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殷夕青帶來子嬈消息的時候,王師營地之中,發生了一樁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囚禁含回的軍帳位於整個大營北方,因他乃是楚國王室,身份比較特殊,聶七他們帶了人回來,暫且交由影奴看管,在東帝未有決斷之前,倒也無人爲難他,只是帳外守衛相對別處略顯森嚴。
王師駐紮之處距離接天台不過數裡,雖然宣軍暫時退兵,烈風騎亦是全線慘敗,但大軍各部仍舊保持戰備狀態,以防局勢生變。入夜之後,軍帳連綿的營地中看似一片安靜,實則警戒重重,除了各方守衛之外,亦不斷有巡邏的士兵路過各處。
冥衣樓與軍中將士職屬不同,負責的是中軍大營以及九夷族主營的安全,囚禁含回的營帳亦在其中。此時正逢外營士兵交接,商容與聶七例行要出帳巡視,看察各處無恙,聶七快步趕上商容,拱手道:“商公公,有件事借問一下,白日大戰之時,可有人見到那方飛白嗎?”
商容停下腳步:“方飛白此次並不在中軍,聽說是指揮神羽、神翼兩營與宣軍作戰,否則若遇上,老夫也不會讓他生離戰場。”
聶七不由皺了下眉頭,道:“此人若是未死,便可能已不在楚國,哼,總有一日我必親取他人頭!接下來對宣國用兵,我便向主上申請調去漠北分舵。”
商容垂目嘆道:“唉,十娘倒是沒白跟你一場,不枉你們一番情意。不過主上已下令漠北、赤陵二分舵撤回王域,調去宣國你且莫要想了。”
將冥衣樓在北疆的分舵全數調回,一旦與宣國動兵,暗中全無接應,極是不合常理,聶七甚是奇怪,方要詢問詳情,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刺耳的兵器交撞,以及幾名士兵痛呼之聲。
“什麼人!膽敢亂闖王師大營!”雜亂的呵斥聲隨之響起,商容白眉一立,和聶七對視一眼,雙雙動身,便往聲音來處趕去。
待到囚禁含回的大帳之前,便見刀光劍影,火把閃爍,兩隊士兵正與來人對峙,帳外月下,一名青袍老者面對衆人,冷聲笑道:“小小一個營帳,戒備竟如此嚴密,只憑幾個蝦兵蟹將,便想阻攔老夫尋人嗎?”
商容眼見對面竟是洛王,心知來者不善,忙對聶七低聲道:“速去報主上知道。”聶七也知此事並非他們能夠應付,一點頭抽身離開。
接天台大戰時,仲晏子與樵枯道長皆不在楚都,事後聽到消息連夜趕回,眼見楚軍已是兵敗國亡,就連整個上郢城都化作赤地荒野,情知迴天無力,最重要的當然是幾個徒兒的下落,因此第一時間便尋來了王師營地。帳前火光迭閃,刀劍封鎖來路,仲晏子卻全然未將守兵放在眼中,徑自便往大帳前行。
四周守兵豈會容人輕易入帳,眼見對方硬闖,冷光一閃,便有八杆長矛按照某種特定的陣法聯手出擊,伴着呼嘯的勁風,齊齊攻向前方!
仲晏子沉面喝道:“找死!”腳步分毫不停,左手廣袖疾揮,一股沛若江河的真氣迎面掃去,八道矛光未及轉換,便被他袖風捲中,但聞齊刷刷“咔嚓”一聲,八杆長矛竟然同時一折兩斷。
他此招含怒出手,威力非比尋常,幾名士兵非但兵刃脫手,更被他掌力震飛出去,帳前封鎖頓時瓦解。
“王爺手下留情!”
