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之的力氣很大, 清薇被他一按, 直接動彈不得。好在他迷濛中還有意識, 知道不能弄疼清薇,只是要掙扎開也不可能。
清薇只好又擰了他一把。
這下趙瑾之倒是醒了, 只是也不睜眼,身體仍舊懶洋洋的舒展着, 臉埋在清薇頸子裡蹭了蹭, “娘子, 再歇會兒。”聲音和語調也都是懶洋洋的, 說不出的饜足,聽得清薇牙癢。
“再歇就趕不上敬茶了。”她磨了磨牙, 最終還是放緩了聲音道, “長輩們等着呢。”
禮不可廢,就算趙家人再寬容,新媳婦進門的第一天,總要把規矩做足了, 這樣才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趙瑾之輕笑了一聲, “娘子可是又糊塗了?咱們現下又不住在趙府。”
清薇微微一怔, 才陡然回過神來。是了,他們這是住在冠軍侯府,趙家的長輩們都不在。皇帝這麼安排, 多少有點兒分家的意思。其實本不該如此,只是趙瑾之父母都不在了,祖父那邊又還有二叔一家照顧, 倒是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如此,趙府那邊雖然仍是要敬重的長輩,但也就不用那麼顧慮了。
至少兩人起得晚這件事,不會有人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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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薇鬆了一口氣,但還是道,“即便如此,今日也該過去請安敬茶。”
卻並不那麼急着起來了。
畢竟搬出來住,又和在趙家不同。
若是清薇入住趙府,管家的人是二嬸,早上自然就沒什麼事,須得早早過去問安敬茶,等二嬸安排和交代諸多事宜。家裡的各項事情都是什麼章程,在哪裡吃飯,份例如何算,府裡撥了多少人給她,她自己帶來的人又如何安置,這些都需要商量之後再定。
但現在她當家做主,自然是要先把自己小家裡的事理清楚了,再過去給長輩們請安。加上兩邊又有一段路程,就是稍微遲一些,但只要還在上午,就挑不出錯來。
察覺她安分下來了,趙瑾之便把人又往懷裡揉了揉,貼着她脖子上細嫩皮膚的脣不老實的遊移起來,聲音含糊的道,“你啊,就是太操心了。這些瑣事不必理會,祖父和二叔也不會因此就說什麼。就是二嬸那裡,也不會爲難你。”
“你又知道。”清薇嗔了一句。
趙瑾之笑了起來,擱在她腰間的手貼在皮膚上細細摩挲,“這是當然,我知道你不耐煩這些,只好多想着了。”
清薇便知道他是早就安排過了。心中感念,也不由笑了起來,“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咱們家這莫不是要反過來了?祖父難道就不說你?”
“說我什麼?”趙瑾之哼了一聲,“祖母在的時候,他老人家還親自下廚做飯呢!”他說着,擡起頭來看了清薇片刻,才低頭去親她,一邊親一邊道,“疼媳婦兒纔是我們趙家的家規。分他什麼內外?”
他既這麼體貼,清薇心裡自然也是感念的。這番話說得輕巧,卻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趙瑾之明知她應對不會困難,但還是爲她着想,免除了這一項麻煩,清薇怎麼可能不高興?
所以就連對方有些不規矩的動作,她也由得他了。
直到趙瑾之的動作越來越放肆,已經到了失控邊緣,她纔開口阻攔,“別鬧,馬上就要起身了。再說我身上還不得勁兒,你離我遠些。”
趙瑾之知道她身上恐怕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待會兒出門是必定的,明日甚至還要入宮去謝恩,便也不忍再折騰她。
但他被勾起來的火氣,卻也不是那麼容易下去的。再說,清薇明明可以早些把這話說出來,自己也就不必如此煎熬了。偏要等到現在,分明就是故意折磨人。所以趙瑾之也不與她客氣,貼在她耳邊道,“放開你也不是不成,先給我弄出來。”
“都說了我身子不適……”清薇試圖掙扎。
趙瑾之道,“不動你,還有許多別的法子……”一邊說,一邊握着清薇的手往身下貼去,“就這樣……”
清薇臉頰發燙,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遂了他的願。
兩人在牀上又折騰了半晌,這才起身。
清薇穿好衣裳出去一看刻漏,不由吃驚道,“都巳時了!”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午時了。就是再忙碌,請安也絕不能拖到午時去,所以兩人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這中間,少不得還要見見這府裡的下人,分派些事務,時間着實緊張。
好在趙瑾之放了婚假,還能替她分擔一些。否則清薇真是要着急上火了。
盥洗的時候,清薇沒忍住,又擰了趙瑾之一把,“都怪你。”若不是他胡天胡地的折騰,也不會耽擱到現在。方纔端水進屋的婢女臉上的古怪的神色,清薇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大概是沒想到哪家主母能像她那麼懶,賴到這時候才起身吧?
