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吹過,園中的幾片桃花緩緩落下,落在了青年的肩膀上,隨着他的眼淚一同落下。
老姚看着古秋雨有許多話想說,他還有幾份藥方沒來得及傳授,還有幾件衣服沒有做完,還有很多故事沒有講給他,還有……還有的事情好多,可並不善言表的他只能站在原地,用手輕輕的摩挲古秋雨的頭。
“姚叔,您多保重,我會回來看你的。”過了一會,古秋雨擡起頭來,微笑的看着老人。
老姚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目送着古秋雨離開,那佝僂的身體彷彿又彎下去幾分……
古秋雨緩緩的走在青石路上,他要記住谷中的一草一木,等日後歸來之時,他好比較比較哪裡有着變化,不然他總是認爲谷內的一切永遠都不會改變,時間都在此都停留下來。
當然這僅是自己能說出的最真心的話,卻不知能不能實現了。能否歸來尚未確定,更別說何時了,他只是想在以後回想起絕塵谷時,能清晰的記住谷內的一切。
路不算太遠,可古秋雨走了很久,“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走過這裡吧,和日後相比,這點時間又算的了什麼?況且這條路的終點就在前方,而自己今後要到達的終點,卻是那麼的遙遙無期。”
推開房門,只見玄道天和蕭鼎都坐在堂上,斷劍生站在一旁,這一幕和當初是這麼的相似。只不過,這次是離去。
玄道天和十年前沒什麼變化,皮膚紅潤,白髮如雪,依舊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而蕭鼎兩鬢有些花白,臉上的褶子也多了許多,但那腰板依舊立的筆直。
“師父,師叔,弟子古秋雨叩謝!二位待我如同親生骨肉,對我有再造之恩,弟子無以爲報,只願日後歸來之時可陪伴二老安享晚年!”
說着,古秋雨跪了下去,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便泣不成聲。
“雨兒,起來吧。”玄道天面色動容,一旁的蕭鼎也是滿臉的傷感,他們知道,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少年,今日便要離去了。
“師父,師叔……”古秋雨沒有站起來,而是跪在那裡淚落如雨!
“起來!男子漢大丈夫,怎可作女兒態。”蕭鼎虎目一瞪,可那語氣卻沒有了強硬,漸小的聲音掩蓋不掉那心中的傷感。
“師父,師叔,師兄,我捨不得你們!”古秋雨的哭聲響徹屋內,見此狀,就連蕭鼎那頂天男子也不禁鼻子一酸,轉過臉去。一旁的玄道天也閉上了眼睛,斷劍生早就在那裡淚流不止,古秋雨的離去,他最爲傷心。
縱然離別是傷感,怎料今日傷訣別!
“爲師不想你離去,你願意麼?”玄道天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古秋雨。
古秋雨此時卻已不能如多年以前,玄道天收他爲徒時,說出那句“我願意!”他終究只是搖了搖頭,緩緩的站了起來。
這十年來,支撐着他走到今日的是復仇、是衆多的疑惑,還有那根他壓在心底,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他心的針。
“你還是放不下啊,我本以爲你在谷中十年,心中復仇的火焰會漸漸消散。可我見你的目光卻知,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將要化成滔天的烈焰,罷了,罷了……”蕭鼎神色失落,心中有着一絲悔恨。
一旁的斷劍生看着古秋雨,看着這個出落凡世,瀟灑英姿的師弟,這幾年更是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神,但他已是年近三十之人,也知道這世間仇恨最難消散。對於他此次出去,只知道前途未卜,甚至是生死難料,是更加捨不得啊。
玄道天看了眼蕭鼎,神色恢復當初,對着古秋雨溫和的笑着“時候不早了,雨兒,你過來,爲師送你一件禮物。”
“是。”古秋雨收拾好情緒,來到玄道天身前。他還記得當年青年會之後,玄道天說要送他天上的星辰。看似玩笑,可他知道,玄道天送出的禮物價值應該不必星辰差多少。
玄道天笑着從身後拿出一件長約三尺,外表用綢布包裹的物品遞給古秋雨,古秋雨剛一入手,就發現自己的氣海顫抖了一下,隨後縷縷絲線從氣海內漂出,流進入了匣子內,竟和裡面的物品建立起某種聯繫。
“師父!這是……”古秋雨神色震驚的看着玄道天,這匣子裡面好像有着活物!
玄道天神秘的一笑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古秋雨見玄道天此時神情神秘,自己屏氣凝神,緩緩的將綢緞拿下,只見一個紅色的木匣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匣子長三尺有餘,寬二尺,厚兩寸有餘,在紅木面上刻有花紋、兵器,工藝十分精良,圖案惟妙惟肖。
古秋雨心中震驚,這匣子的木材竟是由扶桑樹製成的。扶桑樹在天下之內也只有陽國擁有,就是陽國的扶桑樹現已不到兩棵,其中一棵在扶桑城的皇宮內,另一棵則在陽國第二都市隅谷,樹下常年有着軍隊駐守,尋常人根本無法見得。
扶桑樹高約五丈,軀幹顏色如火,樹葉如金,在夜間之時樹上的葉子會變成綠色。此樹生長奇慢,幾乎見不到生枝與落葉,而其木質如同美玉,堅硬無比,一般刀劍難以難以砍斷,想要雕作,只有用寒州霜國特產的冰刀纔可。
放眼整個陽國,能有上一小塊扶桑木製成的雕飾的人屈指可數,更別說這麼一大塊了。古秋雨震驚的看着木匣,用手輕輕的撫摸着,一時竟忘了匣中之物。
隨後他緩過神來,對着玄道天道“師父,這東西太貴重了,雨兒不敢收!”
