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清薇過得十分忙碌。
她的鋪子選在御街西側, 原本是做古董生意的。
這做生意, 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一個孤零零的古董鋪子開在這裡,哪怕店鋪的位置再好, 會進來的人也少。畢竟官員們每天從這裡經過時, 腦子裡想的只會是自己手裡的差事, 不會有心思去把玩古董。真要有了閒暇時候,要去逛古董鋪子, 自然會去東市和西市,而不會到御街這裡來。
所以這鋪子的生意一直不好,不過以前還尚能支撐,今年據說是主人家家裡出了事,需要一大筆銀子週轉, 這種賺不了幾個錢的店面, 自然是最佳的脫手選擇。
清薇沒有壓價。雖然表面上看,這鋪子的東家並不起眼, 但能在這裡買到店面, 誰知道後面牽連着哪位大人物?
所以這筆生意做得十分痛快。
清薇買下這裡,看中的就是店面夠大, 前面是門樓,穿過大廳便是一個小花園, 花園後面是一進屋子。兩側用廊廡和門樓連接起來,廊廡後面則是通透的花廳。從前的主人將前頭做了店面,自家日常起居就在後頭。現在清薇不需要, 便將之整個改建,用以待客。
前頭門樓大廳裡是散座,二樓用屏風隔開,算是雅座,可以看見樓下的街市。三樓清薇自己留了下來,畢竟有時候需要在這裡處理事務,總要有落腳的地方。後面的花廳和屋子則佈置成雅間,方便客人們安靜的說話。
但古董店和酒樓的差距是非常大的,所以整個店面幾乎都被拆開了重新弄,這就需要耗費大量的錢財、時間和精力了。從冬月裡看中店鋪,議價、買下之後,便請了匠人們開始弄。但到過年的時候,也只不過粗粗弄出大概的樣子。
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正月裡是弄不完的了,至少二月才能開張。
不過清薇也不着急,吩咐工匠們慢慢弄,精益求精,最好每一個細節都做到最好。畢竟她這個酒樓一開,往後再想要裝修,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而清薇既然打算將之做成京城第一樓,自然容不得任何疏忽。
是的,什麼四大酒樓,並不是清薇的目標,她是要將這些全都壓下去。
所以在裝修酒樓的時候,她也同時在尋摸好的廚子和食譜。
食譜易得,畢竟趙老爺子每天跟清薇一起琢磨的那些,大半都是已經失傳的房子,只要能做出來,自然可以成爲招牌。這廚子卻不好找。既要有能力,還得爲人忠厚,沒有二心。畢竟清薇自己精力有限,不可能都放在後廚,菜譜肯定都要教給廚子,到時候若對方學會了東西就反悔,清薇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當然,就算那廚子想學了手藝就逃走,清薇也有的是手段讓他後悔,但如此一來,就白費了功夫。
但能夠達到她的條件的廚子,哪一個沒有能力自立門戶,何必來她這裡屈居人下?
所以急切間想找到人也不容易,只能慢慢的尋。清薇也仔細的想過,只能找那種因爲種種原因,不能自己開店,必須要託庇於其他人的廚子。她倒是讓其他人替自己留意過,但效果十分微弱。畢竟就算想要託庇於人,多半也會選擇達官貴人的府上。清薇一個商賈,又是女流之輩,誰會相信她有多大本事呢?
