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要連續出差兩個星期,跟**時、梅香芸還有電氣組一行人,到延吉一個工廠現場組裝一臺大型設備。臨行前的晚上,林沁在客廳裡收拾行李,辛木坐在小沙發上看書,不時從書上擡起頭看一眼林沁。林沁知道他在想什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並不回看他,繼續收拾東西。她把一個24寸的大箱子敞開放在地板上,從臥室裡不停進進出出,把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衣服從衣櫃裡取出,再拿到客廳往箱子裡塞。她時不時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側着頭微微皺眉,一邊撩動耳邊的頭髮,一邊默數出差期間從早到晚需要的東西。猛然想起某件物品後,她趕緊站起身,扭動纖細的腰枝跑到臥室或陽臺的雜物櫃,輕盈地飄回客廳後,急匆匆把取回的東西塞進箱子。
辛木看她來來回回走了好多遍還是沒有收拾完行李,終於忍不住了:“林沁,你效率太低了,要是我早都收拾兩個來回了。”辛木的口氣有些心虛,他明明聽到自己心裡對剛纔這句話的翻譯是:“你爲什麼要出去這麼久,不知道我會想你嗎?”說完這句話後他表情略顯尷尬地故意笑出了聲。
林沁笑着瞪了他一眼:“誰像你天天出差啊,我不是沒你經驗多嗎!”她走到辛木跟前,單膝跪到沙發上,俯身貼近辛木,小瀑布一般的頭髮把辛木整個人遮住。她貼近他的耳垂嬌滴滴地說:“拐彎抹角!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出差,我也沒辦法啊,工作嘛,你就忍兩個星期。你出差時我不也一個人嗎!”
“我出差都不超過三天,你這次時間太長了!”辛木一臉嚴肅,像個賭氣的孩子,跟小夥伴比誰手裡的棒棒糖更大。
林沁在他臉上輕輕刮擦,辛木癢得縮起頭往後躲,卻又被林沁抓回來繼續抓撓。“看你像個小孩子,我出差時每天都跟你視頻,跟看到我也差不多。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聽話,啊!”
她呼出來的熱氣在辛木跟前繚繞,辛木感覺自己血脈僨張。辛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把將她緊緊摟住不放,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他這是怎麼了,一刻都離不開她,像個脆弱的孩子!他的思緒逆反地暫時背棄林沁,搜索他第一次新婚時的記憶。那是他第一次爲人之夫,卻從來沒有過此時這種如膠似漆寸步不離的感覺。不得不說他太寵林沁了,到了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的地步。他爲她改變了一生,他變成另外一個人。
依依不捨地告別辛木,林沁一個人去了火車站,在站臺上與同事們會合,踏上去延吉的火車。車上半車廂都是林沁他們室的人,幾個女同事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個不停。林沁跟電氣組的常悅茵聊得最起勁,梅香芸時不時地插幾句嘴。常悅茵今年三十歲,比林沁整整小了四歲,但因爲兩個人都是在城市裡長大,生長環境相似,有很多共同語言。常悅茵也有一頭烏黑筆直的披肩長髮,乍看上去跟林沁外形很像。但她的臉型比林沁小,皮膚白皙,眼睛雖然不大但形狀像兩片柳葉,線條優美流暢,給人一種溫婉動人之美。總之,比起林沁來,她更像是一個溫柔優雅的古典美人。她們雖然不在一個項目組,但同屬一個研究室,經常在樓道里打照面。雖然沒有過深入交流,但光憑她的外形氣質,林沁就一直莫名被她吸引,很喜歡她,覺得她不像他們研究室的大多數女人那麼庸俗。
“林沁,找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老公什麼感覺啊?一定很疼你吧?”梅香芸老早都想問她這個問題,只是因爲林沁平時總是獨來獨往,從來不往人堆裡扎,她沒有機會問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常悅茵聽了她的問話很驚訝,看了林沁一眼,眼神裡有隱隱的擔心。林沁感覺到她的善意,心裡很溫暖。但林沁知道,梅香芸也不一定有什麼惡意,她只是心直口快,不善於掩藏心裡的好奇,一旦有機會就想把疑問都說出來。不像她們這些知識分子,即使滿肚子不懷好意,也不會輕易顯露出來,卻暗暗在心裡或背地裡鄙視他人與主流相背的生活方式。她知道研究室裡很多同事都對她和辛木的結合很好奇,畢竟他們的年齡相差十九歲,一般人不是很好理解兩個年齡懸殊如此之大的人如何一起生活。更何況辛木還是離婚之後纔跟她結合在一起,這讓人更對他們的羅曼史心生非議,很自然地就把他們歸爲婚外情成功上位的一類人。但大部分人只是有時會向她投去複雜的眼光,還沒有人像梅香芸這樣當着大家的面公開問過她這個問題。林沁倒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可以讓她在大庭廣人之定公開表明自己的立場,也給一直對他們的婚姻持有好奇心和偏見的人一個交待。
