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現如今怎麼好呢?皇上雷霆之怒,冬古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呢?”莫影聽到消息幾步到我跟前焦急的很,她的哥哥是冬古靖身邊的心腹,若是牽連冬古一家她哥哥首當其衝。
“我自有分寸,眼下皇上震怒我去也是無益反而會壞事。不如靜觀其變。”我瞪了一眼焦躁的莫影,她的臉色慘白,丟了魂魄一樣,六神無主。
淑妃特意將消息告知我,自然對她十分感謝,可是她都知道想必宮裡上上下下知道的人不在少數,太后、皇后、貴妃及宗室裡的親王也都知道了。這些豈是我一個小小貴人能夠參與阻撓的?況且具體的情形還不知道,更不好冒然上前。
“夏菡,你去想法子託了芯芮問問李德福,看看皇上現下是個什麼態度,這個時候聖意最要緊。”我抓了一個金元寶遞給夏菡,囑咐她去打點,夏菡得令後,堅決地點點頭,獨自下去了。
“小計子,你去各處打聽下,看宮外現下是什麼情形,冬古府裡如何。”小計子得令也下去了。
“幻月,你去貞妃娘娘宮裡,求她問問慈寧宮那邊的信,看太后是什麼意思,無論她老人家是什麼打算,讓貞妃娘娘無需爲我多費口舌,只探得虛實即可。”
幾下子派遣了三人各自忙去,只留下莫影傻傻地立在原地發呆,看四下裡沒有人對她道:“告訴府裡,處處謹慎,一切等我這邊的消息,且不可妄動壞事!”莫影看着我還是慌慌張張的樣子,眼裡噙着淚水彷彿大禍臨頭一樣的恐懼。
看在眼裡心頭便越發憤怒,跟着斥責道:“就這點本事還學着人家忠心舊主?打量這裡是什麼地方?早在進來前就沒想清楚?”
逃人律是打入關前就有的,在塞外的時候,皇親貴胄家家都有不少奴隸包衣,他們時常不堪重負只能偷偷逃跑,戰亂以來逃跑的就更多了,後來入關後,因着這些奴隸也跟着舉家到了京城,有的病死餓死,有的累死,年輕力壯的就直接逃了,一路往南跑了,或參加義軍,或者投奔萬朝舊部,人數衆多。
最主要的是這樣大量奴隸的逃跑切切實實地影響了這些貴族的利益。一直以來,凡逃亡者經抓獲打死不論,窩藏的更是株連全家殺無赦,且財產一律沒收。
這圈地律就更爲荒謬了,凡是貴族便隨意在京城圈地佔地,原本有主的土地也一概充公,供金朝將領隨意圈佔,一來朝廷入關後並沒有什麼存項了,需得依仗着這些滿軍貴胄的供給,二來京城中可圈的空地也確實不多,且多是前朝之人留下的,爲了鞏固朝廷的地位,圈地也是一直推崇的。
雖然這些制度一直殘酷無理,但是百姓只得敢怒不敢言,若是不從就是一場殺戮,這樣的事情我在來到京城時路過十里莊就見過,想想就後怕。
“小主,”幻月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就着托住下頜的手肘,轉頭看向她“貞妃娘娘那邊一早得了信就去慈寧宮打聽了,她到底心裡惦記咱們。我去了便直接遣我回話。”
“她是個性情中人,怎麼說的?”我點點頭問道。
“太后娘娘一早就聽說了,輔政親王也一下朝便去了慈寧宮,和太后說了好一會子,太后如今也很生氣,只說這兩條鐵律是從祖輩就有的,是咱們大金朝的根基,這些宗親都是跟着大金一切出生入死的,不能入了關就六親不認了。只說要等皇上去了說與他聽呢。”幻月說的頭頭是道。
“可提到父親了?”我跟着問道。
“輔政親王把冬古大人給打了,這事老太后知道,只說輔政親王太沖動。不過說大人到底太不自知,竟然敢鼓搗皇上廢了咱們大金的舊制,可見有很深的心計。大概就是這些。”
我一下子癱了下去,太后的意思全然是站在大多數宗親一邊的,冬古靖本來就是前朝遺留下來的臣子,如今勸着皇帝改祖制,奪滿人的福利,將來羣起攻之,性命堪憂啊。
一直到了掌燈的時候,夏菡與小計子纔回來回話,小計子那邊得來消息