商容見勢不對,瞬間搶到近前,雙掌齊出,接住兩名跌飛的侍衛,猝不及防下,竟被兩人身上的真力餘勢震得疾步倒退,另外六人卻無不口吐鮮血摔飛當場,一時起身都難。
“王爺,請先聽老奴一言!”商容放開兩人,欲要設法穩住局面,誰知仲晏子冷喝一聲“讓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影動身移,一掌便往他胸前擊來。
對方掌力驚人,商容卻是心存顧忌,不敢僭越硬拼,擡手一隔,迫不得已再退三步。八名守衛受傷的同時,帳中負責防守的影奴早已現身,眼見商容吃虧,同時出劍,欲阻仲晏子入帳。
這時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異獸低嘯,一道人影快若閃電,切入戰局,便聽“啪啪啪”響聲不絕,十餘名影奴紛紛跌退,每人臉上都已捱了一巴掌,一隻金毛異獸從天而降,面前灰衣拂閃,正是樵枯道長到了。
甫一落地,那金猊聳肩便是一聲低吼,作勢欲撲,卻又有一人搶至當中,伸手一擡,拍按獸頭,無形中便將衆人攔開:“老道士莫要動這麼大肝火,拿些小輩撒氣,不怕人家爲難你的寶貝小女徒嗎?”來人一身粗布長衣,背插一支黃竹煙桿,單手壓着不斷低鳴的金猊,開口相勸,卻是與仲晏子、樵枯道長齊名的三隱之一,天遊子。
樵枯道長撮脣發出一聲短嘯,那暴躁不安的金猊略微安靜,他卻橫了天遊子一眼,道:“哼!若不是同你喝酒,楚都怎會讓幾個小輩反了天?你若非要替那兩個娃娃說話,便莫怪老道不念幾十年的交情!”
“你這老道好不講理,”天遊子頗有些哭笑不得,“我約你喝酒,不過是多年未見老友,心下惦記,怎又調頭拿我出氣了?說句你不愛聽的實話,既是小輩們的事,勝負生死,便該讓他們自行處置,我們幾個快入土的糟老頭子摻和什麼?”
樵枯道長怒道:“廢話少說,老道的徒兒若少了半根寒毛,我非扒了那小子的皮不可!”
天遊子搖頭嘆氣:“你要出氣沒關係,但只怕扒了那小子的皮,含夕那小女娃娃要不認你這師父。”
樵枯道長鬍子一掀,方要回嘴,卻聽仲晏子沉聲道:“老道休要和他鬥嘴,先找到人再說。”
說話間目光向前一掃,商容這時才得了機會,示意影奴撤後防範,上前道:“老奴商容見過王爺。”
仲晏子冷眼一翻,道:“你的主子又不是我,我哪當得起這一聲王爺,我只問你,含夕和且蘭可在帳中?”
商容知道這位洛王十分不好應付,偏又是王叔的身份,無論如何開罪不得,所幸他的問題並不刁鑽,小心答道:“回稟王爺,兩位殿下並不在這帳中。”
仲晏子道:“她們既不在此,又在何處,你給我前面帶路。”
商容遲疑一下,低頭道:“老奴並不知兩位殿下所在……”
“你這位御內大總管,會不知道她二人在哪?”仲晏子驀地一聲冷笑,“妄言欺上,商容你好大的膽子!”
商容未及答話,樵枯道長已頗不耐煩地道:“老酸儒你要和這些徒子徒孫囉嗦,老道可沒那耐性,我這金猊自通靈性,要找人何須費這般功夫?”
仲晏子自來和他互不相讓,當即反脣相譏:“既如此你不快些動手,只是坐地吹牛,究竟是誰囉嗦?”
