軍中亦無人知曉。皇非之前若未察覺神醫有假,那她早便應該得手,不會拖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宣都支崤也已成爲無主之城。若她沒有得手,皇非便是知道其中不妥,順水推舟將人交給子嬈,雙方交換利益,姝兒想要藉機脫身,自然也不會說破。”
彥翎靠着王案,吊兒郎當地道:“所以我才說不妙,你想按九公主的性子,被人莫名其妙擺了這麼一道,豈會跟美人堂主善罷甘休?弄不好你便要後宮起火,殃及我這條負責通風報信的池魚。”
夜玄殤道:“姝兒一心對付皇非,於各方皆是有益無害,所以我當時也未多加干涉。至於蝶千衣之事,不過陰錯陽差,實屬意外,而且並非無法彌補。姝兒既然冒充了神醫,便必然知道真正的蝶千衣現在何處,尋她出來並非難事。”
彥翎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不知九公主會不會這麼好心性?美人堂主心機多變,她不說破此事,只怕是想借機對帝都……”話說一半,外面響起白虎秘衛的聲音,“殿下,九公主他們到了。”
彥翎哎呀一聲,“不好,說來就來了。”再一回頭,見夜玄殤起身出帳,急忙跳起來跟了上去。
江畔戰船靠岸,殷夕語早已摔人下到碼頭,督促幫衆搬運輜重糧草。看見夜玄殤過來,衆人紛紛側身行禮。夜玄殤揮手命侍衛留下,登上二層甲板,子嬈正獨自站在船頭,江風寒月,吹動紫裘玄衣,隔着茫茫夜色勾勒出女子修魅嬌嬈的身姿,迎面戰船列陣如雲,兩岸白虎大營氣勢森嚴,令人不由聯想到沿途激烈的戰火,十九部大軍進犯王域,勢頭甚盛,但此次穆國正式參戰,對於陣腳未穩的宣都來說絕對不是什麼有利的消息。
聽到腳步聲,子嬈自遠處收回目光,轉眸看向身披玄氅龍行虎步的男子,漫然笑說:“恭喜穆王殿下今日打破敵軍,速倫軍部乃是宣軍十九部實力最強的一部,不料甫一交鋒,便被白虎軍殺了個落花流水。”
夜玄殤在她身旁站定,眉宇輕輕一揚,“可惜你來遲一日,否則這場仗便可並肩殺敵,更加痛快。”
子嬈鳳眸細挑,不疾不徐得道:“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宣國雖失國主,卻也並非朝夕可破,何況還有皇非手中的烈風騎,往後少不了硬仗要打。”
夜玄殤頷首道:“皇非一旦穩住支崤城的局勢,很快便會有所動作,這外十九部軍隊留之難以駕馭,除之未免可惜,不過是他提前送來消耗我們戰力的棄子。”
子嬈斜倚船舷,慵然道:“既是棄子,掃除了便是,不也正遂了你練兵的心意?”
夜玄殤負手遠眺,倏然笑道:“知我者子嬈,再有三五場仗打下來,白虎軍便唯我王令是從,大家各得其所。”
子嬈眸光流瑩,魅然轉視身邊男子,“你倒是坦白,不說什麼九域諸侯效忠帝都,出師勤王也是理所當然的話,否則我還真要好好想想該如何回答纔是。”
夜玄殤目露笑謔,微微傾身向她,從這角度恰好能夠欣賞女子清豔嫵媚絕色的眉目。微風輕拂她柔魅的長髮,在兩人之間曼妙起舞,夜色成絲,迷人眼目。他微笑愜意,閒散說道:“場面上的話我且留着去與東帝客氣,大家討價還價,說不定多有收益。至於你我,又何必拐彎抹角?九公主一句話,本王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子嬈含笑嗔他一眼,“我那王兄心深似海,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到時若是吃了虧,可莫怪我沒有提醒你。”江風霰雪,明月傾灑波濤,夜玄殤瀟灑聳了聳肩,姿態從容,隨口問道:“蝶千衣可在船上。”
子嬈側首望向船艙,“這位神醫似是有些孤僻,路上一直獨處一室,很少出來見人。”
夜玄殤挑了挑眉梢,已知船上必然是白姝兒所扮的冒牌神醫,此舉自是爲了避免穿幫,略加斟酌,道:“有件事情跟你商量,我想請蝶千衣在白虎軍暫留幾日。”
子嬈睫光微動,流露詢問之色,數步之外,負責保護蝶千衣的聶七、蕭言等人聽到亦覺得詫異,大家皆知九公主費盡心思自少原君手中換出這百仙聖手,爲的乃是東帝病情,而且一出伏俟城便調了躍馬幫戰船連夜趕路,片刻不曾耽擱,如何肯讓人中途無故滯留。子嬈看了夜玄殤片刻,問道:“出來了什麼事?”
