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蘭在衆人的歡呼之中,被一衆參加“射圃”的子弟們擁着,走進帳中。
那對鳳眸此時平靜如桓,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萬事一如尋常。
柳五兒則已經從旁人口中聽說了衛若蘭適才的英姿。她這時才曉得,衛若蘭竟是個左右手分別都能拉數十石的重弓,而且在高速騎行的過程中都能靶靶命中的騎射高手。
剛纔衆人兩番歡呼,頭一次,自然是衛若蘭與其餘人一樣,右手騎射,箭箭命中靶心,而後來那次,則是衛若蘭撥轉馬頭,掉頭奔回圍場,換了一手,再次射遍靶心。據說每隻箭靶都是紅心之中同時插着兩支箭,箭頭緊緊地並排而立,竟似沒有一絲縫隙。
聽到這裡,不由得,柳五兒竟生出些自慚形穢來。她這麼個騎射武藝上一無所長的小丫頭,竟然要給這樣一個武藝出衆的男人“頒獎”,柳五兒不覺得有些心虛。
張友士在旁小聲提醒她:“只要當衆宣佈,這射圃彩頭,由若蘭得了去,即可。”隨即張友士塞了一個鑲着紫晶的戒指到柳五兒手中,低聲道:“這是老千歲遺物,以此物賜予若蘭,衆人自然信服聽命的。”
柳五兒微微頷首。張友士便輕輕擊掌,清脆的掌聲傳來,帳中諸人都靜了下來。
柳五兒清了清嗓子,她也着實不知自己該用什麼稱謂,無奈之下用了個“我”字,說:“我宣佈,本次射圃,衛軍師拔得頭名,這彩頭自然是他得了去。”她見衆人都稱呼衛若蘭軍師,自然也從善如流地用了這個稱呼。接着,她將手中的紫晶戒指高高舉起,準備遞給身前的衛若蘭。
周圍一陣歡呼。“月派”中的老人兒都認識這是老千歲的遺物,也知道這枚戒指在“月派”中意味着什麼。
衛若蘭仍然神色不動,只是靜靜地對望着面前的少女。只見柳五兒如今穿着大家閨秀的衣服,梳着王府千金的髮式,一張俏臉板着,神情態度倒也十分端莊,只是頭上玉鳳釵微微有點歪斜,立時便令柳五兒的面孔顯得稍有些俏皮。然而柳五兒的雙眼,在衛若蘭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竟微微透出些窘迫來。
衛若蘭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上擡,脣邊忍不住流露出些許淡淡的笑容。
柳五兒見此,顧不得什麼儀容,沒好氣地瞪了衛若蘭一眼。
這一刻,衛若蘭耳邊似乎能聽見嬌嗔,“你竟敢笑我?”彷彿眼前那女孩兒嘟起了腮幫子,氣鼓鼓地在說。
兩人眼神膠着了片刻,衛若蘭突然右膝一沉,單膝跪下,向面前的女子施禮。他這麼一跪,帳中立即靜了下來,衆人目光灼灼,全部聚焦在柳五兒與衛若蘭身上。
只見衛若蘭擡頭望向柳五兒,朗聲說道:“殿下是我‘月派’之主,若蘭所得的這個彩頭,自然是要雙手奉與殿下!”
帳中靜了片刻,人們隨即叫起好來。少年英才,比武奪得的彩頭,自然要獻給美人。更何況這美人在月派中的地位如此崇高。
更有好事的,彼此擠擠眼,使個眼色,自然是注意到了衛若蘭與柳五兒年貌相當,此時兩人相對,目光之中那種溫柔纏綿之意,自然早就落在了衆人眼裡。
“軍師與郡主乃是天生一對!”“月派”中人似乎早就忘卻了,衛若蘭早就與某位侯門千金訂下了親事。
“天生一對!”歡呼聲在帳中爆發出來。
在這歡呼之聲中,衛若蘭突然搶上一步,接過了柳五兒手中的那枚紫晶戒指,握住了柳五兒的手,輕輕巧巧,將戒指給柳五兒戴在了左手無名指上。
柳五兒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情形叫她陡然憶起前世裡她見過的某種儀式。只是,她並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這個動作,是不是也有一樣的含義啊!
那紫晶戒指略有些大,戴在柳五兒指上微微有些鬆動,柳五兒只得將左手握成拳,免得那枚戒指掉落。
做完這件事,衛若蘭退後一步,單膝跪地,將身子伏下,收回眼光,神色淡漠,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帳中的歡呼聲依舊在繼續,欽羨的目光投向衛若蘭和柳五兒。大家唯見男的英挺帥氣,女的嬌俏美貌,兩人在一處,直是一對璧人。
馮紫英上前,扶起了兄弟,在衛若蘭肩上輕拍了拍,低聲嘲笑了句什麼,接着回頭對衆人說:“大家是不是等着和我衛老弟與小郡主的喜酒啊!”
“是——”震天似的聲浪響起,像是要將帳頂掀翻。
“爲了衛兄弟和小郡主,咱們先一起連幹三杯!”馮紫英一聲吆喝。
衆人豪氣上來,紛紛舉手,痛飲三杯美酒。
柳五兒雙頰如火,卻忍不住不去看衛若蘭那對鳳眸。
鳳眸正對着柳五兒的雙眼。
那對鳳眸裡,沒有半點自得或是喜悅之情,更多的是寧靜——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最後一點點美好的寧靜。
“兄弟們若是都盡興了,咱們便去祠堂盟誓。今後大家便要分道揚鑣一段時日,再見之時,便是我‘月派’大業得成的時候。”馮紫英高聲招呼衆人往祠堂去。
而那祠堂則是在地下,就是上一次來鄭家莊的時候,看見那一排黑壓壓的靈位的地方。
今日歃血盟誓的地點,也安排在祠堂裡,安排在義忠親王老千歲的靈前完成。
主持儀式的是張友士,他取了一把利刃,將手指劃破,血滴滴入面前的酒盅之中,接着便擡手舉起那杯酒盅,大聲道:“稟告天地諸神,今天,我月派衆人在此相聚,爲創大業,以血盟誓!今日飲了此酒,便生是我月派中人,死是月派之鬼。若有背棄月派之舉,必天棄之,人神共憤之,死無葬身之地。”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接着張友士將那血酒一飲而盡,舉手向衆人示意。
祠堂裡的月派中人,一個個聽得熱血沸騰。年輕的後生們整天價地叫了一聲“好”,接着衆人排成了隊伍,一個接一個地在靈位前以血盟誓,態度無一不是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