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逃課後驟然空出許多額外的時間。彼時我們正處在高考劫後餘生的空白期,大量的閒暇會讓我們渾渾噩噩、無所適從,而同時對大學新生活的獵奇心理又讓我們急於尋找新的突破口,不到黃河心不死。大學社團似乎深諳此中規律,在我們迷茫喪失方向感的關頭吹來了一縷暖風。
沒錯,忽如一夜春風來。彷彿一朝間覺醒般,社團招募大戰毫無徵兆地開啓。爲了爭奪人才資源,各大社團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學校裡瞬間各種標語滿天飛,廣告單子更是厚厚地蓋滿校園的張貼欄。他們的宣傳內容則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什麼“帥哥美女不用愁,來找師兄師姐,全團爲你解憂”,“給我一個小小的擁抱,我讓你看到世界有多大”,“賭上我全部的青春,錯過你我的相遇,明天你將後悔四年”等等,沒有最花哨,只有更誘人。社團精英們還在食堂門口的主道上擺齊桌椅,發放傳單,一副二級戰備的緊急狀態。
我們被這股招募之風吹得暈頭轉向的同時又洋洋得意。暈頭是因社團太多,我們恨不得報名進入所有社團,奈何分身乏術,最終只能悵悵感嘆時不利兮。得意是爲大學生活果然如傳言般豐富多彩,有衆多的選擇供我等隨意挑選。
在經過一番仔細思量及艱難的猶豫篩選之後,我們寢室四人全部參加了社團。其中何宇亮選擇青年志願者協會,喬彬參加外語社,秦川進書法協會,而我選擇了自己喜愛的文學社。
選定之後兄弟四人分道而行,前往各自社團招募處。文學社招募點設在學校大食堂三樓的舞廳,從寢室過去有十餘分鐘的路程。
我慢慢走着,正好利用這點時間平復一下緊張的心情,順便默默背誦我校文學社的歷史:大風文學社,我校最早的校級社團,於上世紀90年代創立,其前身爲“大風詩社”,“大風寫作協會”,兩年前,也就是05年獲得“全國高校優秀社團標兵”的殊榮,爲此本市作協主席等紛紛題詞祝賀。
唸到大風,我不禁想起張藝謀執導的電影《英雄》裡秦國軍隊攻城掠地前總是大喊“大風!大風!大風!......”時的場景,有一股摧枯拉朽的氣勢。
到招募點一看,這裡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寬敞的舞廳裡鬧嚷嚷地聚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同學,他們個個面含淺笑,帶着躍躍欲試的激動。舞臺邊的長桌旁坐着兩男一女,正在對新人作着登記,而他們面前新同學已經排上長達十餘米的隊伍。
我走過去排到最後,跟着隊伍緩慢移動。一邊在心裡感嘆果然是大社,光看今天的情形就知道來對了地方,一邊臆測着青志協和書法協會可能寥寥數人的情景,心中頓時暗暗竊喜。
好不容易輪到我,我按捺住內心的波動,換上殷切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師兄。誰知他頭也不擡,直接問:“姓名,學院?”
我頓感被潑了一盆涼水,冷冷地回答:“于飛,化學院。”
師兄擡頭打量了我兩眼,說:“化學院的?你們院參加文學社的可不多啊,特別是男生。爲什麼想到要來文學社呢?”
