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兩心知願與君情定少年時
作者有話要說: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被霸王地好慘。。。
赫連扣的心簡直要被這少年眼淚絞碎了去,側身一轉,將小孩兒整個團身抱緊了懷裡,不甚熟練地幫他拍背順氣兒,低柔道:“不哭不哭,我在這兒呢,你有什麼不順心地只管說,捅破了天我也替你兜着!”
“你、你只一味地玩笑罷!”賈環輕啐一聲,許是穿到這個殼子裡久了,竟也多了幾分孩童似的稚氣糯軟,順勢靠在赫連扣懷裡輕訴道,“我今日與那賈寶玉的丫頭吵嘴了。”
赫連扣一挑眉,深眸冷厲:“一個沒品沒級的卑賤東西也敢犯到你頭上?說不得要讓刑十五將這賈府從上到下地捋一遍!”
“你當是豬鬃馬尾呢,還捋一遍!”賈環毫不客氣地嘲道,“我與你說事兒,你且放放這殺心。”
當下便將其中緣由經過細細說了,也無添油也無加醋,只是竟還將素來沉穩持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帝王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連張端麗俊美的臉孔也扭曲得厲害。
“赫連,我生在賈家,卻對它沒有半分情誼半點親愛,已是不該!更有諸多算計種種謀劃,與那晴雯相對我便做個口利情狀,與那林姐姐我又使那親近麪皮兒,與那賈寶玉我更換做無知妒恨的庶弟表現,你可也覺得,我這般陰險城府使人齒冷?”
賈環聲音有些尖利,重生這許多日子的事情一一浮上腦海。
故意在上元宴說那番話做那等事,又爲赫連出用心險惡的連環計策,加之今日在林黛玉跟前兒存心演的這齣戲,哪怕兩世爲人,賈環也覺得極是疲憊。
他爲人是冷情善變不錯,可那是放在人心詭譎的現世商場,但凡進了家門,他從來都是個溫潤好說話的好哥哥好兒孫,誰曾想,一朝赴死魂到此處,他竟是從沒有半刻卸下心房,時時戴着那假面,事事存着那機心,對比前生,可不是叫他惶恐慌亂嗎?
赫連扣險些被他氣笑,伸手捏住他鼻尖道:“我當是甚麼要緊事使你難受流淚,原還是這些胡思亂想嗎?環兒,你只這般便受不了了,便以爲自己城府深了,那我這個在陰謀缸子裡安穩長大甚至還承了皇位的人豈不早該內疚羞愧得一死以謝天下了?”
“我與你是不同的。”賈環看着赫連扣那雙金琥珀似的眼瞳輕聲爭辯。
帝王將他抱緊了些,輕嘆道:“又有哪裡不一樣?賈府是百年世家,素來貴重得很,枝繁葉茂,其中根系數不勝數。你一個庶子身份,要在此處立穩腳跟,如何能沒有心機,如何能缺少計謀?環兒,你只說你對不同人有不同臉,可我冷眼瞧着,你的本心卻還是從未變的!你待喜愛的人好得恨不能掏心掏肺,待不喜愛的便也由他生死,能做到如此地步,又有何處使人詬病?”
“你不覺得我心高陰險?”
“不覺。”
“你不以爲我德行有失,城府頗深?”
“不以爲,環兒珍貴之處,赫連銘記於心。”
“你不......唔!”賈環未及出口,男人已低下頭來輕輕堵住了他的嘴脣,舌尖自齒列輕刷而過,帶着難言的繾綣愛溺。
“有杏仁味兒。”赫連扣摩挲着小少年光滑的臉頰輕笑道。
賈環眨了眨眼睛,摸着微燙的嘴脣嘟囔道:“蓮香了杏仁茶的......扣扣,你做什麼呢?”
赫連扣與他額頭相抵,低笑:“我不信你不懂,應不應我?”
賈環腦子裡瞬間浮現許多前世之事,不過幾月,那人的容貌身形乃至音色都已模糊得很了,他以爲自個兒能記得長久而刻骨,誰料想卻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人情易逝了!
賈環搖了搖頭,脣角駁裂出深刻的笑弧,眉眼彎彎,豔麗動人:“那你應不應我白首不相離,兩情長久遠?”
赫連扣放聲朗笑,狠狠地親在他臉上:“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環兒,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了!哪怕你以後只道此時是被逼錯愛,朕也斷不會放你走出這個燕京城,逃離朕給你的金絲籠!”
賈環瞧着他極滿意極霸道的神色也不由忍俊不禁,心中嘆道,只願這次是上了一艘有品質保證的賊船罷,否則以赫連的性格身份,若是哪日絕情斷愛了,只怕他賈環死無葬身之地也未可知!
房檐上刑十五木着臉也靜靜地笑了,他知道,主子的心願總會達成,無論是這天下還是那少年。
二月十五,正是會試末場開考,京都彷彿於一瞬間靜了。
賈環坐在饕樓三層的雅閣裡,神色閒適寧靜地看着對面硃紅滿地的貢院。
燕京城已落了小三日的雨,牛毛斜織,水汽迷濛,煙柳拂盪處尤爲絕色,貢院之下有輛馬車,癡癡靠着個白衣男子,也不打傘,也不戴笠,兩個青衣的小廝在他身後踟躕不已。
賈環眯着眼細瞧了一會兒,招來夏生說了一番便使他下去。
龔琳在這貢院門口等了一個時辰有餘,心裡正是無聊,忽見得自家書童領着一個碧藍衣裳的少年走上來,看樣子也是哪家的小廝,便不由蹙了眉道:“我不是與你說,莫要來煩我嗎?”
