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小姑娘安安靜靜躺着的時候,可愛得不得了, 看得趙瑾之心中父愛氾濫。但這會兒這孩子嚎起來, 嬰兒的聲音又尖又亮, 就不是那麼好受了。
趙將軍自己在心裡琢磨了一陣, 十分感激自家娘子沒有昨晚就讓孩子這麼哭, 否則他絕不可能睡個好覺。
這麼一想,心下頓時平衡了,見清薇抱着孩子哄, 也下牀湊過去看, “咱閨女這嗓門, 一聽就中氣十足。”要知道這孩子是早產, 身體看上去就比其他嬰兒單薄些。但清薇卻將她養得很好, 已經看不出半分虛弱的樣子了。
趙瑾之說着,長臂一伸, 將清薇連同孩子都圈進了懷裡,低聲道, “辛苦你了。”
不單是爲了孩子的事, 還有清薇這一陣在京城所做的一切。他們是夫妻,本該一體, 道歉顯得矯情, 所以他能說出口的, 也只有這麼一句辛苦。
清薇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將孩子往他懷裡一塞。
趙瑾之簡直有些誠惶誠恐, 將兩隻手幾乎打平了舉着,孩子就這麼“擔”在上面,抱也不是,扔也不是。這孩子太小太軟,他總覺得自己稍微用一點力氣就會弄傷她,只能僵硬的保持着這個姿勢,不敢輕舉妄動。
但可想而知,這個動作是決不會舒服的,所以本來已經被清薇哄得差不多,哭聲越來越小的嬰兒,又陡然提高了聲音。離開了母親柔軟芬芳的懷抱,被硬邦邦的胳膊擔着,她一邊哭還一邊掙扎扭動,險些從端平的手臂滾下去。
趙瑾之嚇得連忙收回手,把人抱進懷裡,然後無措的看向清薇。
清薇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這才覺得氣稍微舒了些,對趙瑾之道,“你這樣她不舒服,要調整一下姿勢。”說着一指外間,“奶孃在那邊,讓她教你。”
趙瑾之只好抱着孩子出門學習去了。
清薇重新在牀上坐下來,往後一靠,整個人完全放鬆的躺下,陷入柔軟溫暖的被褥之中。這是趙瑾之方纔睡的位置,還帶着他身上的溫度。清薇將自己埋進這溫度之中,滾了滾,慢慢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總算是回來了。
學習的過程想必很艱難,直到清薇躺得昏昏欲睡,趙瑾之才抱着孩子進屋。動作看上去柔軟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僵硬,但想來繼續練習,總會習慣的。
清薇這倒也不全是爲了折騰他。趙瑾之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孩子出生,之前也不曾看見過,雖然有一腔父愛,卻不知該如何與孩子親近。這般折騰一番,想來他很快就會習慣。
孩子哭鬧得累了,在趙瑾之的拍哄中睡着,清薇幫着他將孩子放在牀上,才道,“孩子的名字,你別忘了。”
趙瑾之聞言有些興奮,“名字還沒定麼?”
“誰來取?”清薇瞪了他一眼。
趙瑾之摸摸鼻子。其實這個問題,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想了,只是一直沒辦法定下來,看這個也好,那個也不錯,但又都不到能讓他覺得“就是這個”的程度,所以一直遲疑不下。
但之前孩子還在肚子裡也就罷了,多想想總是好的。這會兒都已經出生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本來就顯得不太負責任,這件事肯定不能再拖下去。他在旁邊坐下來道,“他們這一輩,是草字輩,中間取子字。我回京的路上想了兩個,子芙和子蘇,娘子覺得哪個更好?”
