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您寬恕了淑姐姐吧。”這一日的傍晚,皇帝歇在漪紅閣,他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我輕聲對他這樣說着。
他沒有反應,“臣妾很想念她,而且她已經在西五所待了這麼久,按着道理也該放她出來了,皇上沒的太不近人情了?”我故意說着大膽的話,這些話只有我敢對他說。
他毫無反應,然後我又道:“臣妾月份越來越大,一人吃兩人補,越發覺得自己要變成一隻小豬一樣蠢笨了。自己時常還照顧不好自己,飛蘭跟着臣妾豈不是受苦嗎?不如早日放了淑姐姐出來吧,上一次太后不都下了旨意了嗎?”我繼續說着,不厭其煩。
忽然他翻身,一個吻落在了我的嘴脣之上,最終再也不能出聲了,當夜關於寬恕淑姐姐的話只好暫時作罷。
第二日皇后與太后在御花園裡觀花,如今正是四月份,百花齊放,初春的陽光那麼柔和溫暖,灑在人的身上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
“太后娘娘,您瞧啊,咱們的御花園裡真真是百花齊放,這麼些花一時叫奴婢都叫不上名字。”芬吉姑姑引着太后看去,自從離了元格格太后每日都悶悶不樂的。
“姑姑不認的也難怪了,這些話種類繁多,臣妾母家額娘時常愛侍弄花草,所以臣妾自小都認得這些。”說話的是葉貴人,“這是佛手花、這是香櫞花、這是碧桃、這一個淡淡的紫色的就是丁香、連翹、君子蘭、春鵑、天竺葵、倒掛金鐘、令箭荷花、蕙蘭、櫻草、瓜葉菊、蒲包花。還有上個月還沒敗的櫻草、瓜葉菊、春蘭、四季海棠。”
太后驚奇的跟着她看些花朵“這麼多花,你竟然都認得?別的倒還次要,這個叫丁香的和這一個叫倒掛金鐘的,哀家瞧着很好。叫人挪了到慈寧宮一些,哀家悶了也看看他們。”
芬吉下去囑咐花房的奴才自去準備,這面太后又帶着衆妃嬪往碧波亭裡坐着去了,這時候飛蘭被乳母抱着過來御花園玩耍,一時沒看見我們,張嬤嬤只是領着飛蘭,飛蘭吵嚷着叫她抱,因爲張嬤嬤嫌飛蘭沉重,不肯抱着,飛蘭只好默默的站着看池魚。
“飛蘭怪可憐見的,那乳母也不好,怎的叫她抱着也不肯。必然是自己偷懶耍滑,趁着沒有正經主子就對飛蘭另外一個樣子了。這還了得?小女兒家體力精力都有限的,奶媽子更是重要,時常抱着還嫌不夠呢。她竟然這樣輕狂了?越發連抱着都不肯了。冬古貴人,飛蘭在你宮裡這奶媽你得試試督促點化她。若是一味的偷懶就打發了,再叫內務府尋好的人來伺候公主!”太后動氣,她一直最疼愛這飛蘭一輩的孫子孫女了。
“回皇額娘,這張嬤嬤原是臣妾宮裡的,臣妾見她素日裡老實,又十分的勤快能幹的。性子也很穩住,所以就叫她去侍奉公主,誰知道她背地裡竟然是這個摸樣。既然這麼着就趁早叫人打發了去,省的她帶壞了公主叫皇額娘操心。”皇后道。
“原是皇后打發的人?想來冬古貴人也不好太說她,往往要顧念皇后的體面了,所幸是皇后的人,皇后就打發了她去就是了。”又看着飛
蘭自己站在碧波潭的旁邊“你們瞧瞧,這婆子就該打死,飛蘭纔多大?竟叫她自己站在碧波潭的邊上,一着不慎溺在池子裡也是玩的?芬吉去抱了公主到哀家這裡。”太后又道。
這時候皇帝扶着李德福過來,看着太后坐在亭子裡也過來坐下,“哀家正要找皇上說去,恰好皇上自己就來了。”太后道。
“哦?皇額娘找兒子爲何事呢?”
