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形容大四的生活呢?
就像一個茫然的小男孩,翻過一座小山坡後,突然看見血紅的夕陽,然後站在大火焚燒過的荒原裡,直面餘燼殘灰。
就像一隻不幸的海螺,陷在粗獷的沙灘裡,承下烈火日光,孤零零地聽潮水逐步遠去而消失的嘩嘩聲響。
空蕩蕩的感覺,每天,每刻。
球場上,新生們又穿上不一樣的校服,呈一塊塊規則的方形,在太陽下踢着正步,口號喊得震天響。
食堂裡,稚氣未泯的孩子,突然傳出一聲驚呼,一顆小小的石頭子兒,躲在飯菜底下,激起他和她的憤怒。
教學樓前,晨曦時分,抱着書本的莘莘學子,穿梭在香樟道上,神采奕奕,口中唸唸有詞。
夜晚,煙火不絕的燒烤攤前,一堆堆激情四射的學生,你來我往,杯盞交織,醉眼矇矓。
而萬年不變的寢室裡,懶懶先生們,拉緊被褥,翻個身姿,繼續揮霍掉一個又一個珍貴的早晨。
熟悉的光景,如昔日的照片,只保存可以撫摸的陳跡。而就這一點點,已經像牧羊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火辣辣的,急躁,催促。
雖然無趣,我們依舊會沉溺,貪戀這相熟的韶光。可最後只留下空無一物的,時過境遷的荒漠,冷風簌簌。
真是無解的矛盾。
暑假集體實習之後許多同學都聯繫到了新的公司,開學後乾脆不來學校,直接去上班。我挨個逛一逛男生寢室,有半數一直鎖着門,還有一半寢室,裡面的一半牀位也空着,隨意耷拉着些同一款式的舊牀單和棉絮,一副沒有人整理的痕跡。
我看着這些空落的鐵牀想,如果有緣,畢業前還能和他們的主人見上幾面,僅此而已。
幾個月後就是考研的日子,所以何宇亮學習起來更加用功。每天早上我們起來只能看見牀上疊好的被子,中午他就在教室趴一會兒,晚上熄燈前才能和我們說上幾句話。沒得說的,學霸讓我們見識了讀書人的堅持和信念。
喬彬和周小琪倒是快活,開學幾天就又籌劃旅遊,去了西安。兩人每天都在寢室羣裡上傳照片,他們的自拍和旅遊勝地,讓我們好生羨慕。他們還在羣裡大張旗鼓地討論吃過的當地美食,引人垂涎。對此,我只想送給他們一個祝福:人在旅途,囧不死你們。好在喬彬還算有點良心,返回後給我帶來一套小個的兵馬俑模型。
後來放國慶節,在喬彬的提議下,周小琪他們一起回去她的湖南老家。這可是件大事,對於喬彬來說,算是走到見家長見親戚這個關鍵環節了。而它的結果,直接會關係到他和周小琪的未來。
鑑於這次拜訪的重要性,我們大家也很放在心上,不但陪着選衣服,還設身處地地爲他着想。
我憂心地說:“喬彬你可別小看這次造訪,畢竟周小琪的家在湖南,打點好她父母,也就是你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孃,才能同意讓她呆在四川。”
“這不廢話嘛,說點有用的,別到時候犯什麼忌諱。”
“這個你問你老婆啊,家裡什麼情況她最清楚不過。我想問的是,你會哄老人開心嗎?”
喬彬鄙夷地瞟我一眼:“他們也不算老啊。不過放心,不是吹的,我哄長輩那可是有一套,我們家鄰居那些大叔大媽爺爺奶奶個個見到我都讚不絕口,恨不得上來摸我兩下......恩,我是說臉蛋。”
“那是我。你這樣不行,萬事俱備才能百戰不殆,你要練習練習。”
“于飛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清了清嗓子:“我們應該情景設置一下......”
“......恩?”
“這樣,我犧牲一下,我來當你爸,秦川當你媽......咳咳,喬彬你幹嘛這樣看着我,我是說將來的爸媽。就當一天,你伺候我們,完了看能不能給你打個好評......”
沒說完喬彬已經撲上來:“于飛,老子就知道你沒憋什麼好屁,看招!”
我邊躲邊求救:“喂,幺兒,我是良苦用心爲你好啊......秦川,快來幫忙,你兒子造反了......哎喲,你幫錯了,我不是說你長得像女人......”
走前周小琪也邀請我們去她家玩,我說算啦,下次吧,萬一叔叔阿姨看上英俊瀟灑的我怎麼辦。一句合理的分析又召喚出喬彬的無影腳。
他倆坐的火車走,國慶前一天我們都去送行。看到他們進站後秦川說異地戀可真不容易啊。我說是啊,但願他倆的感情不要被現實扼殺,祝他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