,冬古一家尚且沒有什麼異樣,宮外宗親們倒活動的頻繁,說是要羣起上個聯名的摺子反對冬古靖及其他言官的提議。
“皇上那邊倒對咱們有利。”夏菡見我憂心趕緊勸道“李德福說,皇上私心裡是極力贊成冬古大人的意思,旨在推行仁政,以德治天下,雖然一時少不得要讓宗親跟着受些委屈,但天下此刻正在不穩的時候,且需要用人,若是能推行新的典制,許是能爲朝廷招攬不少有志之士。”
幻月和莫影聽了極其高興,拉住手道:“這下可好了,終歸是皇上的意思要緊。”
夏菡憂色頓時漸起“二位姑娘也別高興太早,下午太后召了皇上過去問話。聽李德福說,說了好一會子,期間母子吵的很激烈。太后只說新典制不可行,祖制不能改。後來輔政親王也過去了,皇上漸漸就沒了聲音,似乎是妥協了。太后有意要輔政親王處理此事。”
“這輔政親王一向和咱們大人不和,若是落到他的手裡還能有好嗎?小主快想想辦法啊。”莫影急的快要哭出來了,一直在我身側徘徊。
“我能有什麼辦法,去求皇后?還是去求柔貴妃?還是乾脆去找太后?他自己做下了,如今要我弱女子怎麼救他!!”我情急之下,負氣摔了杯盞回到寢殿睡下了。
雖然生氣,但到底心底清楚冬古靖若是獲罪,我也難逃此劫,所以還是得儘快想法子。翌日早上,小計子再次來回話,說皇帝今日沒有早朝,輔政親王派人把冬古府給圍了,其他前朝言官的府邸也是一樣。
再不能等了,顧不得更衣上妝便直接跪在乾清宮門外求見,心裡已然想好若皇帝不肯見我便一直跪下去,施行苦肉計,沒想到李德福笑面出來親自迎了我進去回話。
“皇上,冬古貴人來了。”李德福嬉笑着對背衝外而坐的軒轅天佑道。他擺擺了手讓所有宮人退下,大殿裡只有我和他。
“你似乎有話要對朕說,此刻不說還等什麼?”他的聲音一如往昔的冷淡,因爲看不到臉所以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我定了定心神道“聽說皇上今日沒有去早朝,心裡以爲皇上龍體或有不適,惦記着所以過來瞧瞧。”
“你倒賢惠,你與朕都心裡明白,你名爲我的貴人,實則你與朕只是陌路,這些小把戲給朕收起來。朕對你沒有興趣!”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沒有任何感情,似乎只是在訴說着他最尋常的感受。
我雖然不是美若天仙,但好歹是他的后妃,也是個女人,此刻讓他赤露露地這樣羞辱,只感覺無地自容,都想一頭撞死。但是想到眼下情急也顧不得許多,只好硬着頭皮跟着道:“皇上雖然這樣說……”
我一聲淺笑停頓了片刻跟着道“但宛兒只要一日是皇上的貴人就一日需要做到妾妃之事。縱然皇上討厭臣妾,宛兒也一定要做宛兒該做的事情。”說着將一碗清粥送到他的嘴邊,他看了一眼揚手打翻在地。
“砰”的一聲,青瓷碎了一地,我心裡爲之一陣,臉上卻沒有半分的不悅,蹲下身子將碎片一一撿起,有些小的碎片割破了我的手指滲出血來,我沒有擦拭,故意擺在面前,任由鮮血灑落。
他終於看不過眼,緩和了道:“你不是來爲你冬古一家說情的嗎?怎麼隻字不提?”
我放下碎片重新跪倒:“后妃不得干政,何況臣妾是一個前朝的不祥之女,父親大人得皇上恩遇能有參與重擬《大金典制》是臣妾一家的榮耀。雖然臣妾不懂其中道理,也不敢爲他妄自求饒,只是冬古一家一定是忠心我大金的,也是忠心皇上的。”
“忠心?朕的親叔叔、親兄弟都反對朕,朕還能指望誰來忠心朕。”他的語氣漸漸緩和了,扭過頭看着我,一個縱身便將正面對着我,手裡拿着一沓文書。
“孟子曾經有云‘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衆也’由此可見,之所以皇上在高位,而他們是下臣,大抵便是一個‘仁’字的緣故。”
他聽了略笑了笑
,擺手道:“你這話不通,在高位的也未必都施行仁政。就朕的大金而言,歷代如此,祖制之下不也越做越強,平外亂,進中土,一路成就瞭如今的泱泱大國了?”