青江作了個揖兒,訕笑道:“哥兒,是有故人找。”
“故人?便是那死乞白賴藏頭露尾的故人嗎?那倒真不如不見!”龔琳冷嘲道,他父親是手握十萬西北軍的鎮國將軍,母親更是如今內閣三號人物小楊學士的嫡女,哪怕是在這個名流權貴數不勝數的燕京城裡也是實打實的一等人物,這般汲汲鑽營人物他見之不少,早已煩得很了,況他性子又是爽直中透着幾分瘋意,自然說話也不甚好聽。
青江只得無奈退了,且要拉着那藍衣小廝一起,誰料那少年拗着脖子說道:“琳哥兒,我家哥兒提起元貞後山與您一見如故,當日許多種種未及細談,今請上饕樓一敘,也可聊以慰藉!”
青江頓時惱火起來,他家公子都說了不見人不見人,這小廝一股腦說了,可不是顯得自己很是沒用嗎?連忙拿手去堵夏生的嘴,龔琳一雙眼睛卻亮起來,跨上兩步:“且慢着,與我說一說,你家哥兒姓甚名誰?”
“敕造榮國府賈氏賈環。”
“原來是他......青河,你與我上去,青江,你看着這車馬。”龔琳一整袍擺,嘴角微勾,看了眼饕樓之上,大大方方地朝裡走去。
身後身形高挑的青年也提起夏生的領子緊緊跟上了。
唯有那青江,恨恨地跺了跺腳,撅了根柳枝顯得氣急。
賈環坐在樓上將下面那一幕看得分明,對蓮香道:“你瞧那龔大少爺,可是很有意思?”
少女一面剝着枇杷一面擔憂道:“哥兒,他是那樣貴重人物,我冷眼看着便是大老爺也及不上。您只管與他說些玩笑事,萬萬莫要漏了錯處!”
賈環心道在天下之主面前他也是那個德性,竟還得了能把自己一世搭進去的青眼,區區一個鎮國將軍之子倒也真沒什麼好怕的,當下便笑道:“你便少操那個心,他既上了樓來,那便是應了我故人一說。既是故人,又何必行那番假模假樣拘拘謹謹的作態!”
“環兒說的不錯!”雕花木門吱嘎一聲大開,白衣含笑的青年搖着把扇子晃晃悠悠走進來,龔琳生的較一般人黑些,面目刀削斧鑿一般深刻,怎麼看都不像個斯文人,此番打扮便很使人發笑。
賈環淡淡撇他一眼:“夏生,給琳哥兒拿條幹淨巾子來,再使後廚盛碗子薑湯,多添些胡椒給他驅驅寒。蓮香,你去隔壁成衣鋪子買套衣裳,也不拘什麼款式,只挑料子好的,賬便記在他龔府大少爺的頭上。”
兩人應聲去了,龔琳也不管正在滴水的髮絲衣裳,大馬金刀往賈環對面的椅子一坐,那目光跟濾網似的,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篩着小少年。
賈環只靜靜地飲茶,眼神頓在那貢院飛檐廊角之上,渾當他是團空氣般。
半晌,龔琳忽的大聲笑起來,手掌拍着桌子:“我就知道,那小廝是騙了我不假!你這個性子,哪裡會說出那般矯情好聽之話?”
賈環垂眸,細細弄着手上蟬翼樣透薄明麗的青花茶盞:“又有什麼不行,只但凡能達成目的,誰還在意那什麼矯情什麼好聽的?話是說與別人的,自然要使你耳朵舒服才最要緊。”
龔琳搖頭:“別人我也就信了,要從你嘴裡聽甚麼好話,卻還是等下輩子容易些。”
小少年不置可否。
不片刻,夏生提着漆盒回來了,龔琳擦着頭髮問道:“你今日在此處幹什麼?這糟心的天氣,若不是爲我那弟弟,便是拿一萬貫寶鈔請我來也是免談!”
賈環總不能與他說我來替赫連挖首輔家的牆角罷,遂只笑道:“弟弟?你好多的兄弟,元貞後山便說要我與你那小弟見一見,今日在裡頭考的可不是此位。”
龔琳一口喝了那胡椒味甚濃的薑湯,拿軟帕抹了抹嘴巴子冷笑:“自然不是。我與你說的乃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裡頭那位是我庶出的二弟,很得祖母寵,非使我來接送,真真兒好大的臉面!我故意不打傘在那兒淋着,回去好叫她看看我如何個兄友弟恭呢!”
“沒成想竟是壞了你的算盤嗎?”賈環眨了眨眼,輕嘆口氣,“龔氏榮華,賈府式微,卻連庶子間也有這樣差距。”
龔琳見他眉宇泛上輕愁,再思及他的身份,當下恨不得把嘴巴給縫了,急急呼道:“環兒你多心了,若你是我的庶弟,那再如何我也是心甘情願。只是我家那個,我家那個,哪裡及得上你萬一!”
賈環奇道:“你這麼的,我倒很是在意了,一徑說來聽聽罷。”
龔琳見他不氣不惱,很是鬆了口氣兒,更是恨不得抱回去做自己的親弟弟疼着愛着,便也沒什麼顧忌,邊吃着枇杷邊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