樵枯道長冷哼一聲,懶得和他答話,破袖一掃,數道真力頓時沿手拍出,那金猊連聲長嘯,身子一躬,便向前方竄出。跟着三道人影疾閃,樵枯道長、仲晏子與天遊子先後展開身法,緊隨金猊而去,商容叫聲不妙,當下提氣急追,同時發出警訊,下令影奴全力攔阻。
四人一獸勢不停留,一路朝主營方向而去,警訊驚動軍中將士,紛紛出動阻攔,但那金猊速度極快,樵枯道長隨後施展身法,但凡路過營帳,便不由分說一掌劈去,但聽轟轟之聲此起彼伏,沿途軍帳皆被毀得不可收拾,亦將趕來阻擋的士兵攔開,整個營地頓時混亂不堪。
“轟”地一聲大響過後,那金猊越過兩名士兵,倏然當空一嘯,便向主營左側一座軍帳急速奔去。
“就是這裡!”樵枯道長忽提真氣,瞬間超過金猊,搶向前方帳門,仲晏子亦是速度陡增,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帳前。
前方忽現劍氣!一者霸烈似火,一者凌厲如風,正是聞訊趕來的墨烆和靳無餘及時出手。帝都兩大高手聯手一擊,誰人又敢輕視,樵枯道長身子一頓,怒喝聲中翻掌拍出,仲晏子目光一沉,亦是同時出掌。
兩道掌力貫空,直面迎上劍光,頓時一聲巨響如金鐵交鳴,墨烆、靳無餘身形爆退,心下無不震驚,不知何處突然闖來這樣兩名高手。
此時靜垂的帳門忽地一動,一道劍光,仿若驚鴻秋水,帶着尖利的輕嘯劃破月色,迎面射向樵枯道長與仲晏子之間,正是覷準兩人舊力初消、新力未生之機,時間拿捏可謂精巧無比。
劍鋒寒氣,迫面如霜,仲晏子原本便陰沉的面上怒氣驟現,大袖疾揮,虛捲來劍,手底真力吞吐,使出卸力手法,一掌向外送去。
帳中出劍之人正是且蘭,她劍法雖妙,但內力卻如何與仲晏子抗衡,被他真力一帶,借勢出帳,驚呼道:“師父!”
仲晏子滿面怒容,欺身上前,揮手拍向她劍鋒。這一招若被擊中,浮翾劍必定脫手,且蘭幾乎不假思索,本能地手腕一沉,浮翾劍劍尖飛爍,數朵劍花當空綻現,直取對手“太淵”、“神門”兩穴。
這一招奇峰突起,角度奇巧,可謂妙至巔毫,就連樵枯道長和其後趕來的天遊子都忍不住大讚一聲:“漂亮!”
這聲喝彩無異於火上澆油,仲晏子臉色鐵青,變指爲掌,直拍且蘭劍鋒。
浮翾劍法一招既出,後面變化自生,半空中數道劍光錯閃,仿若輕羽飛旋,細網密織,竟逼得仲晏子回手撤招,且蘭移步旋身,倏然後退三步,心中卻是懊悔不已,匆忙撤劍,屈膝一拜:“師父息怒,且蘭知錯!”
仲晏子先前出手,若是將且蘭長劍擊落,小懲一番,便也罷了,誰知竟被她攻了個措手不及,原本便惱九夷族相幫王族,這一下更是怒火中燒,沉聲喝道:“女生外嚮,留你何用!”說罷一掌便向且蘭背心拍去。
“老友住手!”天遊子與樵枯道長離得最近,見狀都是嚇了一跳,急喝一聲出手欲攔,豈料有個身影比他二人更快,但見月光玄衣一閃,一道陰柔沛然的掌力與仲晏子當空相交,“嘭”地一聲震動,那人攜了且蘭趁勢後退,飄然落至帳前。
此時商容等人先後趕至,急命影奴搶先護住大帳,四周墨烆、靳無餘以及一衆將士撫劍跪拜,齊聲道:“見過王上!”
月下風中,但聞一聲低低輕咳,子昊左手隨意一揮,轉頭看向懷中之人,微微嘆道:“傻丫頭,王叔正在氣頭上,你就不知避一避嗎?”
且蘭被他挽在身前,驚魂甫定,他眼底含笑的微光仿若深潭月色,水底幽香,竟看得人心頭輕輕一顫,夜風之中,他的袖袂輕拂她的髮絲,他的指尖輕觸她的掌心,那絲清冷而沉定的力度,是一種保護的姿態。
子昊出手救人,影奴守兵包圍大帳,也不過電光火石的剎那。樵枯道長召回金猊,冷眼看這陣勢,已知含夕定在帳中,開口道:“真是好大的架勢,老酸儒,你怎麼說?”
仲晏子面色未霽,冷冷道:“正主來了,該怎樣便怎樣,哪那麼多廢話。”說着含怒看向子昊,“還不放開且蘭!”
子昊擡頭,笑了一笑,嘆了口氣:“是朕關心則亂了,王叔哪裡會捨得殺且蘭,方纔一掌連三分掌力都未用上,倒是朕這一來,卻令且蘭爲難了。”說着手臂微鬆,且蘭向前一小步,叫道:“師父……”
仲晏子怒氣未消,打斷她道:“我沒你這麼不識好歹的徒兒,你跟他一起,便莫要叫我師父!”
