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將軍府龔青函知悉心難安
作者有話要說:求留言求收藏~順便戳下我的專欄唄~民那桑
龔府這邊,龔如守瞧着一向鎮定的大兒子在堂上來回走動,不由蹙起濃黑眉頭,低喝:“你一徑慌個甚麼!可還像個樣嗎?”
“父親......”龔琳忙作揖認錯,只是面上仍掛了幾分苦澀,心道您怎麼明白我的苦,我已是很往高裡估算賈環這人了,哪隻竟還是小瞧了他。昨日酒樓談笑歷歷在目,二人甚至爲那奚清流一事險些起了爭端,哪裡能料想只一夜的功夫,還任應天府尹的賈雨村便成了階下囚,龍鱗衛的尖刀就搭在了天下臣民的頸側,可謂風雲變幻世事無常,除了自個兒和宮裡那位,還有誰能估算到一個九歲庶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楊氏到底是個女子,比之粗枝大葉的龔父不知心細幾倍,見親兒面有難色,忙扯了扯龔如守的袖子,嗔道:“琳兒慌什麼,還不是因了你個老不休在此地裝黑臉嗎?你竟說說,不去後院練你的物餵你的馬,非要在這前廳堵人做什麼?”
龔父瞪她一眼:“還不是你慣得,我倒要瞧瞧是他什麼寶貝朋友竟要帶到家裡來!你看看他那個德性,前次帶回來個甚麼李鈺的,和他喝了個酩酊不說,還險些嚇着斕兒;前前次帶回的吳顯是,竟教了珉兒爬樹!你說說,我能不看着他些嗎?這回可別弄回來個拆了半間房的!”
“倒不知不曾相見,環兒在龔將軍眼裡已是這等不堪,實乃嗚呼哀哉,唯有輕嘆了。”堂外一個清越童音漸漸行來,夾着碎玉般的笑聲,又如點滴細雨拂落芭蕉,使人聞之心醉神怡。
龔如守眉頭一皺,但見一身形尚弱的小少年動作緩慢地跨過了門檻走進,穿一身絳紅纏枝紋蓮花道袍,下着緊腿素白綾褲,及腰長的烏黑髮絲拿根榴紅宮絛隨意束了,秀眉明眸雪膚皓齒的,很是美麗。
待那小少年緩緩站直了,龔父落在他腰間的目光狠狠一縮,小孩兒的腰身極細,只繫了一條素色的巾子,上頭掛的一枚乳白玉玦卻叫這位征戰沙場絕不含糊的鐵血將軍動搖起來。
“榮國府庶子賈環,參見鎮國將軍龔大人、龔夫人。”賈環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身後跟着的夏生卻是早已被這陣仗嚇傻了,兩腿顫顫幾欲跪倒。
楊氏不錯眼地上下打量着,面上漸有生花兒一般的笑:“好個玲瓏漂亮的孩子,竟將我家的女孩兒還要比下去。我原很是想養個你這般的兒子,卻沒料個個都是你琳哥哥一般的五大三粗、不愛體貼人。”
賈環乖巧地抿着嘴脣,那模樣兒簡直讓龔夫人心都軟透了:“夫人過獎,我纔是真個兒羨慕青函康健體魄與豪爽性格。家裡多是女孩兒,我竟煩透了的。”
楊氏嘴上不說,心裡卻很是喜歡,畢竟身爲母親,絕不會嫌別人誇自己兒子,當下對賈環更是印象好了數分。
龔父沉默半晌,突然出聲問道:“賈環是,你腰間那玉何處來的?”
“貴人相贈。”賈環淡淡答道,順手摸了摸腰間那塊入手生溫柔滑細緻的玉玦。
上元當日他以徽硯相贈,赫連便回了這玉玦,之前還只道很是珍稀當屬價值連城之物,原竟是他時常用的,那其中道理更是難以估測,也難怪龔如守此般驚疑不定。
龔父神色略僵,只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楊氏素知他心意,忙笑道:“我有些累了,夫君陪爲妻的到房裡說會子話罷。琳兒你好生陪着環哥兒,缺什麼的徑自與紅袖白芙說去,玩的晚了便是歇在家裡也不妨什麼,只消派人去賈府回一句便是。”
“琳兒省得,父親、母親好走。”龔琳應聲道。
賈環也行了禮:“大人、夫人好走。”
待兩人身影消失後,龔琳急急捉了賈環手腕子往後院拖:“走走走,與我後邊說話去。也讓你見見我家弟弟,順道給哥哥我解解惑。”
賈環也不推開,神情淡淡地任由他去。
殊不知樑上一聲輕響,如貓兒行過般遊走過幾個輕靈人形。
龔府頗大,卻遠不如榮國府般精緻奢靡,一草一木皆透着些許粗獷意味。將軍府的僕從婆婦並不甚多,但很是守規矩的,遠遠瞧見了兩人便深深下拜。
過了兩間抱廈並一個收拾齊整的園子,龔琳領着賈環到了一處頗爲幽靜寬闊宅院。
門上懸一塊牌匾題寫“止戈齋”,門口兩排整齊冰寒的刀劍槍戟叫小少年看得暗自咋舌。
待進了屋,幽冷的檀香味細細傳來,一個黑影迎面撲上,唬的賈環往後錯了一步。
“珉兒,有客呢,你這樣又要討父親責罵了。”龔琳伸手抱住撞進懷裡的少年,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笑責。
小孩兒萬分不情願地回過頭來,拿雙圓亮的眼睛不住朝賈環翻白,嗓音脆生生的,像歌女愛使的腕子鈴:“哥哥喜歡珉兒,不喜歡你。”
小少年頗是忍俊不禁,輕笑道:“我自有疼我愛我的哥哥,哪要你家這個?”