最後清薇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培養。無非是一開始的時候自己多花點時間和精力,但是這樣的人用起來更放心,而且,他們也更能夠全盤接受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格外花費心思。
不過去哪裡找人來培養,也是個問題。馬嫂子和劉嫂子那邊倒是推薦了好幾個小子過來,都是機靈會辦事的,但清薇都婉拒了。這些人太活,也並不真心喜歡做菜,求這個位置,只是看小六子和壯兒跟着自己有了前程,所以眼紅。
聽說過了年會有不少人進城來找活計,清薇這才暫時將事情擱下,開始忙碌起過年的事來。
在宮外過的第一個年,只有清薇和碧月兩個人。不過馬嫂子和劉嫂子但凡家裡準備的東西都會往這裡送一份,整天人來人往,倒也不顯得冷清。到了大年夜,兩個人在廚下忙了半天,整治出一大桌子的菜。坐下來時,清薇道,“過年都有祭祖的習俗,咱們兩個家裡都沒人了,孤家寡人,就在外頭擺個香案祭奠一番吧。”
於是兩人又擺了香案。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晚,直到快過年的時候才下了幾場小雪,但也都沒有積起來,太陽一曬就化了。然而這個大年夜,天上倒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兩人在風雪中點了香燭,又燃了一沓黃紙,然後才搓着手回去吃飯。
碧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這一杯是我敬姐姐的。沒有姐姐,也就沒有碧月的今日,這份大恩大德,碧月永世銘記於心。”
剛剛被清薇從掖庭宮帶出來的時候,也許她還有幾分迷茫,並不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然而這麼多年過去,隨着學習到的東西越來越多,懂得的道理越來越深,碧月也就越是感念當年選中了自己的清薇。到如今出了宮,回想起從前,如果沒有清薇,現在的她會是什麼樣子?碧月竟有些不敢想。
但她心裡又十分的明白。——和她一同進宮的那些女孩兒們如今是什麼樣子,碧月並非一無所知。
清薇笑着看了她一眼,“怎麼忽然說起這個?這也是咱們有緣,再說,你自己的努力,別人不知,我也是看在眼裡的。你這些話,往後不必再提。”
兩人飲了幾杯酒,菜倒是沒吃到什麼。片刻後,碧月忽然說,“不知宮裡如今怎樣?”
“想來正是熱鬧的時候。”清薇道,“從前年年都能見的,乍然見不着了,是不是有些不習慣?”
“是有些。”碧月沉默了一下,才點頭道,“剛出宮時,每天醒來都會忘了自己不是在宮裡,急急忙忙下了牀,見着這屋子,纔回過味來。”
出宮的決心當然沒有變,但是宮裡宮外的生活的確也是天上地下的差別。雖然她們是宮女,但在主子身邊得臉,在宮中時過的日子也是錦衣玉食,雖然出來之後也不算差,但同宮裡是沒法子比的了。
不過清薇並不擔心。她帶過的宮女那麼多,最後做出和她一樣選擇的,也只有一個碧月。
她們都是一樣的人,雖然口中喊着主子奴婢,心裡想着忠心不二,但骨子裡,她們都是很自我,將“自己”看得很重的那種人。沒辦法以主子的榮耀爲自己的榮耀,以主子的風光爲自己的風光,所以才總想爲“自己”掙點兒什麼。
碧月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清薇,“姐姐心裡難道從不會遲疑麼?”
“自然是會的。”清薇說,“只是我更知道我要什麼,哪些是能捨棄的,哪些不能。——妹妹不也一樣清楚?”
碧月垂下眼,不再說話。
靜靜的吃完了這頓飯,收拾桌面的時候,碧月才說,“我沒有同姐姐說過,其實我從前想出宮,是因爲你。我總想知道,宮外有什麼好,姐姐這樣牽牽念念,總想着出來。”
“那你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碧月展顏一笑。
接下來的幾天,清薇都沒有出門。倒不是她不急,只是工匠們也要回家過年,定好了破五之後,方纔開工,所以她自然也就跟着閒下來了。不過她也不算閒着,而是打算將自己設想中的酒樓畫出來,到時候可以直接拿給工匠們看,以免語言說不明白。
清薇的畫技,也就勉強能看罷了。她在這上頭沒有任何天賦,就連陳妃也取笑過她,“任是你機變百出,這需要動手的活計,來不得一點花活兒。”
不過清薇自己也不在意,回她,“只要能畫花樣子就夠用了。”
所以她現在也在用畫花樣子的辦法來畫酒樓的設計圖,累了就放下來跟碧月說幾句話,有時候劉嫂子和馬嫂子會帶着孩子過來,大家坐在一起吃點東西,說說閒話,時間也就過去了。
這天馬嫂子過來時,說起自己從別處聽來的話,“去年江南水災,不知沖毀了多少人家。聽說後來也沒有好好安置,日子過不下來,那些難民正往京城來呢!”
