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苗疆可汗在京城一呆便呆到了中秋節裡,今年中秋不同往年,不止大封后宮,就是桑吉郡主的冊封禮已經夠瞧的了。
這一日晨起,淑妃到我的漪紅閣裡來尋個好用的繡針,我則打趣道:“姐姐的瑤光殿什麼好東西沒有?偏到宛兒這裡來尋?”
“你這張嘴就是不饒人。”淑妃也笑道“你本不知道,如今我的宮裡沒有的東西可不要太多,眼瞅着明兒就是中秋月圓之夜了,可到今兒御膳房還沒送過西瓜與月餅呢。更別提這繡針,不急等着的也就更不上心了。”
“淑妃娘娘就是好心,我們小主也就罷了,怎的娘娘要的東西也不趕着送來?”幻月與淑妃也算熟絡了,便心直口快地接話道。
“還不是因爲幾檔子事都趕到一處。想必伺膳署與內務府忙不過來也是有的。”淑妃十分無奈。
我撿了一個極小的繡針道:“姐姐覺得這個可好?”
“這個很好,很細,本宮要給飛蘭的帕子上繡上蓮花的紋樣,細針最好。”她打量着手裡的這枚銀針道:“曾聽聞古時候有一種極細的針,名叫羊毛針,且說銀針只有一根羊毛的粗細,我瞧着你這個大概就是了。”
我擺擺頭笑着道:“妹妹的這一枚哪裡算是呢?姐姐是沒見過蘇針吧,那纔是真真地纖細如毛呢,只不過咱們這裡沒有的,即便是針功署裡也不得見的。”
淑妃聽我這樣一說,更是對這枚銀針愛不釋手,反覆的看着,我道:“姐姐若喜歡,我這裡還用許多,粗細大小各不一樣,且是一套的。就讓幻月包好了送去瑤光殿裡。”
“這怎麼好呢?”淑妃委婉地拒絕着。
“這怎麼就不好呢?姐姐待我恩重如山,飛蘭我也很喜歡,全當一點心意吧。”
正說話見,太后身邊的芬吉姑姑過來找淑妃,跟着小計子進來,對我二人分別見了禮道:“娘娘,太后娘娘有事找您說,現下就請您跟奴婢過慈寧宮一趟。”
淑妃看看我,也只好獨自跟着芬吉姑姑去了。
“天氣才一進八月就有些涼爽了,小主要好生保養,這樣單衣坐在風口底下怎麼好的?”夏菡跟着我來到廊子裡,見我獨自一件長衫坐下有些憂心。
“沒事的,咱們有些日子沒去御花園轉轉了。”我悄聲地道。
夏菡會意道:“自打苗疆可汗入朝一來就沒得空閒。小主今日好容易歇歇還是別去了。”
“就因爲有空閒纔想過去看看。”我推開夏菡的手,便回到寢殿裡更衣。
“皇上想必不會去的,小主只怕要失望了。”
她的話讓我爲之一振,我到底是爲了什麼總心心念念地要過去呢?若說是爲了避暑,眼看也過了盛暑時節了。聽到夏菡的話,我很不服氣,便有些生氣地道:“誰說我是過去看他的?”獨自逞強奪門而出。
夏菡無法也只好跟着我,清晨的御花園沒有什麼人,看園子的侍衛公公大多也都躲懶偷睡去了,碧波池周邊也是空空如也,往日在這裡餵魚賞蓮的女眷也不少,今日竟無一人。我拉着夏菡到碧波亭裡坐下,彼時五六個小花匠從西六宮的角門而入匆匆朝東六宮去了。
“他們手裡拿着花盆是去
哪啊?”我問道。
夏菡道:“想必是去給延禧宮添花擺的。祥嬪娘娘的冊封大禮就在明日清晨。”
好一個祥嬪娘娘,才一入宮便是嬪位了,掌一宮主位,賜居的延禧宮也是氣派非凡,離着皇上皇后的宮殿都很近。不知道爲何,一絲幽怨在心中悄然而生,反倒縱了我借景生情,獨自惆悵起來。
這個時候,從鳳鸞宮方向過來三兩宮女,仔細一瞧正是芯芮姑姑。我對夏菡一遞眼色,她款款走下碧波亭,擋在路中間施禮道:“芯芮姑姑,夏菡給您請安了。”
芯芮也是嬌笑道:“夏菡姑姑客氣了,咱們是一樣的。這是打哪來啊?”
夏菡朝着我的方向一看,轉過頭道:“陪着我們小主過來賞蓮餵魚的。姑姑進來差事當得好,小主也替您高興,請您上去吃杯茶呢。”
芯芮見亭中的我對她微笑,自知不能不去,便派了身後的丫頭先走,自己跟着夏菡到亭中見我。
“奴婢給貴人請安。貴人吉祥。”說完她嬉笑着對我屈膝跪倒。
我揚手讓她坐下,她又道:“自上次的事情,老奴便沒臉見小主,是奴婢不頂事,差點被人利用害了娘娘,連累了冬古一族的清譽。都怪奴婢昏了心,小主要打要罵,奴婢都認。”
我一聽便知道她說的是上一次專夜後落紅遭人陷害一事,我道:“姑姑說的是笑話,宛兒再年輕不懂事也知道那事與姑姑無關。不過是有人利用了姑姑,不過好在這個人給姑姑吃的是巴豆,若是旁的,豈不是宛兒連累了姑姑性命。宛兒想想便覺得後怕。”
我這話本想探探她的虛實,看她是否與人聯合來害我,她不僅沒有心虛的樣子,反而臉上似乎也有稍許的不滿,只是她何等的狡猾老道,便道:“奴婢是個下人,替主子們辦事就是了,身家性命有誰會在意呢。”她的話帶着淡淡的憂傷。
“姑姑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比別的人都和自己的主子貼心,您的康健自然是皇后娘娘最掛礙的,就像我們貴人當日對夏菡,足足照顧了奴婢大好才完事。若不是小主,夏菡早就不知道什麼模樣了的。”說完夏菡感念地對我低下頭。
這話是她故意在芯芮面前說的,我只好接着道:“夏菡最愛誇張了,我哪有她說的那麼好呢?”
