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那一天太陽被雲層包圍,但不徹底。光亮些微鋪張,不很刺眼,空氣有一點點悶。
5月12日14時28分,一場罕見的大災難降臨在中國大地上。須臾之間,風雲急變,天崩地裂。我們離災難的中心,只有兩百多公里。
或者說,我們就在它的中心。
同一時間,我沒法看到正發生着的許許多多的情形,我只能知道方圓數尺內,這個身處的,狹小的空間里正在進行着的事情:何宇亮去了自習,喬彬不知所蹤,秦川在寢室打遊戲,而我,在無知無覺地睡覺......
我是被秦川搖醒的,他掀開被子,使勁拍打我的臉,大聲喊着“地震了!”。我搖搖晃晃地跳下牀,還想着去找褲子,秦川大吼一聲來不及了,拖上披着被單的我就往外跑。我恍恍惚惚的,只在出寢室前,聽見玻璃杯落地的聲響,“砰”的一聲。
跑出去我才發現自己懶豬的潛力。公寓有七層,我們班位於四樓,而如今樓層裡早被塞得滿滿當當。一些人睡意惺忪,緩步向前蠕動,樓梯間傳來“快點!”和“慢一些,別擠!”的雜亂聲音。人羣雖然不乏推搡,但驚慌過後尚能做到井然有序。我不知道搖晃持續了多久,但記得和秦川隨人流下到二樓時晃動已經停止,後面的路大家互相安慰着慢悠悠地挪出去。
我們樓對面是座女生公寓,兩樓之間有一塊開闊地,栽種着很大一棵桂花樹,斑斑點點地灑下一席綠蔭。我們走到時樹蔭下早已聚集起許多的男男女女,三五成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遠處操場上模糊地站了一大片,人流還在繼續向那裡彙集。
我和秦川找到幾個相識的同學詢問震源,周圍有人嚷着沒有信號電話打不通。茫然站了一會兒後就看到班長,在人堆裡穿進穿出的,把幾個寢室的男生聚到一起。大家見沒有受傷的,都放下心,一些拿出手機高舉着找信號,也有的打開移動數據在百度貼吧裡查詢最新信息。
秦川給喬彬撥電話,無法接通,我給家裡打電話,也是如此。因爲聯繫中斷,沒地方可去,只好呆在桂花樹下胡亂聊天。又過一會兒,何宇亮從教學樓回來,提着一袋書出現在我們眼前。
“學霸,你沒事兒吧?”我說。
何宇亮笑笑說沒事。
秦川問他:“教室裡是什麼樣子,感覺強烈嗎?”
“很亂。當時我正在做題,就感覺桌子開始搖晃,我還以爲誰在踢,看了旁邊一眼,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不對勁。接着有人高喊一聲地震,大家就陸陸續續地往外跑,一些還在收拾書本。因爲教室門窄,許多人都擠在門口,後來天花板也掉了下來,整個樓裡都是亂哄哄的,能聽見不少女生的驚叫聲。”
“那麼恐怖啊,那有沒有同學受傷?”
“恩,有啊,我出來就看見一個男生揹着個女同學,好像她傷到腳,幾個人簇擁着往校醫院跑嘞。”
我們聽後不勝唏噓,希望她傷的不重,也讚歎同學們關鍵時刻的勇氣。而後來我才知道,地震發生時秦川反應很快,原本已經向外跑,在樓道里想起寢室裡還有一個人又折返回去。
何宇亮扭頭搜尋幾眼,問:“喬彬呢,沒和你們一起?”
秦川回答說:“肯定是在二期,和周小琪一起,電話不通,還沒聯繫上,現在也找不着,但應該不會有事。”
何宇亮點點頭,又和幾個同學打着招呼,向他們走過去。
我粗粗地打量一眼,跟前已經擠着不止百號人。一些男同學和我一樣沒來得及穿衣服,赤着四肢,不少女同學還穿着睡衣,也是剛醒的樣子。
也許因爲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我們在最初的時間裡並不在意,甚至還有些莫名的歡悅。雖然不情願用這樣的詞描述,但大腦卻清楚地記憶下,當時不少學生臉上流露出的,確實是小小的激動和興奮。
後來在得知進一步的信息時,巨大的陣痛才涌進我們的心間。
黃昏時分,我們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關於災難的信息,但僅僅是這些信息,已經足夠超越我們所能承載的負荷。滿目瘡痍,撕心裂肺。
學校裡的情況及時被髮布出來:沒有建築物倒塌,幾間教室出現瓷磚脫落現象,人員除去數位因擁擠過度而摔傷的同學外,沒有其他多餘的受傷。
我們每一位同學也收到學校通過組織層層傳達的最新指示:考慮到震級過大,而且餘震不斷,爲慎重起見,全校停課,但不放假,要求所有師生晚上儘可能地住在戶外。
爲防止不必要的爭執,學校已爲各學院劃分出足夠的區域場地。其中我所知道的,文學院、數學學院駐紮在一期籃球場,美術學院、音樂學院承包了音樂廳下的小廣場,體育學院和若干未知院派前往英語廣場。而我們學院,被安排在離教學樓不遠的排球訓練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