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絡羅家肯爲我求情,多半是淑妃的面子,她與我姐妹情深,她的女兒我更是一度視爲己出,所以淑妃對我總是多了幾分掛懷和照顧。
“我郭絡羅家與多羅氏一直不睦,本宮替你出頭也是爲了幫自己,本宮可不想她多羅晴柔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了。”淑妃恨得牙根癢癢,只覺得她的銀牙咯咯作響,多羅晴柔這些年嫉妒淑妃有皇子,她母家在前朝與郭絡羅一族對立,她則在後宮壓制淑妃,早在我入宮之前,早在她們入關之前,這疙瘩便系下了。
“說到底還是皓哲貝勒對你情誼深重。你可知道,他爲了你們冬古大人求情,在大殿之上被輔政親王掌了嘴,就是這樣,他也還是拼了命的向皇上諫言,言辭忠懇,倒讓皇上也不得不動容了。”淑妃這樣說着,又淡淡的笑了“我真是羨慕你啊,皇上專愛你,深宮之中,你聖寵優渥,宮外,還有人巴巴的惦記着,不惜自己身家性命也要爲了你冬古家出力,這樣的福氣,咱們到底沒有啊。”淑妃這樣說着又燦燦的笑了。
“姐姐。”我緋紅了臉頰,對着外面張望了一下“您這樣說,難道是要至宛兒於死地嗎?自古以來,女子貞潔最是要緊的,后妃更是如此,姐姐怎可這樣說呢?若是落入好事者的耳中,又要生出事端了。這一年多,妹妹經歷的可是不少了。就一個齊清遠,已經……叫妹妹心驚膽戰了。”我搖着頭苦苦的笑着。
“你怕什麼?這不過是在你的漪紅閣說一句罷了,出去本宮還能多嘴不成?再者,皇上信你,你怕什麼,就拿當日的齊佳氏告發你一事來說,怎麼樣了?最終皇上不是問也不問就信了你的?這就足夠了。”淑妃用絲帕擦拭着嘴角,意味深長的說“只要皇上信你,這一切就都足夠了。有些事情明明是真的,皇上卻不信,你也無法。”
我知道,她又想起當日納蘭氏失子一事,那是她耿耿於懷的,始終未能沉冤得雪,終是她心頭的痛處,“納蘭氏命數如此,她自己作惡多端,姐姐如今還是淑妃,一切都已經回到了原處,姐姐何必還總是不能忘懷,叫自己傷心呢。”
“本宮是想不開的,這一生,這個人,這顆心都是皇上的,做了數年夫妻,卻連半分信任都得不到。”她眼裡全是霧氣,抽了一口氣,又喃喃的道“我倒是羨慕你啊,皇上信你,本宮瞧得出來,皇上是把心給了你了,你要好好收着,別傷了皇上的心呢。帝王之愛本就難得,如此一心一意的愛更是千古少有的。”淑妃拍拍我的手背,沒有嫉妒,沒有不悅,只有羨慕和祝福。
淑妃的賢良淑德,讓我想起當年的紫荊,一樣的賢惠端莊,一樣的溫柔乖順,只是這樣的女人卻總難得到心愛男子的真心,是上蒼太過不公了,我寧願此刻皇上心中的人是她,至少不會因我而傷心不已。
“哎,不說本宮了。”淑妃淺淺一笑道“吳笙已經交由刑部審訊,他也是一個難得的癡情種呢,聽聞吳笙的妻子陳氏,才情貌美,也是一
代芳人不可多得,也難怪吳將軍會這樣動情了。只是可憐了他們夫妻了,只怕此生再無相聚共度的時光了。”
一瞬間,在司樂塾的往事又歷歷在目,陳絲雨的美貌是司樂塾第一人,她曾經也是一度與我不睦,總是蓄意擠兌,當日,我曾以爲,那便是世間最痛苦的時日,直到後來入宮後我才知道,她的那點手段不過爾爾。想着她當日從冬古府裡嫁到塞外前的景象,我倒心裡覺得難過,好在吳笙與她夫妻情深,只是如今又有這樣的劫數,當真命苦。
又過了一日,皇上已經在刑部將吳笙的罪行審問清楚,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來到我的漪紅閣,愁眉緊鎖一言不發,呆呆的坐在那裡,看着眼前的我,“皇上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一語不發?是不是吳笙之事又讓皇上煩心了?”我只得試探的問着。
他手裡的念珠不斷的轉動,看着面前的炭盆,怔怔的出神“吳笙不敢欺瞞,招了個老老實實的。”說到這裡他卻不往下說了,我亦是不敢多問。
“你不問問,他招了什麼?”皇上蹙眉道“你義父的事情牽連其中,你就當真不掛心嗎?”皇帝這樣說着的時候,眉心跳動了一下。
“後宮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多言。且皇上是明君,自然會還義父清白。”我這樣靜靜的說着,“皇上累了,歇歇吧。”