清薇發現擰人也是會上癮的。
這是楚夫人教給她的手段。她原話是這麼說的,“夫妻相處,總有個磕磕碰碰,或是不如意出,若是就這般大吵大鬧起來,彼此面上都不好看。就是回頭想和好,也拉不下臉。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再是深情厚誼,也不免疏遠。況且女子的力氣本不如男子,就是真的爭執扭打起來,也只會吃虧。所以不妨試試擰他一把。專挑那不顯眼肉又厚的地方,既能讓他疼,記住教訓,又不會引人注意,且還有些閨閣情趣的意思,他也不好跟你翻臉,只好生受了。”
實際運用數次之後,清薇發現楚夫人說得太有道理了。譬如此刻,趙瑾之被她擰了,雖然吃痛,但面上還是笑嘻嘻的,湊過來撫慰她,並開口保證,“是我的錯,明兒要進宮,今晚不折騰你了。”
清薇瞪了他一眼,這才罷了。
好在現在有下人,許多事不需要她親力親爲。盥洗結束,立刻就有人上來擺早餐。
夫妻兩個坐下,清薇便讓大管家上前來。
這些僕人們都是內府那邊送來的,說是陛下賞賜。莫說清薇,就是趙瑾之,也還沒弄清楚到底有些什麼人。趁着吃飯的功夫,自然要先聽聽具體的情況,心裡有數,之後纔好做分派。
大管家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便十分有見識和氣度,見了兩位主人家,也是不卑不亢,行禮之後才介紹自己,“老奴姓陳,單名一個平字。原在內府當差。”
清薇有些驚訝,“陳管家原來是內府出身,那怎麼到了我們這裡?”
內府負責宮中採辦諸事。宮中的所有一切需要進行買賣的事,都要經過內府進行。其中權力和利潤都十分巨大,這個衙門也的地位自然也就十分特殊。而且因爲是侍奉皇帝的衙門,所以在後宮的事情上,還能說得上話。譬如上次上書催促虞景選秀女充實後宮的,便是內府中人。
雖然冠軍侯府的大管家也不算辱沒了人,但從皇家的僕人變成侯府的僕人,這其中差別自然是非常大的。所以清薇纔會覺得意外。畢竟聽陳平的語氣,心平氣和,顯然原本在內府的地位並不低,這次也不是因爲被排擠等原因纔過來的。
陳平道,“老奴久慕侯爺和夫人的名聲,聽聞陛下要選人前來,便主動求了這個機會。”
清薇眉頭微微一動,笑道,“若說你久慕侯爺的名聲也就罷了,如何連我也捎帶上了?”
“夫人莫怪,”陳平不緊不慢的道,“馬家與內府合作的蜂蜜生意,便是老奴負責的。對夫人的頭腦和手段,老奴實在是心下折服。”
趙瑾之在一旁笑道,“原來我纔是捎帶的。”
這回陳平卻不解釋了,只是一笑。對趙瑾之這樣的武將,他自然是敬佩的,但也僅此而已。實際上還是對清薇更有興趣。畢竟清薇從宮中出來,大家都很清楚,但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爲自己掙下一份家業不說,還嫁入冠軍侯府,成了堂堂一品侯夫人。這段故事,京城裡的人說起來,誰不是嘖嘖稱奇?