“莫要不分主次,你還沒見到匣中之物呢,這木匣縱然貴重,可在爲師眼裡,它還不如武場上那棵老樟樹。”玄道天微微一笑。
玄道天這麼一提,古秋雨纔想起,這扶桑木雖然貴重,可玄道天卻用他來當承物品的匣子,可見匣中之物的價值更高。可他拿着匣子端詳半天也沒發現有類似蓋子的地方。
“師父,這怎麼打開啊?”古秋雨拿起匣子仔細的查看,依舊沒有發現什麼類似機關的地方。
“用你體內的真氣注入匣中。”玄道天道。
古秋雨凝心靜氣,雙手扶住木匣,調動周身的真氣,正在遊走間又感覺到玄道天的氣息正在運行,他循着玄道天的氣息繼續運功,頓時感覺自己的氣息強大了數倍,就當他的內氣進入匣子的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匣子中間的位置出現了一條細小的縫隙,隨後慢慢向兩邊打開。
突然,那匣中釋放出冷冽的寒芒,刺痛着古秋雨的皮膚,古秋雨輕輕一擡手,那匣子便懸在了空中, 還沒看清,一旁的玄道天單手一揮,那匣中的物品飛起,浮在玄道天的身後。古秋雨一看,那匣子裡裝的東西竟然是七把劍!
只見那七把形態各異的飛劍懸浮在玄道天的身後,每一把都寒光凜凜,刃如秋霜。古秋雨在陽國之時也見過幾件神兵利刃,可此時的他竟被這七把劍驚的心中陣陣凜然。
“刀鋒尚遠,寒芒先至。此乃神兵啊。”
玄道天見古秋雨不眨眼的盯着他身後的七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怎樣,爲師的禮物你可滿意?”
“這真是給我的?”
古秋雨下意識的一問,可他馬上反應了過來,自己心中的渴望實在是表現的太明顯了。
隨即馬上清醒了過來,道“師父,這禮物太貴重了,徒兒不敢收下。”
“你就不必推辭了,世間武者,沒有能在見到此物而不心動的。”玄道天單手一指,只見那七柄飛劍已圍在古秋雨身邊,接着道“此劍名爲浮屠七星劍,每一把劍都有着不同的名字,分別爲,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每一把劍的形狀不一,用法也大不相同,其中的奧秘爲師就不說了,希望你日後自己鑽研。”
古秋雨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這七把飛劍,一時間竟有些癡了,他伸出手來,將名爲開陽的劍握在手裡,一種親切的感覺在他的氣海而生,剛剛那股沖天的劍意消失不見。
“此七劍乃天外隕鐵打造而成,和你的氣海有着極高的契合,爲師剛纔與你氣息相聯,該七劍已聽從你的氣御,有此神兵,同樣御劍決的使用也會更上一層樓。”玄道天看着古秋雨,頗有些自豪。
“想要還不收下,推辭什麼。”一直沒沉默的蕭鼎這時候也說話了,看古秋雨明明想要,卻故作推辭,不覺聲音大了些。
古秋雨也察覺到了蕭鼎話中的不滿,他深知自己這個師叔的脾氣,只好鄭重道謝。
玄道天微微的一笑,單手一揮,浮屠七星劍盡歸劍匣之內,隨後劍匣閉合,沒有絲毫的縫隙,猶如整體。
“雨兒,你要切記,今後,你每日都要用內氣滋養七劍,使得七劍“認主”,好在你這幾年受着我的內氣影響,使得咱倆的內氣有些相似,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煩。”玄道天道。
“是,徒兒明白。”古秋雨恭敬的施了一禮。
整個大廳內在這時也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誰也沒有說話。
“去吧。”玄道天閉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蕭鼎坐在椅子上低頭喝茶,不去看古秋雨,斷劍生的眼眶又有些紅潤了,他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
“師父,師叔,師兄,徒兒告辭。”古秋雨說完又跪在地上,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揹負劍匣,轉身離去,沒有一絲的拖沓。
玄道天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自語道“十年了,我又何嘗不是想他能留在此處呢?”
蕭鼎身體一頓,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日當正午,古秋雨和斷劍生緩慢的走在路上,二人什麼也沒說,就這樣靜靜的走着,天上燕子銜泥,遠處農戶屋上炊煙裊裊,身邊不時飄來幾片桃花。
行至谷口,古秋雨看着斷劍生傷感的道“師兄,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了。”
怎料,斷劍生一把摟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道“一定會再見的,相信我!”
“嗯,師兄……”古秋雨的聲音有些哽咽。
“對了,師弟,麻煩你將此物交給靈寶派的甄珠。”斷劍生有些難爲情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做工有些粗糙,應該是斷劍生閒暇時自己做的。
“恩,我知道了。”古秋雨點了點頭,他看着斷劍生,看着那張已有些滄桑卻又還有着天真的臉,又是陣陣痠痛在心頭。
“還有,這甲術劍你拿着,師叔說過,浮屠七星劍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出來禦敵,不然會有患事發生。”斷劍生說着,將甲術劍遞給古秋雨。
“知道了,師兄。”古秋雨點了點頭,神識一動,那甲術劍竟飛入身後的劍匣之中。
最後,他看了看斷劍生,看了看眼絕塵谷,看了一眼在不遠處望向這裡的老姚,轉身離去,步履堅定,如同他此時的心一般。
“師弟!多保重!”斷劍生看着漸漸消失的古秋雨,奮力的揚着手,淚水不知不覺間流落下來。
古秋雨身形一頓,頭也不回的繼續離去,眼中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