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嬪是後宮中女子的典型,懂得隱忍,安奈自己的情感,盼望子嗣,從小就受到了家族的教導,爲了親族門楣侍奉君主。她毫無自我,除了一些女人喜歡的小巧功夫以外,她再沒有別的興趣愛好。時常侍奉皇帝也只是備下吃食,侍寢等等,沒有錯處,一直謹小慎微,但是也叫人覺得無趣。
如她這樣的還有伉妃和淑貴人和宮裡的富察常在,她們雖然各有各的不同,但是相同之處卻是一樣的,那便是都很賢惠,懂得隱忍。
皇帝總說我有着她們身上沒有的熱情如火,大抵就是因爲這一層的緣故吧。縱然皇帝疼愛我,但我仍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毓嬪離開後,我冷冷的對幻月道:“把莫影叫來。”幻月看着我的臉色知道事情不妙,屈膝道了“是”然後下去了。
不多時莫影輕手輕腳的進來,她環視四下無人,掩上大殿的門,來到我面前“小主,您找我?”
經過這些事情,我知道莫影總算對我有些真心,縱然要替冬古靖辦事,也是自有她的苦衷,便不再似從前一般對她刻薄冷淡,“適才毓嬪在,我見你神色異樣,料定你有事,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有話就說吧。”
莫影跪倒“冬古大人飛鴿傳書進來。”然後又環視了四下“請小主打探一下皇上的聖意。少不得叫小主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
“禮部尚書和左侍郎聯合彈劾他,我又是他冬古靖的女兒,皇上此刻也犯難呢。我怎麼好明目張膽的替他說話呢?再者后妃不得干政,我自然不能參與意見。”我爲難的道,一直以來冬古靖時常飛鴿傳出進來,每每都是爲了自己的爲官和皇帝的聖意。他自然不管我在宮裡的難處。
“小主的難處奴婢何嘗不知道,只是小主不要忘了,大人在外面不是一人,小主的家人可還指望着小主享福呢。”莫影的話再一次提醒了我。
“皇上的聖意我自然會替他打探。然而,我的話皇上也未必肯聽,少不得咱們再籌謀籌謀吧。”我無奈的道。
其實我的心裡十分的矛盾,皇帝待我情深意重,十分信任我,而我卻將皇帝的信任置於何地呢?自從有了身孕,我時常又衝動,總想着乾脆把所有真相都告知皇帝算了。但是轉念又擔心軒轅天佑能不能接受這樣一個我,他該多麼失望呢?
一日我看到皇帝的仁壽殿書案上放着一本《資治通鑑》恰好翻到了諸呂之變,我知道皇帝在看一章,心裡暗道皇帝的心思深淵,他是擔心有一天我大金步了漢朝的後塵。
“你在看什麼?”皇帝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和緩溫柔的微笑着,把手裡的書卷整理好對皇帝笑笑“皇上進來在看《資治通鑑》?”說着我走到了皇帝的身邊,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了他額角的汗水“皇上這是打哪兒來?出了這麼多的汗呢?”
皇帝揉着額頭道:“朝中一日也不讓朕安靜,自
然是見了朝臣纔回來。”皇帝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我從解下自己的絲帕,輕輕的爲他擦拭額角上的汗水。
“皇上日理萬機,臣妾等也不能替您分擔一二,總見皇上如此勞累,實在心有不忍呢。”我溫柔的又道。
“有你在朕的身邊就是足夠了。”他拉住我的手,吻了我的手背“你可讀過諸呂之變嗎?”皇帝看着我手裡拿着的書卷。
“臣妾略知一二。”我笑着低垂着眼簾。
皇帝又道:“哦?”他似乎很感興趣“你怎麼看諸呂之變?”