清薇嚇了一跳,“這是哪裡來的消息?什麼時候的事?消息可靠麼?”
馬嫂子見她這樣激動,也有些不解,“我聽人說來的,真不真不知道,但外頭都說災民已經到了石臺縣。趙姑娘,這可是有什麼不妥?”
“自然是大大的不妥!”清薇深吸了一口氣,“承平年代,天子腳下,竟然出現了災民。若是真的讓這些人走到京城來,那朝廷的臉面也不必要了。”說到這裡,她閉上了嘴,沒有再說下去。
但清薇知道,情況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按理說,江南的水患不大,當時的處置也是十分及時且恰當的,經過了那麼長時間,雖然可能還會有些問題,但絕不會太大,更不可能弄到災民們跑到京城來的地步。
這時的百姓安土重遷,如果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他們是不會選擇背井離鄉去討生活的。除非是連續幾年大旱,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他們纔會拖家帶口的離開,去尋別的地方。但一般來說,也不會走太遠。
從江南往京城,數千裡的距離,一路上穿州過縣,難道就沒有一個官員接納這些災民安頓下來?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背後一定有人在推動,而且絕對是不安好心!
江南的事是周敬的失誤,但歸根到底,是虞景的失誤,尤其他下過罪己詔,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如果真的有災民來到京城,那就是再次打了他的臉。而背後的人既然費盡心思把人弄來,後面肯定還跟着別的招數,只等合適的時候放出來。
馬嫂子雖然不是很懂這些,但看清薇的臉色,也知道絕不是好事。她想了想,問清薇,“要不我回去讓我們那口子去打聽打聽?”
“也好。”清薇道,“若有消息,麻煩嫂子再告訴我一聲。”
馬嫂子走了,只剩下清薇和碧月面面相覷。碧月在政事上沒多少遠見,但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她自己想了一會兒,問清薇,“姐姐,此事是衝着陛下來的?”
“八成是。”清薇輕輕嘆了一口氣,“事情麻煩了。”
“怎麼說?”碧月忙問。
清薇知道她回頭就會把消息送進宮裡,所以也不吝於仔細分析給她聽,也就相當於是說給虞景聽,“我問你,若是我走之後,太后娘娘不是把你跟碧雲提起來,而是從別處調了個人來掌管西宮事物,你們會怎麼做?”
碧月低頭略想了想,便道,“先摸清她的性子,看看與姐姐有何不同。”
清薇點頭,“我在時,諸事都是同你們有商有量,從不自專,咱們上下一心,相處也極好。可這新來的管事姑姑,卻十分嚴厲,並不喜歡上下一體,非要分個尊卑。她該怎麼做?”
“拿我和碧雲,殺雞儆猴?”碧月遲疑片刻,才道。
“那你們會怎麼做?可服氣她?”清薇又問。
碧月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不服氣的,姐姐也就罷了,我們姐妹沒有一個不心服口服的。她是哪裡來的,就敢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自然要跟她鬥個幾百回合,讓她曉得我們的厲害。西宮可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這裡有這裡的規矩。”
清薇便不再說話了。
碧月頓了一下,纔回過神來,“姐姐的意思是……”
清薇道,“陛下登基之後,諸事都是比照先帝在時的規矩,所以這一年來風平浪靜。可這樣的平靜,終究是不能長久的。”她說着轉過頭來看向碧月,“這一番較量,是遲早的事。誰贏了,往後誰說了算。”
一撥難民能從江南千里迢迢走到京城來,若說朝臣們半點消息都沒有收到,清薇絕不相信。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文官們聯合起來,在向皇帝施壓!