芯芮很羨慕夏菡,悄聲道:“這整個後宮誰不說冬古貴人是最和氣的?對咱們奴才下人也是一樣的好,連我這個不沾邊的老奴都得了您不少賞賜,也沒替您辦一件像樣的事。若往後貴人有需要奴婢的,只管吩咐就是。”
我心裡暗道,要的就是這一句,嘴裡卻說:“姑姑在皇后娘娘跟前當差,少不得辛苦,我漪紅閣裡的人也不少,不打緊的事情怎麼好吩咐姑姑。只是保不其宛兒有個難處要尋姑姑來助一助我。”
她只道好,接着對我表了表忠心不二的話,看着時候不短了,便叫她趕緊去辦事了。等她走遠,夏菡道:“上一次的事情,似乎她並不曾參與其中,只是被人利用罷了。”
“最好是這樣,否則就更寒心了。當初我入宮,第一個沒有虧待她,若她得了我的東西還聯合人來害我,倒真是個忘恩負義了。”
一直無話,到了午後帶着幻月過去
瑤光殿給淑妃送去銀針一套,她和飛蘭才午睡起來,猶自有些慵懶,髮髻也不甚整齊,我笑道:“平日見姐姐都是一絲不亂的,今日見這般斜綰雲絲,倒覺得別有一番韻味呢。”說完我咯咯地笑着。
飛蘭被奶媽待下去梳洗玩耍了,她則嘆了口氣道:“你倒是悠閒,本宮只到午膳前纔回宮,如何能不累呢?你還打趣本宮。”
到底是位份尊貴,我也不敢多問,只道:“可是爲了太后娘娘留您說話?”
她嘆了口氣無奈道:“不是。”說着看看四下只有我和她,便悄聲道:“太后要本宮協助皇后籌備祥嬪冊封一事。”
“那事前兒不是交給皇后去辦了嗎?還有元格格協助的?再不濟也可以讓柔貴妃,怎的勞煩姐姐?”
她也是一聲輕哼道:“我也才知道,元格格病倒了,皇后到底一人也忙不過。太后信不過柔貴妃,誰不知道她最好拈酸吃醋,這祥嬪冊封她自然不痛快的。算來算去就找到本宮了不是?“
“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元格格病倒了?”
“聽說還不輕呢,現如今都不跟着太后身邊了,只是在慈寧宮裡靜養,太醫都召了好幾次了。”
“可知道是什麼病嗎?”我問道。
淑妃搖搖頭,看我緊張,接着道:“只說是心火之症,太醫下針後倒是好些了。怎麼了?往日也不見你與她有什麼交情往來的?”
是啊,她與我一直沒有往來,更談不上交情,最多的關聯也就是軒轅天佑這一層了,我擺擺頭暗笑自己的多事。
這一晚,我倒很想往御花園的竹林子裡去坐坐,便帶着夏菡過去,纖纖細竹任憑晚風低低地掠過,隨着傾斜,卻終究回到了原位。我對着月亮怔怔的發呆。
“你也在這?”從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因爲我出神地想着卻沒有察覺。
轉身一瞧正是皇上,夏菡也退出去老遠,我道:“夏菡也不知道通報,臣妾施禮了。”
他微笑道:“朕沒讓她通報,瞧着你看得癡迷,所以不忍打擾。今晚的月色很好。”
我道:“是呢,到底明日就是十五了,這月亮自然也就比之前好些。皇上也是好興致,只不過怎麼一人來賞月?”
似乎戳到了痛處一樣,他的眉頭微微一皺不再說話,只是站在風中,遙望一輪圓月。
“臣妾還沒恭喜皇上。明日又得佳人。”
他冷笑兩聲,接着道:“怎麼你也同她們一樣,要爲朕錦上添花嗎?”我不語,他輕笑,接着道:“佳人難再得。”
聽他這一句便知道他仍舊心心念念着元格格,想着之前淑妃曾說過元格格病重,便多嘴一句:“今日聽淑妃姐姐說冊封已經準備妥當了……原本該是元格格幫着備下的,只是她病了,現如今躺在慈寧宮靜養,也不知道好些沒有。”
軒轅天佑似乎並不知道許筱元生病一事,聽到這裡,他猛轉身:“她病了?”
然後我點點頭,道:“皇上何不去瞧瞧太后娘娘,才大好就趕着迎接可汗,順道可以去瞧瞧生病的人。”
還未等我說完,皇帝道了一聲:“多謝。”轉身便丟下我消失在竹林與月色之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