“臣妾不懂得政事。”我壓低了聲音,抽回了自己的手,扭捏的站在原處,實在是後宮中對於后妃的約束是不得干預朝政。
“你只評論書籍,自然不算干涉政事。況且只有你我二人。”皇帝的笑容那麼溫暖,他總是這樣縱容我,以至於後來被冬古靖抓住了把柄,趁機脅迫他。
“縱然高祖曾經意識到外戚專權不可爲,但呂后擅權,還是致使劉氏子孫後世凋零。臣妾以爲,錯不在呂后而在惠帝,當初就不該讓呂氏後人參與朝政,不該在朝中大興外戚爲官的風氣。雖然歷朝歷代都少不得這樣的事情,但大抵都是有害無利的。所以咱們大金纔會有后妃不得干政之說,大抵也是怕步了諸如漢朝的後塵罷了。”
“宛兒此話十分對朕的心思,很識大體。”皇帝不住的讚賞“朕也覺得朝中外戚專權,時常與后妃有牽連,此風不可長了。再者輔政親王一黨勾結權臣,朕也實在無法忍耐了。你看看這是什麼。”皇帝從身側拿出一份文牒。
“這……?”我疑惑的看着皇帝,“這是禮部彈劾父親的奏摺。”我雖然一早知道,但與皇帝都沒有將此事挑明,皇帝自然是有他的打算,雖然他深愛我,但是前朝與我還是分的清楚,再者他也不想我爲難憂思。
但是後宮裡消息靈通,就是我自己不想知道,也有人巴巴的到你的耳朵邊上告知,所以我其實一早就知道了,只等着皇帝自己對我言說,“這上面參奏父親怠惰因循時常擅離職守,收受賄賂諸如此類幾大罪狀。臣妾整日深居簡出,不知道外面的天氣,不知可否屬實?”我蹙眉問着。
皇帝接過我手裡的文牒道:“有些不實,有些還有待考察。”皇帝說完又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是想知道我如何處置的。
我含笑道:“他雖然是臣妾的父親,但首先是皇上的臣子,若他真的有上述所說的罪責,只憑皇上發落了他也就是了。臣妾如今是皇上的人,斷然不能爲了他是臣妾母家的父親就姑息了他,第一個,宛兒就不答應的。越是有着這一層,他越發該比別人都盡心效力咱們大金纔是。”
皇帝又道:“難道你就不想爲你的母家申辯嗎?”我太瞭解軒轅天佑了,他能將此事告知我,可見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定奪,何須我多言呢?
“是非黑白,皇上心裡明鏡一樣,
臣妾不必多言,您說過只要宛兒信您就是了。”我笑着合上文牒,又道:“況且臣妾相信,皇上仁德,必不會叫父親含冤受屈的。”
皇帝感念的拉住我的手,我們四目相對,外面是美好的夕陽,灑在我們的身上,仁壽殿四下裡都那麼安靜,他道:“朕沒想到,你會這樣信朕,這樣待朕。有卿如斯,朕此生無憾。”
“朕其實早就叫人暗中查辦,冬古靖自然有些懶怠,原本也不全怪他,《大金典制》編撰一事廢了他諸多的精力,少不得別處就懈怠了。到也算不得什麼擅離職守。至於收受賄賂,在朝中勾結漢臣。這一條倒是子虛烏有了。大抵是前朝官員與他素日裡親近些,少不得一起吃吃喝喝酒肉宴飲罷了。少不得互相送些賀禮金銀一類,倒不傷大雅。”
我微笑着道:“父親最知道分寸,想來是有人不明緣由,一場誤會罷了。”
“倒也不是誤會。”皇帝的神色越發嚴厲“朕看,是有人打着爲了朕好的旗號,想叫朕親佞遠賢。”
“皇上必然是多思了。”我又笑着道“不過,臣妾以爲無論事實如何,皇帝不如就此免去父親的禮部右侍郎之職,暫且代以閒職於他。”
皇帝不明就裡又道:“旁人早就苦求朕寬恕自己的母家,或者求封賞還來不及呢,怎的你倒這會子自求免去你父親的侍郎之職?”
“皇上既然有心要變一變外面的天氣,怎忘了上一次臣妾所說《周書》裡寫着的: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臣妾現在是風口浪尖上的人,母家自然是衆矢之的,既然有人要參奏母家,皇上不如干脆降職於父親,賜給他閒職,叫人看着以爲皇上不睦臣妾,之後趁他們不備,您再做打算。”
“朕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少不得要委屈冬古大人和你了。”皇帝拉住我的手,眼中第一次閃過那樣的堅決。我知道從這一刻起皇帝就起了要搬到輔政親王的念頭。
諸人都對我求皇帝免去冬古靖的禮部右侍郎之職不理解,這其中有我自己打算。一來皇帝要與軒轅宏烈有一番爭鬥,而作爲羣臣口中的妖女的我,在朝中最好低調行事,只有冬古靖無權無位,纔不會落人把柄。再者,不管軒轅天佑是否能夠達成自己所願,他都會因此感到虧欠我和冬古靖,少不得還會有封賞。換言之,我是以退爲進。
皇帝到底革除冬古靖右侍郎一職,將爲正三品太常寺卿。莫影飛鴿傳書出去,按着我的意思,在信中告知冬古靖要按捺,此舉是以退爲進。他果然安靜了許多。
雖然革除他禮部右侍郎的差事,但《大金典制》編撰一事還是交給他在督辦。軒轅宏烈與多羅福見皇帝對他們的訴求言聽計從,少不得又生出許多的得意。
至此皇帝也在暗中運籌帷幄,萌生了剷除輔政一黨的心思,只是皇帝未免稚嫩,爲人又過於慈軟,我總擔心他一招不成事,反倒授人於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