反正如今還在過年封印期間,就是以後皇帝真的追查起來,無非是各地官府因爲過年疏忽了,才讓這些災民走到這裡來。到時候法不責衆,這又的確是虞景自己的錯誤,他自然不能對這些官員下手,只好不了了之。
而退讓了這一次,往後再想強硬起來,就未必還有機會了。
權力爭奪向來如此,哪怕他是皇帝。
碧月的脣擰得緊緊的,平日裡總是含笑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低着頭思索。清薇知道她這是要想怎麼把消息送出去,正好自己也有事要辦,便起身道,“不能任由事情這樣下去,我出去一趟。”
“好。”碧月答應了一聲,也跟着站了起來。
清薇要去找的人,是欽天監的周徽。
這個神棍跟清薇上次合作得十分愉快。清薇也不擔心他會出賣自己,畢竟究其根本,兩人的合作能夠達成,是因爲周徽能從中得到好處。——兩次給清薇批命,已經讓虞景對他頗爲信任了。有了聖眷,榮耀和名利自然隨之而來。周徽對此很滿意,又怎麼可能自己拆穿自己的把戲?
現在虞景那裡出了問題,清薇反正可有可無,索性再給他送個好處,讓他能鞏固一下自己的地位。說不得將來還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呢?這聯絡不必斷了。
不過,次數也不能太多了。畢竟若是被人看見,很可能就會暴露。這也是清薇想在皇城門口開個大酒樓的原因之一,往後這些消息往來,就不需要那麼麻煩了。畢竟她開門迎客,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吃飯,不會引起懷疑。
清薇這次採取的辦法,是在街邊隨便找了個小孩子,讓他將信送去周家,交給門房。同時送上的還有一小錠銀子,所以門房想來也不會偷懶不送消息。
又在附近等了許久,直到看到周徽匆匆出門,騎馬往皇宮的方向去了。清薇才轉身回了家,回家的路上,她想了想,覺得那些災民們被弄到京城來,肯定是背後有人作怪,不過他們在原本的家鄉活不下去了,想來也不是假話。
清薇之前一直想着從哪裡去找肯學廚又忠厚老實的人,現在忽然有了一點想法。也許在這些災民裡招人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他們的目的也是謀生活,加上又背井離鄉,自己這個東家是唯一的依靠,想來會老實些。不過,前提得是有她看得上眼的人。
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也無妨。
說走就走,清薇回家之後,見碧月還沒有回來,留了一封信,然後就直接去找劉嫂子了。
她自己一個人去肯定不行,需要有人跟着一起去,思來想去,劉老黑這個鄉勇隊長再合適不過。當然,清薇不會單獨跟他一起出行,所以劉嫂子和壯兒也得去。
聽說清薇要去石臺縣,劉家人都很驚訝,“這大過節的,姑娘去那裡做什麼?”
“不知嫂子是否聽說過,江南來的難民,已經到了石臺縣了。”清薇道,“我那店裡一直缺人,又不知道去哪裡找合適的。這些難民背井離鄉,想來也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若有合適的,我想招攬下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劉老黑道,“他們在逃難之中,不用花太多錢就能僱下來,往後在這裡也只能依靠趙姑娘,自然會更安分。只是既是難民,只怕石臺縣如今正亂着。姑娘去了怕不合適。”
“是啊,”劉嫂子道,“人都已經到了石臺縣,說不準就會來京城,姑娘何不等他們過來再去選人?”