正在這時候芬吉已經抱着飛蘭過來,太后指着道:“你瞧瞧,你的孩子,大金的二公主,一個人站在碧波潭旁邊,方纔叫那奶媽子抱着她還不肯,越發可憐見的。哀家知道貴人有孕自然行動不便,也照顧不周,飛蘭就一人孤苦無依的,沒個疼愛的人了。哀家先前提過,叫放了淑貴人出來,皇帝一拖再拖,到了這會子總該答允了吧?飛蘭小,沒有個疼她愛她的,又是個小女孩家家的,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到時候皇上後悔都來不及,再者飛蘭正是學些針織女紅的時候,孕中貴人也不能動針,哀家瞧着飛蘭也是個不老實調皮的性子,孩子沒有輕重,或是撞着冬古貴人或是累壞了冬古貴人,影響了肚子裡的皇嗣,那皇上和哀家後悔都來不及了。所以啊,哀家以爲還是放了淑貴人出西五所吧。這些時候了,她的教訓也夠了。就叫她出來好好撫養公主,立功贖罪吧。”
皇帝思前想後也只有這樣了便笑着道:“既然皇額娘都發話了,兒子又怎麼好不從命呢,既然這麼着朕明日就叫人恕她出西五所就是了。”
“這下好了,咱們幾個終於能在一處了。”毓嬪悄聲對我道。
第二日皇上果然叫人去西五所宣讀皇帝寬恕她的聖旨,大抵是叫淑貴人往後勤謹奉上,和睦宮闈,不可再生事端,以前事爲鑑。今後仍舊居住在華清宮的瑤光殿裡,飛蘭仍舊由她撫養,封號還是淑,只是仍舊按着貴人的位份。華清宮的章宮娘娘如今已然是毓嬪了。
等宣讀聖旨的太監離去,毓嬪便帶着人過去親自接淑貴人,一別華清宮數月,她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回來,激動的心情難以形容。飛蘭早就被乳母帶着過去了,只剩下一些她的衣裳和玩具還在漪紅閣裡,我正叫人收拾了等着午後給她送去。
還不等大家落座說話,芯芮姑姑過來,叫淑貴人往鳳鸞宮去一趟。她只得跟着去了。我回去用些午膳,只等着淑貴人回來,才帶着飛蘭的衣裳玩意過去了,瑤光殿裡和之前並沒有半分差別,還是素日的擺設。
“姐姐,您能回來宛兒真是太高興了。”我笑着道,然後上前拉住她的手。
“妹妹,咱們如今雖然是一樣的人,到底也該按着宮中的禮數見面行禮問好的。”她說話似乎變了一個人一樣,我想着她也許才被放出西五所,難免脾氣秉性都古怪些,也就不以爲然。
我們互相行禮後落座,毓嬪也過來,把新的棉被並褥子叫下人捧了來,“姐姐,這屋子裡雖然沒有大動,每日我也叫人打掃的,可是還是有些灰塵了,原先的棉被褥子花枕都別用了,叫人送去內務府再送來上好的。我這裡有年下宮中賞賜的
,正好沒有用過呢,全是新的,您正好用呢。”
淑貴人也是客氣的道;“多謝毓嬪娘娘。”然後還福了福身子。
毓嬪道:“姐姐!您若在這樣我就生氣了。”
淑貴人終於笑了,我見她有笑容了,又道:“這是飛蘭的衣裳手帕和一些尋常玩意,本來可以慢慢送來的,只是她用慣了這些,怕她一時離開不習慣。所以便趕着送來。”
“是啊,貴人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那麼我的孩子自然趕緊推出纔好,有多遠推多遠吧?”淑貴人又是冷笑了之後道。
“姐姐,”毓嬪一聽趕緊看着我,制止住淑貴人道:“您怎麼這樣說妹妹呢?她往日不知道待飛蘭多好,此次姐姐能出西五所,也有她許多功勞呢。若不是她在皇上跟前說話,姐姐哪能這麼快就能離開西五所呢?咱們自家姐們不互相親熱着,這會子怎麼倒說些傷心傷肺的話了?”
“自家姐妹?我素日裡拿她當自家姐妹對待,可知道她待我實在什麼樣子呢?你說她費心照顧飛蘭,又替我說情。怎知道她自己不是藉着我們母女從中討好賣乖呢?”淑貴人又這樣說着。
她的話十分難聽,句句讓我傷心,一時忍不住掉下眼淚,“姐姐這是怎麼了?妹妹每日盼着您能逃離苦海。不知道哪裡惹了姐姐不高興,竟然和我生出嫌隙了?咱們姐妹一場,姐姐何苦來跟我兜圈子,有話不如說出來呢?”
淑貴人笑着道:“不敢,您是尊貴的貴人,皇上跟前的紅人。肚子裡這一位保不其還是個皇子,我如今只是一個待罪的貴人,帶着公主混日子罷了。實在不敢招惹貴人。”
“姐姐,上一次我們西五所裡見面,咱們自然是姐妹情深的,短短時日,姐姐怎麼就待宛兒如此了呢?宛兒實在不知道,求姐姐告知。不管是什麼,姐姐也要聽宛兒解釋纔好。咱們往昔一處帶着,患難之時咱們互相扶持,如今眼見着彼此都好了。怎麼姐姐反倒跟我這個樣子呢?”
“往昔?你還好意思提往昔。你自己說我往昔待你如何?”她問道。
“姐姐待我恩情深重。”我道。
“你也說我往昔待你恩情深重,我一着不慎,遭人陷害,入了冷宮,是指望託付飛蘭於你,卻不想你利用飛蘭爭寵。這話屬實嗎?每每藉着飛蘭的名義叫皇上到你的宮裡留宿,飛蘭還小,你這樣行事,她一個女孩家家怎麼辦?虧得我那麼信任你,是指望你能好好待她,沒想着反倒被你利用了。皇上才許我出西五所,你就哄着皇上毀了婚約,這都無妨,還哄着皇上不讓放了我出來,爲了就是留着飛蘭在身邊。太后也下了旨意叫人寬恕我,又是你在皇上面前不知道灌了什麼迷魂湯,叫皇上不依不饒不肯寬恕我。如今你自己肚子裡有了孩子了,便嫌棄我的飛蘭了,這才肯放我回來。是不是?我竟然不知道我入冷宮你有這麼多好處,當日我不明不白的含冤獲罪,今日想起來,你倒是疑點重重!”
她的話徹頭徹尾都在強詞奪理,我心裡一陣酸楚,含着淚道:“姐姐,你當真這樣以爲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