“是,祖制之下我大金確實存在了多年,可是如今咱們已然進入了中土,攻佔了京城,權宜之下,有些是要變通的。現如今這前朝的臣子也是皇上的臣子,這天下的百姓也是皇上的百姓,這天下的土地也是皇上的土地,只有天下人富則大金才能富,天下人強則大金才強。
只有皇上的子民都過上好日子了,則國家軍隊才能強壯。反之便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咱們的宗親就好比是生長在天下百姓之上的毛髮,若百姓都不安樂,這毛髮還能存活多久呢?”
一口氣說了許多,這番話除了是爲冬古靖開脫,爲皇帝穩定施行仁政之心,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我心中所想,一直以來大金都是施行順我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政權,殊不知道萬朝的滅亡也有這其中的原因。
軒轅天佑雖然爲人清冷,但幾次接觸之後,發覺他不似其他軒轅家族中的人,一味的殘忍噬血,每每見他都是捧着古籍翻看,或是《史記》或是《左傳》或是《春秋》或是《資治通鑑》,他最鍾愛的要屬孔孟之道。
因爲幾次在乾清宮見他手裡捧着的都是《孟子》,他斷然不是剛愎自用的勇夫,是有些想法的,也是希望做一個仁德的君主的。
“你的話總是這樣新穎,這後宮中,不,這天下都很少有人能對朕說出這樣一番話。但朕也有朕的無奈與不能。”說完他揉着額頭的太陽穴,看着我還跪在地上“起來吧,陪朕坐會。”
我坐下後看着他的手臂似乎有劃傷的痕跡,便站起身,撿了絲帕到他身邊,將帕子繞在他的手臂上。他一個機靈躲開道:“幹什麼?”
“您的手臂似乎剛纔被青瓷割傷了,雖然不深可是也要擦拭包紮的。”我拿起他的手臂用絲帕好好地纏繞着,看到一些極小的碎瓷渣,用指甲輕輕一撥,嘴裡還不住的吹噓着。在我看來在尋常不過了,雖然極怕他,但幾次下來,我竟然把他當做友人一樣,畢竟他幾次救過我於危難。
“臣妾小的時候很頑皮,總是傷着自己,每次母親都是這樣爲臣妾包紮。”微轉漣漪,竟一時間忘記我與他離的很近,擡頭的一瞬間,他的鼻樑險些碰到我的鼻樑,兩人頓時尷尬起來。這軒轅天佑一時間竟然也緋紅了臉,他推開我:“朕從小習武,這些小傷不妨事。”
我也覺得尷尬,退開來便道:“臣妾叨擾皇上多時,現下也該回去了。無論如何只求皇上莫冤枉了忠臣。”
隨後退出了乾清宮,夏菡見我的手指滴着血,趕緊拿起手帕心疼的問:“小主這是怎麼了?皇上是否責怪您了?”“沒有,”我微笑着拉起她的手朝漪紅閣走去。
這一日,貞妃身邊的如煙過來送些絲線,說是貞妃娘娘讓我爲她繡一副風箏圖,隨後跟着幻月到下人房裡去說話了。
傍晚幻月幫我打理着絲線道:“小主,如煙告訴奴婢說是前日皇上去慈寧宮,與太后又是一番爭執。太后斥責了皇上忘恩負義的話,這一次吵的更兇了。皇上有意要褫奪輔政親王的爵位,讓其告老回故里。”
“哦?是嗎?”一截絲線繞在一處,我正藉着燭火慢慢的解開。
“太后的意思是輔政親王斷然不能動的,只說兵部大權都在親王手中,又是一呼百應的尊貴。且是先皇臨終的託孤大臣之首。”幻月似乎並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單一的複述。
是啊,皇帝年幼登基,都是輔政親王的輔佐,又是他的麾下一手打下了江山,迎接軒轅天佑進駐京城坐擁天下,若此刻他趁機踢開軒轅宏烈等人只怕一時間朝廷又是一場動盪。
現在我終於明白當日芯芮的話了,若是得太后管的事必然是大事,換言之,這位皇帝看似滿腹文韜武略,一生豐功偉績,實則也都是在他額孃的翅膀之下,在他叔父的手裡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