“不可能的,難民最多隻能到石臺縣,不會到京城來。”清薇倉促的笑了笑,“我怕不抓緊時間,也許再過幾日就遲了。”
虞景既然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不會讓這些人走到京城來,不管用什麼手段,勢必要先把人給安頓了。所以再晚幾天過去,或許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更別提招人。
劉家人思量了一陣子,還是決定跟清薇一起去。
畢竟這近一年時間,彼此相處愉快,清薇是個大方的,對劉家算是有恩。——這大半年來,劉家的日子是蒸蒸日上,如今在這長壽坊,已經算是頂尖的那幾戶了。這個情他們不能不念。
再說清薇要挑的是將來鋪子裡做事的人,那他們更要跟過去挑選了,免得找了不靠譜的人來,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從京城前往石臺縣,乘馬車需要將近兩個時辰。一路快馬加鞭,到地方時清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馬車是在城外停下的,因爲石臺縣如今城門緊閉,並不能進入。
難民的人數比清薇所想的少一些,至少沒有到將整個石臺縣都圍住的程度。想來也是,就算背後有人推動,但願意爲此千里跋涉的人畢竟不多。百姓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是走投無路,不會這麼選。
清薇在車上看了看,感覺難民的情緒也還算穩定,大部分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少部分坐着的,看上去也面黃肌瘦,沒什麼力氣。想來走到這裡,他們也到了極限了。
清薇來的時候,去西市將市面上能買到的麪餅都買了下來,就放在馬車上。這會兒便讓劉老黑和壯兒兩個去給難民們發餅。
其實餓的時間長了,最好的選擇是喝粥,不容易刺激腸胃。麪餅乾燥,不好下嚥也不好消化,但清薇也沒有選擇了。畢竟就算她能拉來幾十斤大米,也得有鍋竈和柴火,才能在這裡煮粥。
難民人數不算多,但清薇帶來的麪餅還是顯得少。劉老黑按照清薇的吩咐,將東西守着,讓這些難民們弄清楚了人數,再來分發。否則前面拿得多了,到後面就沒了。
大概是有吃的勾着,這些人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陸陸續續的坐起來,開始排隊。不過隊伍看上去也亂糟糟的。但很快就有幾個人主動站出來,組織這些人排好,計數,然後再去幫着劉老黑一起發餅。
清薇相信他們不是不餓,但在這時候還能保持清醒,並且守得住自己,堅持到最後才領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已經算是難得了。
最後,餅發完了,劉老黑就將這幾個人領了過來。
一共是四個人,一箇中年男子,一個老太太,兩個年輕小夥兒。其他人也就罷了,老太太卻是讓清薇都吃了一驚,這一路走過來的路程肯定十分辛苦,能夠保存下一點力氣的,多半都是年輕人,老弱婦孺,能走到這裡就算不錯了,大部分估計都折在了路上。但這老太太不但走過來了,而且還能保存下力氣,關鍵時刻還能站出來幫忙組織,十分難得。
劉老黑含糊的介紹了一下清薇的身份,就說這位是東家是偶然經過的,家裡還要招幾個人做活兒,又讓他們介紹一下自己。
中年男子叫姚老八,今年三十歲,正是這些難民的領頭人。這些人上路的時候也許是鬆散而漫無目的的,但走了這麼遠,自然會遇到很多難事,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人,自然就成了領頭。姚老八原本是個佃農,河水沖垮了土地,官府的補償是給主人家的,他這個佃農什麼都沒撈到,那一帶幾乎沒剩下能耕種的土地,他就帶着家小出來了。只是沒想到會走那麼遠。
兩個年輕小夥子,是兄弟兩個,叫趙大趙二。清薇聽到趙大這個名字,多看了兩眼。兄弟倆雖然逃難了一陣子,還能看出來從前應該生得十分壯實。趙大看上去沉穩些,趙二跳脫些,這會兒臉上都帶着明顯的興奮。趙二問題不斷,卻絕口不提兄弟倆從前的事,讓清薇心下生疑。
最後是那個讓清薇吃驚的老太太,說是老太太,但據她自己說,其實今年才四十三歲,孃家姓華,自稱從前在大戶人家家裡做工,後來出嫁,丈夫早死,膝下又沒有孩子,一個人勉強支撐着門戶,靠着家中兩畝桑園過活,自己再養幾張蠶添補,日子倒也過得去。然而去年一場大水,她家的桑園沒了,因她是個女人家,桑園是夫家的產業,官府賠償時,夫家的人跳出來爭奪,把賠償的錢糧都拿走了。
聽說清薇要人,華氏千肯萬肯,趙家兄弟一直追問是要去做什麼,倒是姚老八表示,他帶着這些人走到這裡,還是要等官府給個說法,安頓好之後,自己纔好丟開。此外,他不是一個人出來的,身邊還帶了妻子和兩個孩子,怕清薇這裡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