夜玄殤凝望她清眸顏色,微微一笑,擡手替她一攏披風,說道:“是我軍中一點小事,也沒什麼要緊。十日之後我親自將人送回帝都,順便向東帝文安,如何?”
一輪江月分明,照見雪光浮沉,夜色下男子深邃的雙眸一言望不見盡頭,叫人彷彿置身蒼山雲淵。但無論何時何地,他脣畔那些散漫的輕笑卻永遠讓人想起江湖初遇,那個恣意瀟灑而又風流冷酷的夜三公子。
人生如初見,知己一杯交。子嬈心中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不由多看了夜玄殤一眼,眼梢隱隱流過清瑩的微光,“不由分說便來要人,可抵我欠你那一頓美酒?”
夜玄殤搖頭笑道:“那可不行,酒債歸酒債,人情歸人情,不抵不賴。”
子嬈挑眸道:“你這人做了穆王怎麼反倒小氣起來,莫非我這一位神醫還抵不過你一頓酒錢?”
夜玄殤道:“那是自然,與沒共飲的機會千金不換,怎樣,這人你給還是不給?”
子嬈修眉一漾,剎那間輕笑嫵媚,風月流光,“不抵便不抵,本公主比你大方,十日後在帝都等你,你便拿神醫來換酒好了。”
這一句話便等於將東帝的安危交付,明知事出有因卻好不追問。蕭言、聶七轉頭對視,眼中都露出難掩的詫異。這時一名白虎秘衛匆匆登船,在夜玄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夜玄殤劍眉微蹙,轉而看了子嬈一眼,道:“這裡便交給秘衛吧,先讓人送你去王帳休息,我處理點事情,稍後便來。”
白虎大營中一處軍帳,穆王到時,彥翎、顏菁、衛垣、虞肖等已皆在帳中,片刻後扮作百仙聖手的白姝兒一抽身趕至此處。帳外有白虎秘衛把守,閒雜人等一律不得接近。秘衛首領虞肖見過穆王之後微一示意,旁邊秘衛掀起當中擔架上的白布,露出一具女子屍身。
那屍體白髮紫衣,面容雖已被水浸泡,但仍能看清幾分眉目。虞肖回稟道:“這是秘衛在雍江上游發現的,看情形乃是數日前真元散盡而亡。我們大都未見妙華夫人真容,不敢斷定是否是她,所以立刻回報殿下。”
“是她。”夜玄殤微微點頭,命秘衛掩上白布。白姝兒見到這屍體,心中倒覺得三分驚訝,不知妙華夫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但見夜玄殤面色不改,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一般,不由暗自思忖,卻無意中發現當夜玄殤確定此人便是妙華夫人時,近旁衛垣眼中依稀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虞肖揮手令人將屍體擡出,跟着問道:“殿下,妙華夫人死因似乎有些蹊蹺,是否要着人仔細追查?”
夜玄殤深思片刻,道:“不必了,這事到此爲止,不準任何人走漏消息。”跟着轉頭問向白姝兒,“真正的蝶千衣人在何處?”
白姝兒道:“當日我換了蝶千衣出來,便將人送去了一指峰,借她的身份接近皇非,可惜後來被皇非識破,迫我配合他矇蔽宣王,暗中奪權,此番倒是便宜了他。”魅眸稍轉,復又問道:“殿下可需姝兒繼續借這百仙聖手的身份前去帝都,探查一下東帝的真正底細?”
夜玄殤擡眸掃去,眼底含笑卻看得人心頭一跳:“衛將軍覺得是否妥當?”