面對如此震怒,且蘭知道越說越錯,自是不敢回嘴,子昊輕輕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莫要在意,微笑道:“王叔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有話不妨慢慢說。”
仲晏子冷眼掃去,看他半晌,緩緩點頭:“你很好,很好,我不過才離開幾天,楚都竟是天翻地覆。哼!大興戰火,毀壩淹城,楚江下游九城十二鎮,八百里民川盡成澤國,你如此行事,未免也太過狠辣!”
子昊修眸隱約一挑,絲縷冷色於那溫雅淡笑之下倏然流閃,仿若一刃劍光乍現,片刻之後,徐聲開口:“王叔心中應當比朕更加明白,楚國之禍不在今日,便在明日,今日若非楚國百姓遭劫,明天便是我帝都子民受難,敢問王叔是更樂見前者,或是後者?”
仲晏子登時一怔,竟是啞口無言,身旁天遊子長嘆一聲接口道:“唉!你這娃兒此番也確實太過了些,雖說這天下戰火紛爭,楚都早晚會被捲入,但百姓至少還安居樂業,可如今哀鴻遍野,多少人國毀家亡,看在眼中,你竟沒有一絲憐憫嗎?”
一道道烽煙戰火,是誰點燃亂世,一場場金戈鐵馬,踐踏了誰的掙扎?何人生,何人亡,何人悲,何人痛,憐憫一詞,永遠是勝者對敗者最後的姿態,理應而又多餘的施捨。
子昊眸中笑意如舊,口氣仍是不疾不徐:“前輩之言並非全無道理,但有些結果早一日分曉,這九域之下萬民衆生便能早一日得享安寧。楚國凌弱王族,目無天日,說是自取滅亡亦不爲過,既然兩軍對陣,些許手段,朕向來不憚爲之。”
當空冷月獨掛,流光凜凜,月下玄衣,憑風如水,淡淡的話語,淡淡的微笑,所透出的決絕凌冽,卻是剎那透懾人心。
目光如星,冷靜到無情。
天遊子與之面面相對,再嘆一口氣,搖頭道:“你這娃兒心思深遠,口舌亦是犀利非常,想要說服你難比登天,老頭子早有自知之明,多說無益,只是我不與你爭辯,老道士他們兩個可未必放得過你。”
“其實前輩的話朕同樣感悟於心,亦會時時銘記。”子昊眼梢微微一揚,從容笑說,“不管怎樣,此次還要多謝前輩這一語邀約,助了朕一臂之力。”
天遊子不由苦笑:“小娃兒好厲害的手段,你這一句話,老道兩個興師問罪便要多算一人,我若不替你幫腔,幾十年的交情可是危險。算了,此話不提,我只問你,子嬈那丫頭如今怎樣了,小丫頭甚得老頭子喜歡,若是有人敢欺負她,老頭子第一個不讓,聽說她大婚時你們雙方翻臉動兵,可是真有此事?”
仲晏子亦是陰着臉問道:“皇非與子嬈大婚之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子昊含笑的聲音驀然冷淡下來:“王叔此話該去問皇非才對,謀害楚王,逼殺子嬈,而後兵圍樂瑤宮,就連且蘭都險些死在他的手中,王叔是否覺得,朕應該按兵不動,坐以待斃?”
仲晏子眉頭一皺,目光銳利掃向且蘭。且蘭剛要說話,子昊卻將手一擡,重新將她帶回身前:“王叔不必向且蘭問罪,且蘭既將是朕的王后,莫說她沒錯,即便有錯,自有朕替她承擔,王叔有話,尋朕便是。”
臂彎中且蘭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顫,與他擡頭相視,仲晏子卻是雙目一瞪,勃然怒道:“你!此話你敢再說一遍!”
子昊容色平靜,如這無邊的深夜:“待過幾天回師帝都,朕便會頒旨天下,冊封且蘭爲後,而含夕,亦將入主御陽宮,三位長輩若有時間,不妨前來參加大典,想必且蘭與含夕都會很高興。”
這下不光是仲晏子,樵枯道長亦是氣得鬍子直翹,半晌竟沒說出話來。天遊子在旁卻是忍不住一笑出聲:“一舉兩得,小娃兒這一招連本帶利,老道士兩個這次不賠都難。”
仲晏子和樵枯道長同時轉頭怒視他,樵枯道長更是怒道:“我什麼時候答應徒兒嫁他!”