清薇想了想,道,“芙字太俗了些,用蘇吧。”
“芙字哪裡俗了?此乃蓮之別稱。”趙瑾之據理力爭。
清薇道,“蓮更俗。寓意雖好,奈何用得太多。何況蓮雖雅緻,卻養在荷塘之中。蘇雖是雜草,卻落地生根,豐盛繁茂。”清薇對這個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健康平安的長大,然後再說其他。
趙瑾之點頭道,“也好,就是子蘇,趙子蘇。”
兩人小聲的說了一會兒話,眼看時辰不早了,總這麼待在牀上也不像樣子,這裡還不是冠軍侯府,是在趙家,雖說院子裡都是這邊的人,卻保不準有消息傳出去,到底不像話。
趙瑾之回來的頭一天,多休息一陣子是正常的,但也該有個限度。
所以清薇便下了牀,開始穿衣。
趙瑾之殷勤的湊過來幫忙,一會兒替她遞東西,一會兒替她理衣裳,就差親自上陣伺候她更衣了。清薇斜眼瞥他,“這麼殷勤,打什麼主意呢?”
“娘子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既是夫妻,替娘子做些事,自然也是應該的。”趙瑾之道。雖然他心裡的確是有在清薇面前好好表現,藉此討好她的意思,但嘴上可不會承認。
清薇眉一揚,不置可否,倒是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奉承討好,嘴上還要拿腔拿調的道,“冠軍侯親自服侍,真是讓奴家受寵若驚、愧不敢當。”
趙瑾之聽得渾身一個激靈,連忙道,“娘子快別這麼說話,我聽着害怕。”
清薇這才瞪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畢竟是夫妻久別,趙瑾之方纔就被弄得血氣上涌,被孩子的啼哭打斷,這纔沒有做到底,這會兒伺候自家夫人更衣,手上的動作一開始還收斂些,漸漸的就不怎麼規矩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這時候再做什麼,清薇權當沒有發現,不與他計較。
於是這更衣的時間就稍微長了些。等兩人都收拾停當了,清薇才問趙瑾之,“餓了沒有?”
她不說還好,一提趙瑾之就感覺自己餓得厲害。昨天回來之後只喝了粥,雖說是一整鍋,但湯湯水水的加起來也沒多少,對他而言實在不算什麼。趙瑾之朝清薇點頭,又小心的問,“娘子,今兒應該不必再喝粥了吧?”
昨日回來要吃些清淡的調理腸胃,這會兒緩過來了,就該吃些好的,補充營養。畢竟在西北行軍打仗的時候,實在是吃不到什麼好東西,多少都虧了身子,須得及時補起來。
清薇含笑道,“自然。”一面命人將飯菜擺上來。
當先端上來的仍舊是一隻砂鍋,不過趙瑾之沒有聞到任何味道,還納悶這是什麼。結果打開蓋子一看,嚇了一跳,“娘子,這是什麼?”
滿滿一鍋半透明的細小晶體顆粒,如同雪粒一般,看上去……應該是鹽?
他是想補身子,沒想直接把調料當成主食來吃啊!
清薇抿着脣,欣賞完了趙瑾之面上震驚的神色,這才施施然道,“慌什麼?”說着起身取了工具,刨開上頭的鹽,從裡頭取出一個錫紙包裹的東西,拆開之後,食物的香氣才陡然瀰漫開來,讓人食指大動。
趙瑾之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胃裡空蕩得幾乎難以忍受,“好香。這種做菜的手法,從前倒是未曾見過。”
“這是南邊傳過來的。”清薇不緊不慢的將一隻鹽焗鴨拆開擺在盤子裡,直到趙瑾之有些受不了了,纔將盤子推到他面前。這會兒功夫,其他配菜也都擺上來了,她親手給趙瑾之添了一碗飯,這才道,“吃吧。”
鹽焗鴨的味道很好。也許是因爲太餓了,所以趙瑾之越發覺得它十分美味,簡直快要超過他心中排在第一的紅燒肉了。
因此即便已經察覺到清薇是故意直接將砂鍋端上來讓自己出醜,趙瑾之也不以爲意。反正看到的人沒幾個,誰也不會出去亂說影響他的形象,至於在清薇面前,趙瑾之從來也沒端過什麼架子,這會兒更不會拆清薇的臺。
清薇明明心中是有怨的,但她發泄的方法卻相當高明。既不與趙瑾之冷戰,也沒有種種耳提面命,只在這些小事上捉弄他,既出了氣,又不會影響大局。趙瑾之看明白之後,自然全力配合,甚至也逐漸從中品出了一點樂趣來。
夫妻之間,原本無所謂誰壓制誰,只要日子能過得和美便好,別的又何必太在意?