我一聽,心想有戲,立馬換上笑臉:“我也不清楚爲什麼,只知道自己愛看小說,愛看名著。您知道嗎,我都不需要談戀愛的,因爲書就是我的女朋友,我的人生格言是‘紙爲衣裳書爲被,夢裡復枕詩詞睡’。”
旁邊的師兄師姐聽我這麼一說也樂了,師姐笑道:“小師弟很會說嘛,我們社很歡迎,不過我還要出道題考考你。”
師姐看我正襟危坐,歪頭想想,神色一凜:“現在假設你是花園裡普普通通的一朵小花,談談你的想法。”
問完後他們都饒有趣味地盯着我,等着回答。
這個題目乍一聽讓人感覺摸不着頭腦,又似乎可以向許多個方向伸展。我略微思索,鎮定心神,開始說出自己的想法:“作爲一朵無名的小花,或許是清新淡雅,或許是豔麗濃香,我無意苦爭春,可也不會零落成泥碾作塵,化作春泥去護花。我會盡量吸收陽光,汲取水分,等到有一天,大風颳來大風吹,我便飛離花園,隨大風前往漫漫長路,經歷風,經歷雪,經歷山川和雨露。最後飛到彩虹下,曬着絢爛的陽光,品嚐過甘甜的泉水,然後一睡不醒。”
千錯萬錯馬屁不錯,我一口氣說了三個“大風”,想來拍的不賴。果然,師兄師姐還算滿意,互相點點頭後開了張收費票遞給我:“歡迎你成爲大風文學社的一員。”
回去的路上收到文學社的短信,除恭喜的內容外還通知我三天後歡迎到某教室競選編輯和幹部等云云。我心情大好,越發覺得自己是塊寶玉,在黑暗中埋葬了許久現在終於被發現,以後肯定是星途璀璨,不可估量。
意料之中,寢室裡其他三人都在,何宇亮在看四級英語詞彙,喬彬和秦川正NBALive。仔細端詳了一下,想從三人的表情中看出答案,可惜,沒反應,只好開口。一問之下他們竟然全部都已被各自社團錄取,我很是高興,慫恿着大家晚上找一地兒吃飯慶賀慶賀,預祝我校未來的四大會長及社長從此走上革命的道路,踏上歷史的舞臺。
看我眉飛色舞的樣子,嘰嘰喳喳說了十分鐘還意猶未盡,何宇亮忍不住放下書,幽幽地來一句:“有啥高興的,入社團只要交會費誰都可以。”
“用不着這樣吧,文學社是第一大社,不是那些小社團可以比的。”他明顯是嫉妒作祟,有心奚落,我根本不上當。
“大社團更需要活動經費,會費就是第一筆資金。”
“就算有這個成分,那還通知我競選幹部呢。”我維護着莫名的自尊心。
“那還要交幹部費——第二筆資金。”
“放屁,你瞎扯。”我終於發飆。
“愛信不信。”看我生氣何宇亮不再爭辯,重新拿起書本,以表示事不關己。
聽他這麼一說,我頓時心裡沒底。這句話的說服力要遠遠超過一般的陳述句,也許你努力解釋對方還不見得會理睬,但你說“不信算了”,反而極大地增加了可信度。
於是我轉向麥蒂和科比,尋求進一步的答案。
知道我看他們,喬彬依然盯着電腦,手上游戲手柄按個不停:“地球人都知道啊,你果然是......恩......厲害。”說完還左右搖晃身體,手指像抽筋一樣抖動,戰況好激烈。
我很受傷,喬彬的話不但是對方觀點的又一次佐證,而且還以刁鑽的角度洗刷我的智商,並且鄙視了我這個落後分子信息收集的殘缺。
人雖半死,但還沒見着棺材,我又跑去隔壁寢室詢問,結果得到了一致的答案。社團招新人有一個招聘程序,但基本上沒有人被刷,換個思維也就是說交了會員費的同學都有可以成爲社員。
這個答案是第二盆遲到的涼水,從我頭頂澆下。我憤憤地想,那還拐彎抹角出題考我幹嘛,直接交錢得了。由於心裡着涼,我宣佈晚上聚餐計劃取消,下一步活動待定。
雖然心裡不好受,可三天後我還是屁顛屁顛地跑去競選社團幹部。我是這樣想的,既然邁出第一步就不能半途而廢,況且進社團的同學都是對它充滿熱愛和嚮往的,誰沒事會浪費錢和時間來瞎折騰自己。
競選進行得很順利,我成功進到了社團核心層,成爲編輯部的一名幹事。這毋庸置疑要歸功於我的英明偉岸、口若懸河。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面試的師姐是我的老鄉的緣故。不過這種可能性被我自動屏蔽,點擊拖進了私密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