清薇聞言,也是心下一動。
這位陳管家語言直白,意思也不含糊。他就是因爲清薇才主動過來的,目的也不是做什麼冠軍侯府的大管家,而是希望能夠接手清薇手裡的那些生意。
畢竟清薇婚後肯定會將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家庭上來,手裡的生意也需要有個妥當的人看着。可惜她之前根基淺薄,身邊也沒有這樣的人,卻不料如今陳平主動找上門來。
若他果然是個可用的,那麼就用他也沒什麼。
至於這人可能是宮裡派來的探子?這一點清薇倒不擔心。反正虞景也不可能貪圖她那一點錢財,無非就是打探一下消息,而清薇所做的是事,最不怕的就是他來打探消息。甚至可以說,清薇巴不得虞景早點注意到自己這一系列的行動。畢竟她要做的事情太大了,憑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朝廷願意舉國之力來成就,那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裡,她便笑道,“不料我如今也薄有名聲了。如今我們這裡剛剛開府,正是百廢待興,能得陳管家這樣的能人相助,想來必定能諸事順利。往後就多賴扶持了。至於我手裡那點生意,陳管家若是得空,過去指點一二,他們便受用不盡了。”
陳平聞言,臉上的笑容舒展開來,顯然也是接收到了清薇的誠意。
於是他立刻就進入了正題,“待會兒侯爺和夫人還要去趙府拜會,老奴抓緊時間將府中的情形說一說,也好心裡有數。”
“頭一件。”清薇打斷他的話,“你們侯爺不喜歡這個稱呼,往後稱將軍吧。”
“是。”陳平毫無二話的應下,然後才繼續道,“陛下所賜男女僕從共五十戶,合共人口有三百二十四人,其中男子八十人,婦人一百人,餘者都是未婚的姑娘小子們,其中有十幾個年紀尚幼,不得用的。又有跟隨將軍出門、護衛屋宅的家丁二十人。”
又說道他自己的佈置,“因主子沒有發話,便也沒有分派具體的活計,如今不過各人暫領着緊要的差事,餘下的都等主子分配。”說着又從身後摸出個冊子來,呈給清薇,“這是老奴整理的花名冊,各戶有哪些人口,分別擅長什麼;各處有什麼差事,需要幾人,如今又是誰暫領着,都在上頭了。請夫人過目。”
雖然說是“暫領”,但清薇相信,陳管家肯定不會胡亂安排,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這份名冊,需要做的改動應該不多,這是對他這位大管家的信任。但也不能一處都不改,這是彰顯主子權威的手段。相信陳管家都有所考慮。
清薇點點頭,將冊子手下,道,“有勞陳管家了,這冊子回頭我再細看。先讓下頭各處的管事過來見一見吧。”
陳管家應聲,走到門口,朝一個丫頭吩咐了幾句,那丫頭便轉身出去叫人了。不一時幾位管事便跟在她身後過來,看行止,頗有惴惴之意,但卻沒有任何疏失,顯然都是十分伶俐的。
清薇趁着叫人的當口喝了一碗粥,這會兒放下碗筷,將人一一看了,才道,“我與將軍新婚,府裡的諸事都是剛剛上手,又忙又亂,這一陣子就勞煩諸位多多用心。等安頓下來了,再行分派各處的差事。若做得好,自然就繼續領着。做的不好,我也不留無用之人。”
衆人神色一緊,皆道,“夫人言重了,這是我等分內之事,必定盡心竭力,不辜負夫人的期望。”
清薇點頭,又道,“哪一位是陳管家家裡的?”
一箇中年婦人站出來,“奴家就是。”
“陳管家管着前頭的事,後宅裡你就先總領起來。”清薇吩咐完,又對其他人道,“有什麼事,先回了兩位大管家,若還不能解決,再來告訴我。好了,下去吧。”
等人走了,清薇一轉臉,才發現趙瑾之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嗔道,“瞧我做什麼?”
“娘子真是厲害。短短几句話連消帶打,恐怕下頭的人都要繃緊皮子了。”趙瑾之含笑道,“有威有勢,不愧是我趙瑾之的娘子。”
“不過是仗了你的勢罷了,至於威,且看以後吧。”清薇卻不甚在意。
陽奉陰違那一套,她見得多了。這些從內府裡出來的人,豈會是好相與的?恐怕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盤算,如今初來乍到,還摸不清楚主人家的根底,自然要收斂些。至於往後如何,卻就要看清薇自己的手段了。要將這些人收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因爲有陳管家這個意外之喜,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清薇固然要立下她作爲當家女主人的威勢,陳管家夫婦也要立下他們作爲大管家的威勢。如此一推,清薇暫時需要馴服的,便只有他夫婦了。陳管家是個聰明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彼此應該都能相處愉快。如此,有他鎮着,便也給清薇省了不少事。
吃完了這頓不早不午的飯,兩人乘車前往趙府。
好在都在皇城附近,遠不到哪裡去。所以雖然耽擱了些時間,到這邊時,也才巳時正。雖然有些遲,但也不算出格。
至少趙家人面上還是好看的。
因爲是新婦第一次拜見,所以趙家人來得十分齊全。連住在外頭的三叔一家,也閤家都到了,滿滿當當坐在正房裡,看上去也是濟濟一堂。清薇沒來時,大家都十分輕鬆,離得近的人彼此交頭接耳,小聲說話,氣氛倒也還算融洽。等她來了,注意力自然都轉到了她身上。
饒是清薇經歷過的事不少,這見長輩畢竟是頭一遭,又同時被那麼多人盯着看,心下也不由生出幾分忐忑。不過面上不顯,跟在趙瑾之身後進屋,目不斜視,先給上首的趙訓和二叔,三叔夫婦行禮問安,又敬了茶,送上自己爲他們做的針線,拿到了回禮之後,這才起身,往坐在周圍的人看去。
趙二夫人一個眼神,坐在她旁邊的年輕婦人就站起身,過來拉着她的手笑道,“這屋裡多半人弟妹應該都見過了,只是還不很熟識吧?我來替你介紹一番,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她是趙定方長子趙瑋的妻子王氏,清薇從前同她沒有說過話,但昨日成親時,她在洞房裡幫了不少忙,所以此刻朝她一笑,先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朝她行了一禮,“見過大嫂。”
所有兄弟之中,只有趙瑋年齡比趙瑾之大,自然也只有這一個嫂子需要她見禮。餘者都是要給她行禮的。
當然,這是論輩分。若單論身份,清薇作爲一品侯夫人,與趙二夫人這位一品夫人平起平坐,其他人見了她都要行禮。
所以王氏旋即把人扶了起來,“這麼客氣做什麼?”