不過,一次兩次是情趣,一直這麼折騰下去,趙瑾之可受不住。於是飯後,他主動向清薇承認錯誤,保證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清薇的發泄是一回事,但他的態度也必須端正,否則這口氣終究出不完。
果然,他話都沒說完,便被清薇打斷,“冠軍侯爲國爲民,忠心可嘉,怎會有錯?”
自從趙瑾之回來之後,她的稱呼都是一口一個冠軍侯,明知他並不喜歡這個,偏要如此,可見究竟有多不滿意。
好在清薇也很清楚時局如此,就算真的有錯,錯的也不是趙瑾之,因此在趙瑾之的再三解釋之下,總算放晴了臉色,讓趙瑾之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自家娘子看上去沒什麼脾氣,但她將臉稍微一放,自己心中就會生出忐忑。好在她的脾氣總是有跡可循,只要足夠坦誠,往往都能夠化解。
午後孩子醒了,他們纔跟趙家人道別,回侯府那邊去了。
夫妻兩個說開了之後,更覺親密。但是趙瑾之想做什麼,還得顧慮地方不對,因此自然更想回來。而清薇其實也十分想念他,只是之前不好表現出來,現在自然也很想同他親近一番。
這天的晚飯擺得很早,相應的主子們上牀歇息的時間也提前了。清薇將孩子哄睡了交給奶孃,回到屋子裡就被趙瑾之拖上了牀,幾乎是有些猴急的扒她的衣服。
她捏着自己的衣領,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趙將軍這是做什麼呢?”
“自然是夫妻敦倫。”趙瑾之板着臉道,“這一陣子爲夫不在家,想來這些功課都荒廢了,正該時時回顧,多加演練,娘子你說是不是?早上你看的那冊子呢?拿出來咱們繼續參詳參詳……”
他一邊說,一邊在清薇親吻着,同時還不忘去解她的衣裳,清薇只能喘息着回答,“冊子,唔……你有本事自己去找……”
趙瑾之自然是早就找過了,但清薇藏起東西來可謂是天賦異稟,半點兒影子都沒找到,因此早不報希望了,聞言在她頸上輕輕的咬了一口,低笑道,“便是找不到也不打緊,上頭的姿勢,爲夫都記下來了。”
清薇不由伸手掐了他一把。不過這點力道於趙瑾之而言,跟撓癢癢沒什麼兩樣,他假裝吃痛的吸了一口氣,抓住這個清薇放鬆的機會攻城略地,很快就折騰得清薇沒有精神掐他了。
“清薇,我……好想你。”真正進入的時候,趙瑾之咬着牙,在清薇耳畔低聲嘆息着道。
遇上困難的時候他固然鎮定從容,一直在思考解決的方案,並沒有表露出半分慌張,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不怕。只是這種怕都是後怕,事情發生的時候顧不上,等結束了回頭去想,才逐漸回過味來的那種。
又是後怕又是慶幸。
這種時候,他就格外的想念清薇。不但因爲她是自己的妻子,是心中所愛,也是因爲清薇身上有種淡定從容、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度。好像多想想她,自己也能從中汲取到這樣的力量。
而現在,他終於回到了她身邊,自然迫不及待的將自己一腔思念與戀慕都傾泄在她身上。
這一晚趙瑾之折騰得有些過分,明明早早上了牀,但直到半夜裡,清薇才總算被放開,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但睡夢裡也不安穩,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放在鍋裡的煎餅,被翻來覆去的折騰,總不能安生。
所以睡眠非但沒能緩解她身體的不適,反而將之放大了。清薇第二日醒來,只覺得渾身痠痛,整個身體都彷彿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痛,彷彿下一刻就能散架。
於是趙將軍這一天是被自家娘子踹到地上摔醒的。
睜開眼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娘子我錯了,往後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