天遊子忍了笑道:“老道莫要發怒,要嫁的是小含夕,又不是你,何必吹鬍子瞪眼?話說回來,含夕與東帝的婚約不是早已定過了嗎,這時候你要反悔,恐怕不太好吧。”
樵枯道長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可嫁,今日卻不行!”
天遊子有意要將氣氛緩和,奇道:“你這老道真是越活越不濟,如今翻臉竟像翻書一樣,婚約大事豈能這般兒戲?何況含夕那小丫頭的心思連我都知道,你這師父難道是睜眼瞎子不成?”
樵枯道長待要反駁,突然仲晏子將手一擡,阻了他話頭,陰沉開口:“子昊,你做什麼我都可以不管,但若你算計到且蘭身上,便莫要怪我不客氣了。”他這話說得極慢,語氣亦是異常森然,就連身邊兩個老友,聽着都不由心生寒意,且蘭眸中難掩震動,忍不住叫道:“師父,您……您何出此言!”
仲晏子面沉如水,並不答她的話,風中只聞數聲低咳,子昊臉上波瀾不驚的笑容亦如平湖雪落,隱隱透出一絲清寒。
看着情形,天遊子只怕他們一言不合再動起手來,顧不得與樵枯道長鬥嘴,急忙從中斡旋:“老酸儒你別這般霸道,雖說這兒女婚事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全不顧且蘭丫頭的意思,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仲晏子目視且蘭,聲音冷若冰霜:“丫頭,你若非要答應此事,我便寧肯親手殺了你,也不會讓你一錯再錯。”
如此說法,明擺着還是一意反對,天遊子暗中嘆氣,且蘭心頭不禁一寒。
自她拜仲晏子爲師以來,仲晏子雖對她非常嚴厲,始終不苟言笑,但卻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對她說過話,這感覺竟令她自心底生出莫名的懼意,指尖一收,緊緊扣向掌心,便在這時,子昊突然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一種溫冷而柔和的觸覺,瞬間包圍了冰涼的心神,仿若春風輕拂水面,激起一叢漣漪後沉靜的安然。
她聽到他清淡如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朕知道王叔對朕有些誤會,這樣當衆逼問且蘭只是令她左右爲難罷了,王叔與兩位前輩今天既然來了,不如便到大帳一敘,若是過後王叔仍舊反對此事,朕亦會重新考慮。”
仲晏子盯視他片刻,道:“也好,事情總要解決,話不如一次講清楚。”
子昊翩然而笑,擡手道:“王叔請。”
仲晏子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天遊子與樵枯道長亦是隨後前行。這時始終未敢插話的商容等人方覺鬆了口氣,且蘭轉身擡頭,子昊對她微微一笑:“放心,先回帳中等我。”說着對蘇陵示意一下,舉步往主帳走去。
蘇陵立時傳令,不過片刻,大帳外調動兵馬,將閒雜人等一律隔開,周圍三十步內無人可以靠近,帳內幾人要談些什麼,自然便也無人知曉。聞訊趕來,一直從旁觀看的叔孫亦上前叫了聲“殿下”,便與幾名九夷族將領將且蘭請了去,離司亦藉機將殷夕青帶來的消息告訴了墨烆等人。蘇陵安排好一切,對離司道:“這裡既沒什麼大事,你們便立刻動身吧,千萬記得主上帶給公主的話,莫要忘記。” 離司遲疑一下問道:“蘇公子,主上他爲何不準公主回來,萬一公主到時候問起來,我要怎麼回答纔好?” 蘇陵輕輕嘆了口氣:“主上的苦心,以後公主自會明白,但她若問,你卻只有四個字,一切安好,此話當要切記。”
離司微微一怔,隨後點頭道:“我知道了,那主上這裡便請公子和商公公多費心了。”那邊墨烆已與靳無餘將軍務交接完畢,聶七也已約了宿英來到,幾人不再耽擱,隨即啓程往穆國趕去。
蘇陵目送他們離開,回頭望向大帳。
月淡星稀,風起四野,又是長夜將盡,天色微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