衛垣咳嗽了一聲,目光往顏菁一瞥,蹙眉道:“東帝雖然年輕,爲人卻使人精明,此事若處理不好,反而影響我們與帝都的關係。不過白堂主也是替穆國着想,究竟如何,還請殿下定奪。”
這話說得四平八穩,不偏不錯,白姝兒眉色輕掠,閃了一眼外面,“殿下是否當真信任王族?東帝一年之內滅楚伐宣,如何肯眼見穆國安然坐大,成爲唯一與王族抗衡的力量。我們若無防備,只怕有朝一日兔死狗烹,諸侯國便都真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彥翎在旁點頭道:“美人堂主的顧慮也不是全無道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九公主真成了穆國王后,那就另當別論了。”
虞肖在旁點了點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顏菁此時亦道:“殿下,這是最穩妥的法子,兩全其美。”
夜玄殤隱約一笑,說道:“我會親自入帝都與東帝一談,一切待到之後再作決斷。”隨後轉向白姝兒道:“十日內,你調動自在堂所有人手,給我將蝶千衣平安帶回。”
“是。”白姝兒媚眼流轉,些許微芒輕藏睫下,低下頭道:“殿下放心,九公主既然急着要人,姝兒便一定讓她滿意。”
離開大帳時,虞肖自去處理妙華夫人後事,顏菁等人另有軍務稟報,亦隨夜玄殤而去。白姝兒待衆人走遠,行至衛垣身旁,嫋嫋停步,“衛將軍。”
衛垣目送一隊巡邏士兵經過,頭也未回地道:“堂主方纔未免也太不小心了,那顏菁乃是帝都的人,有些話在他面前還是多加斟酌的好。”
白姝兒輕笑一聲,冷冷說道:“將軍不也一樣是帝都的人?食我王俸祿,忠我王之事,他若是敢出賣穆國,我便讓他此生有來無回。不過將軍畢竟比姝兒思慮周全,不知那妙華夫人,將軍可是發現有何不妥?”
衛垣側頭看來她一眼。白姝兒美目輕轉,說道:“姝兒與將軍一向配合得當,各得其所。如今殿下若以九公主爲後,顏菁等人必受重用,宮府大權旁落,恐怕最後就連殿下也難控制全盤,將軍與我不若早作打算。將軍不妨仔細想想,倘若一統天下的是穆國而非帝都,那情勢又將如何?”
衛垣面色深沉,不露分毫情緒,“堂主可曾知道,那九公主背後的帝都有着何等勢力,撇開東帝不說,單憑王族正統的名分,九域天下便人人都要另眼相看。殿下若與王族聯姻,對穆國來說是有益無害。”
“姝兒當然知道聯姻的好處,否則當時爲何要費盡心機破壞王族與少原君的好事?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只要我穆國保存實力,帝都與北域很可能兩敗俱傷,到時候九公主嫁與不嫁,便也無關緊要了。”白姝兒嬌聲軟語,眼中漾着冷媚的輕光,“將軍不必多想,其實姝兒也不過是想問上一問,不知方纔將軍可曾看出些什麼,又知道些什麼?”
衛垣目光在她媚豔動人的臉上轉了一轉,片刻後說道:“方纔那具屍身雖然被水浸泡,面目有所改變,這妙華夫人的模樣看去也已經十分蒼老,卻讓我依稀想起一個人。”
白姝兒道:“哦?是誰?”
衛垣擡頭遠眺,若有所思地道:“這人讓我想起九公主的生母,昔年襄帝的寵妃,婠夫人。”
“婠夫人?”白姝兒眸心倏然一收,雪月之下,掠過了一道寒冰的冷光。
赤峰山,宣國王陵。
巨大的赤峰石墓門徐徐滑開,現出深長寂靜的墓道。瑄離屏退侍衛,獨自一人沿着森然的燈火走向着耗費了十餘年時間數十萬工匠建造的宣王寢陵。一排排青銅壁燈幽暗閃爍,道路盡頭,一個紅衣男子正負手靜立,擡頭望向鑲嵌於石壁之上原本屬於宣王的黃金棺槨,四面宏偉精緻的壁畫構成一幅幅瑰麗玄虛的圖案,一眼望去,人立畫中,恍入神界。
瑄離來到他身後,暫時沒有說話。他也並未回頭,說道:“從你來到宣都的那一日起,花費了多少心思,直到今天,這座陵墓終於完工了。”
瑄離停下腳步,道:“若非君上下令日夜趕工,甚至親自督造,僅憑瑄離一人之力,這寢陵絕無可能這麼快順利完成。”
皇非轉頭看去,他在那鋒芒乍現的目光中低頭欠身,掩下眉間淺淺神色,說道:“王域剛剛傳回消息,速倫軍部日前被白虎軍重創,全軍覆滅,赤哈、莫多兩部昨日與王世交鋒,似乎也吃了不小的虧。”
皇非俊美的面容之上閃過一縷淡淡的冷笑,“外十九部三大首領各具野心,既然他們着急,便讓東帝先行調教一下吧。”
瑄離道:“穆王發兵參戰,對我們威脅不小,外十九部恐怕抵擋不了多久,不知君上的傷勢如何了?”