然後從腕上擼下來一個鐲子,“嫂子沒什麼好東西,只這個鐲子是我最喜歡的,就看它顏色好,弟妹別嫌棄。”
清薇將鐲子套上,端詳了片刻,才點頭道,“水潤透綠,果然極好。”
之後王氏才拉着人將屋子裡的人都介紹了一遍,自然少不了送禮回禮,都廝見過了之後,又將她送回空着的位置上,就在趙三夫人的下手。而趙瑾之已經先一步在旁邊落座了,此刻朝王氏笑道,“多謝大嫂。”
見過了面,又說了幾句話,趙訓便站起身道,“去宗祠。”
宗祠裡放着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清薇作爲趙家婦必須要祭祀過後,寫入族譜,纔算是趙家婦。此外這裡還供奉着趙瑾之早逝的父母,她作爲兒媳婦,也必須要來給公公婆婆上香敬茶。
讓清薇意外的是,供奉趙瑾之父母的地方,不但有牌位,而且還有畫像。
祠堂裡光線昏暗,但還是能看出這兩人出衆的外表和氣質。尤其是趙瑾之的母親,單論容貌,她其實算不上絕色,但眉宇之間的氣質,卻令人見之嘆服,自認不及。哪怕清薇心裡多少有幾分傲氣,也必須承認是比不上這位婆婆的。
若非這夫婦二人早逝,如今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至少清薇知道,趙瑾之是絕無可能跑出家門去一個人住在長壽坊的小院子裡,然後與她相遇的。也許那時候,她與他又會是另一般光景。又也許兩人從始至終都不曾相識,各自有新的際遇。
命運之玄奧神奇,往往也就在這意想不到之處。
所以清薇雖然不信死後有靈,但上香跪拜時,卻也有幾分誠心。這是趙瑾之的父母,沒有他們,就沒有今日的趙瑾之,只此一點,便足夠讓清薇對他們滿懷敬意。
何況她自己也聽說過這兩人的故事,至今京城裡還有人會提起。
那也是一段令人神往的傳奇。
將手裡的香插入香爐之中,清薇轉過頭來,便見趙瑾之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等候。見她轉身,便伸出手來要扶。清薇抿脣一笑,也將自己的手遞給了他。兩人手牽手走出了祠堂。
過往的故事已經淹沒在時間之中,成爲過去,而新的故事,還等待他們兩人去親手書寫。
“你在想什麼?”出門時趙瑾之問。
清薇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祠堂,微笑着回道,“我在想,你們趙家專出名人奇人,我也不能墮了這傳下來的名聲。”
趙瑾之聞言,腳步一頓,指了指掛在祠堂門口的那塊匾額,“那是當年武帝賜給母親的‘天下第一’匾。但在我心裡,清薇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清薇看了一眼,果然不愧是武帝親筆,四個大字凌厲粗狂,殺伐之意撲面而來。
她不由道,“你在這裡說這話,就不怕讓婆婆傷心?”
趙瑾之搖頭,“母親從前常說,這塊匾殺伐決斷,心懷天下,她受之有愧。”他說着轉過頭來看着清薇,“那時我答應過她,要娶個能襯得起這塊匾的媳婦,把它傳下去。”
“今日,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