龔珉摟着龔琳的脖子仍不肯鬆,眼帶懷疑地問道:“你沒騙珉兒?”
賈環道:“我騙你作甚,我的哥哥比你的好哪止百倍,若是我今兒認了這個,只怕明天便有上門來治罪的罷。”
說話間,賈環似是無意地瞟了龔琳一眼,青年身形略顫了顫,忙把憤憤不平似是要反駁的小孩兒往懷裡一按,哂笑道:“好了好了,環兒你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裡頭坐去,這大冷的天,在門口吃西北風不成?”
賈環微微頷首,隨着他進了屋,對趴在龔琳肩上做鬼臉的小孩兒露齒一笑,惹來好大一個眼白。
龔父不是鋪張的性子,連帶家風如此,龔琳房裡便頗爲清寂,貴重物屈指可數,一面富貴牡丹的翡翠屏風鎏金也快掉光了,與賈環曾見過的賈寶玉那處軟玉溫香牙牀紅帳大相徑庭。
“讓環兒見笑了,我這裡沒甚麼好玩好看的,倒是頗爲無趣。”龔琳抱着龔珉引賈環在一處坐下,很快便有兩個杏色比甲淡粉小襖的清秀丫頭端了茶水上來。
賈環靠在黃花梨的太師椅裡,眉眼在白色的雲氣中略略模糊,顯出幾分神仙般的端麗秀致來:“見笑?有時間你倒該去我那兒看看,恐怕整個屋子最值錢的也就是張拔步牀了,竟可惜連個賊盜都鮮有光顧。”
龔琳只道他說的是氣話,哪料懷裡一陣掙扎,一個錯手沒抱住,小孩兒就順着他的大腿滑到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向裡間兒跑去。
龔琳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尖兒:“珉兒叫我與母親寵壞了,性子皮得很,你多見諒些!”
賈環撐着下巴輕笑道:“青函言重,我沒有弟弟,但見你們關係親密無間,已是很羨慕的。珉兒又天真活潑,喜歡還來不及,哪裡捨得責怪?”
龔琳又與他說了會子閒話,提至龍鱗衛之事,但見賈環似笑非笑神色,他索性也心一橫,硬着頭皮道:“也罷也罷,你哥哥我一向是粗人,若是繞圈子只怕到明早兒你也賞不了我一個痛苦,我便直問罷。環兒,你身後站着的那個可是——可是當今聖上?”
逗弄龔琳確是很有意思的,面目已經長成的俊朗青年抓耳撓腮面紅耳赤卻不敢言及的樣子就像個得不到糖的娃兒,沒白的叫人好笑。
賈環脣角微翹,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水:“青函說的甚麼話,我怎麼竟聽不懂了?此處空曠,又是你的地盤,若是我背後站着人你不早該瞧得清楚了?”
龔琳長嘆一聲,苦笑道:“我的好環兒,你就別耍着我玩了!十五那日,我只與你叨唸了幾句賈雨村之事,第二日便詔獄重開,龍鱗復起,那應天府尹賈雨村成了第一個裝籠的江團,連我父親都深覺此事使人費解。我竟猜着是你,嚇得連衣衫都用汗漿子水洗一遍,昨兒一晚翻來覆去想了一夜,這不,今兒便把你請來了。”
“......”賈環稍頓,放下茶盞,細長指尖輕輕叩着桌面,臉上顯出不一樣的雍容華貴來,“這事倒不全在我,赫連欲要殺雞儆猴,鬧個滿城風雨,這賈雨村也不過是恰巧撞在當口兒罷了!”
龔琳滿心震驚,轟然站起,手上茶杯都險些握不住去,潑灑的茶水沾溼了一片衣襟。
這世上,唯有那深宮裡真正明黃披掛、銜金而生的一族才複姓赫連,便是低一等諸如北靜王等也不過加賜水姓。固然心中早有猜測,只當賈環真正承認時才龔琳仍覺五雷正法從九霄之上狠狠劈下,驚慄和顫抖使他整個人哆哆嗦嗦口不能言。
賈環搖了搖頭:“他是他,我是我,你很沒有理由慌亂至此。何況你身爲將軍之子,總有面見天顏的一日,也像如此這般,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龔琳揉了揉臉,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苦笑道:“我不過是猜猜,哪裡能料到你真是這麼大來頭。我進去換套衣裳,飛岫,你給環哥兒端幾盤時鮮果子來,太太賜的情人梅也拿些。”
說畢,朝賈環又道歉幾句便匆匆走進裡間。
賈環挑了挑眉,有那丫鬟端了幾個碟子上來也只不過略瞟一眼道一聲謝,只管盯着瓷白杯盞裡翠綠欲滴的針毫狀茶葉靜靜發呆。
不片刻,便有個嬌軟的身子撞在他大腿上,賈環擡起頭,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娃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扯了他褲腳癟嘴死死瞪着自己。
小少年心裡一樂,不顧他小孩兒的掙扎俯身將他抱緊懷裡,笑眯眯地問道:“珉兒回來啦,可是找我玩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