皇非與姬滄息川城一戰受了不輕的內傷,但回到宣都之後閉關數日,已是功力盡復。此時赤焰軍諸將“叛國弒主”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宣都發布令旨,以爲宣王復仇之名清洗餘孽,同時大肆徵兵,舉國備戰。宣國素來國力強盛,不虞糧草軍餉,不過半月時間,除了烈風騎原有精兵之外,便招募大軍數萬,單就兵力而論,足以取代曾經的赤焰軍。”
皇非凝望高懸於上的黃金棺槨,道:“宣王既然遭衆將圍攻而亡,本君的傷自然也不能好得太快。你傳信出去,給外十九部首領指條路,讓他們集中兵力,進攻洗馬谷。”
“洗馬谷?”瑄離眉梢微挑,略加思忖道:“洗馬谷已屬於昔國境界,並非戰略要地,就算被攻佔,對王域也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東帝恐怕不會放在眼中吧。”
皇非揚脣道:“你放心,只要洗馬谷受到威脅,東帝就一會發兵救援,他雖然乾脆利落葬送息川,但絕不會坐看子民受戮,更何況,哪裡還有九夷族遺民,待到王師陣腳大亂,穆王要應付烈風騎,便得付出一點代價了。”
瑄離心思靈透,一點即明,笑道:“君上當着料事如神,不想短短數日,帝都的一舉一動竟早已在君上眼中了。瑄離現在越發慶幸選擇了一個正確的盟友,如今想來,宣王死得也並不冤枉。”
石壁上一雙巨大的神獸附身下望,目光彷彿洞穿遠古,注視着如今站立在北域王權之巔的王者。高懸在上的燈火照亮赤衣紅袍,如同火焰烈烈燃燒,令人不能鄙視,然而皇非的語氣卻是冷的,“他以爲每次都能贏得了本君,甚至狂妄到自斷臂膀,殊不知勝負不過一線之間,本君豈會接連兩次輸給他。”
息川之戰皇非雖除去生平勁敵,重奪兵權,但似乎並無十分暢快,較之以前風流狂傲,卻多了幾分深沉狠戾,就連曾經追隨他出生入死的烈風騎的將領,現在在他面前都頗有幾分畏懼之心,瑄離眸光微擡,帶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宣王本就是個狂妄自大的人,一個人太過狂妄,便會目空一切,除非遇到一個和他勢均力敵的人。所以一直以來,赤焰軍將領一旦戰敗唯死而已,宣王根本從未將那些人放在眼中,更加不會在乎他們的生死。但是在整個北域,無人不對宣王畏若神魔,心甘情願爲之所用,這個卻是狂妄的魅力與氣度。”
皇非目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好似岐山之畔劃落的流星,冰冷而又熾熱,“赤峰山相遇,我與他鬥了整整十年,他的確是個好對手,但最終還是要死在我的劍下。”
瑄離道:“所以君上正是那個與宣王勢均力敵的人,既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毀滅彼此。”
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毀滅彼此。皇非徐徐閉上眼睛,息川城中驚天的烈火彷彿仍在眼前燃燒,那人魅肆的神容也在烈火的背景下如此清晰,直到現在,他依然記得劍鋒刺入他胸膛的感覺,那生死剎那,他分明在笑,如此痛快愜意,就像多年來每一次與他開懷暢飲或是並肩縱騎,伴那星月飛揚的笑容。
面對着冰冷的黃金棺槨時他才突然發現,十年爭鋒,十年快意,與那人在一起的時候似乎總能聽到他的笑聲,看到他的笑眸,鮮血染透劍鋒,永遠無法洗清,那雙眼眸,竟然也已刻骨銘心。
黃金棺槨下是一篇空洞的黑暗,那人早已與息川城一同毀滅,他的琴,他的劍,他的人。皇非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這雙手放眼天下已再無真正的對手,從此以後少原君劍下已再無人不可殺。這時候,瑄離的聲音忽然重新響起在耳邊,“說到底,君上還是太瞭解宣王了,否則也不能巧妙設計,使他以爲君上始終處於掌控之中。只是有一事我卻不太明白,白姝兒與君上有殺親之仇,而且如今已經投靠穆國,君上爲何這麼輕易便放她離開?”
皇非回過頭來,完美的面容在火光之下顯得更加冷酷無情,“這女人頗有些手段。穆國此次與帝都的聯盟十分穩固,等閒難以破局,但只要她不甘屈居人下,便一定會設法算計帝都,從中生事,本君若是這時殺了她,豈非白白浪費了一枚好棋子?”
瑄離點頭道:“君上萬事料定,有備無患,但如此打算,是否還是爲了那王族公主?”
皇非脣峰冷冷上揚,道:“本君向來恩怨分明,王族與楚國這筆賬,自是要着落在她身上。你即刻替本君送一封戰書到帝都,若東帝仍舊不肯讓九公主嫁入北域,那麼,便讓他做好迎接烈風騎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