“朕想看看凌印,你去叫人抱來給朕瞧瞧。”皇帝的臉色鐵青,只是閃過一絲不忍,我漸漸開始不瞭解皇帝了,他的心事,他的臉色,我都有些看不大明白了。
看過凌印皇帝便回宮了,次日一早便從外面傳來消息,皇上下了旨意要處罰吳笙,賜他死罪,妻兒一律發配邊疆,冬古靖貶爲庶人,趕回原籍,不得入京。其隨從親近者,賜五十大棍,一併趕出京城發配回原籍。
“皇上這樣的處罰便是給咱們冬古家留了好大的情面了。”我悠悠的說着,“義父這幾日還在大牢嗎?還有幾日上路?”我含淚問着莫影。
她嫣然是一個淚人了,冬古靖對她們兄妹有恩,且莫纔回金陵,她們兄妹此生再見便是難上加難了,她含淚抽泣着道“大人在刑部大牢,等着一切查明,家產充公之後便要上路了,皇上恩准,娘娘可以在大人上路之前前去話別。莫影,求娘娘帶着莫影同去,讓奴婢也好與哥哥話別。”莫影的樣子以及到了崩潰的邊緣。
“你雖是冬古靖一邊的人,但本宮待你如姐妹一般,自然會完成你的心願。莫影,你放心,等過些年,本宮會去求了皇上,放你出宮,你們兄妹定能相聚。”我撫摸着她的髮髻,那樣美好烏亮的髮髻,如同絲綢般的柔軟,我見她與莫才即將兄妹分別也是心疼不已。
李德福引着我往刑部大牢去了,這裡不比暗牢,到底是大金第一大牢,氣勢恢宏,只看那一色刑具已經讓人肝膽具顫,大牢裡的火把無數,照的牢房中如同白晝一般,刺鼻的黴味,還有那些一雙雙乾枯的手,一個個幽怨
如鬼火一般的眼神,就在我的身側,好像只要打開牢門,她們便會吃了我一樣。
在最深處,我看到了兩個披頭散髮的男子,背靠着背坐着,其中一人便是冬古靖,另一人便是莫才。
“義父。”我幾乎不敢相認,只是這樣試探的叫着“義父?”
那冬古靖緩緩擡頭,看到我,一改往日的樣子,只是臉色如同死灰一般,老淚縱橫,“宛妃娘娘。”冬古靖抽泣着喚着我,然後跪倒在我的眼前“救救老臣啊。”冬古靖這樣說着的時候,臉上的肌肉抽動着。
“義父起來說話,您起來吧。”隔着牢門,我只得隱隱看到他的樣子,看上去是受傷了,身上的衣服染了血跡,狼狽的樣子看着便覺得心痛。
“都是多羅氏,是他們害了爲父,宛兒,你一定要替我伸冤,皇上那麼寵愛你,你是妃子,你去求皇上,他……他一定聽的。”冬古靖還是不甘心,他的眼神裡似乎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緊張亢奮。
“大人,”莫影上前跪倒“大人,您不要爲難小主了,皇上能夠寬恕大人回老家已然是格外開恩了,您知道嗎?明日吳笙將軍便要處死了。”莫影跪倒這樣說着,冬古一族已經氣數盡了。
“義父。”我對冬古靖道“您一生善於籌謀,可是如今咱們不得不認命,何況,回金陵有何不好?遠離朝廷,遠離大金,您也好安度晚年,不要在過着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不,不,不。”冬古靖發狂了,他憤怒的道“你是我一手提拔的,你不幫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婦。”他最後所幸破口大罵。
“大人!”莫影大聲喚醒冬古靖“您在這樣是想要小主死得難堪嗎?她如今在宮中已經備受苦楚了,大人之事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小主呢,若是小主有法子,又怎會見死不救呢?”
冬古靖稍稍平復了,莫影與莫纔到一邊抱頭痛哭,兄妹話別。冬古靖癱坐在地上,苦苦笑了“機關算盡,終究還是落得如此地步,不得不說是時也運也命也啊。多羅福斷斷不會放過你的,你以後自己小心便罷了。終是老夫錯了,絲雨也罷,你也罷,都是老夫害了你們,若不是老夫,你們也許可以安安穩穩的在司樂塾,也許你今日已經和齊清遠成親了,說到底是老夫錯了。”
“已經是從前的事情了,義父無需自責,宛兒不敢恨,還要謝過義父,若不是您,宛兒如何能與皇上相見,這一生能與皇上相見已然是我的福氣了。”
“你要小心。”冬古靖最後道“老夫知道,你川州的母親並非你的生母,你繼母人心不足,她知道你進宮爲妃,所以早有貪慾,老夫只怕,她會被貪慾蒙了眼睛,反過來害你。”
我心中雖然不以爲然,到底是我董府之人,雖然我與她不睦,到底不會這樣狠心害我的,“義父出了京城便隱姓埋名,可以去金陵,也可以不去,只小心保重就是,萬一宛兒這裡不好,也不會在牽連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