“我愛人像個孩子,在家都是我讓着他,他倔得很,脾氣也不太好,但他心腸好。”林沁面色紅潤,像個嬌羞的少女,一提起心上人還面紅耳赤、怦然心跳一般。
梅香芸見林沁並不迴避她的問題,興致被瞬間點燃,眼睛閃閃發亮。“那你們誰做飯啊?家務誰做得多啊?我聽說找小媳婦的男人都可能幹了,不像我們這種一邊大的,都得女的伺候男的。”梅香芸特別強調了老公同她是“一邊大的”,而且很驕傲自己能伺候和她“一邊大的”老公。學歷和姿色比不過林沁,但她也要顯示出比林沁優越的地方,找到心裡的平衡點,這種心理林沁多少能理解。但她並不急於扳回自己的劣勢,找回心理平衡。如果她是這麼淺薄的人,辛木也絕不會敢跟她走到一起。
“我愛人在家啥都不幹,都是我伺候他。不過我也不想讓他幹,他也啥都不會,還不夠添亂的呢!”林沁“哈哈”大笑,一改平日的矜持,瘦削的肩膀隨着她的笑聲上下顫動,早已不見了往日的端莊嫺靜,倒像是比梅香芸還要豪放的女子。她盈盈的笑意裡滿滿都是對辛木的寵愛,像在對衆人訴說自己心愛的孩子的狀況,難掩自豪和欣喜。
常悅茵歪着頭看着她,語氣戲謔輕鬆:“看把你美的,伺候別人還這麼心甘情願的,真是少見啊!”眼神裡滿滿的都是讚許。
“我是很自豪,我天生就是受累的命!”林沁向常悅茵擠了擠眼睛,做了個鬼臉。常悅茵被她調皮的動作逗得也“‘大笑起來。
梅香芸有點兒跟不上她們的想法,不知接下來該怎麼接話,索性什麼也不說了,臉上現出略顯尷尬的笑容。
**時看她們聊得很起勁兒,忍不住從眼睛片底下眯起小眼睛看了她們一眼。要坐一晚上火車,想必一旦沒有工作支撐的**時一定非常無聊,很想加入她們的聊天,但卻苦於座位離她們太遠。過一會兒,他終於不想再獨自忍受寂寞,像僵硬的彈簧筆直地從座位上“彈”下來,渾身緊繃、腰桿筆直地走了過來。來到她們跟前後發現根本沒有他坐的地方,想站着又覺得其他人都坐着會很彆扭,他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臉上浮現出少有的尷尬表情。林沁看不過去了,主動跟他搭話:“韓工,您有什麼要問的嗎?”
**時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矢口否認:“我纔不會像你們那麼婆婆媽媽的呢!我就是想提醒你們,別光顧聊天,沒事也得想想工作,這次安裝設備,肯定會有不少問題,你們都做好準備了嗎?”
林沁和常悅茵連連點頭:“是是,我們馬上就討論工作。”兩個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把腦袋轉向窗外欣賞風景,不再說話。
梅香芸冷冷地看了**時一眼,臉上露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時的眼神碰到她的目光後整個人突然卡殼,也一下子不做聲了。只見他立刻像架機器一樣轉過身,做了個標準的筆直轉向動作,身體僵直地快步走向他自己的包箱,很快就消失在裡面。這不經意的一幕在敏感的林沁心裡投下一道靈光,她立刻明白了人們傳說的**時和梅香芸非同一般的關係。從梅香芸對**時沒好氣的表情來看,**時好像真有小辮子被梅香芸抓在手裡。憑女人的直覺林沁相信,**時一定佔過梅香芸的便宜。
到了延吉後大家住進工廠附近的賓館,林沁和常悅茵住一個屋。到達當天吃過晚飯後是自由活動時間,第二天才開始安裝調試設備。林沁趕緊利用這段時間跟她的“小朋友”視頻連線。她怕在房間裡視頻聊天會影響常悅茵休息,也怕她和辛木的聊天方式會嚇到她,她從賓館出來到大街上找地方。
時間已經是傍晚七點多鐘,下班高峰已經過去,街上的行人並不多,駛過的車輛也稀稀疏疏。天空仍然有夕陽殘留的印跡,淡灰色雲層的邊緣鑲着細碎金邊,勾勒出它翻滾的姿態。林沁最喜歡看天邊的殘陽,從雲朵後面散開的淺淡紅暈不似太陽直射時那樣耀眼,讓她能毫無顧忌地逼視夕陽留戀多情的嫵媚。她的心情格外輕鬆,在街上悠哉悠哉地漫步,目光看似不經意地在遠處街角的店鋪間搜索,特色可以跟辛木視頻聊天的場所。她眼睛一亮,瞥見一家咖啡屋的招牌,加快腳步朝它走過去。
這是一家不大的咖啡屋,位於十字路口的街角,面積不大,只有十幾個座位。進門後林沁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來,跟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朱古力,打開手機準備跟辛木視頻聊天。
辛木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看到他那張緊張嚴肅的臉,林沁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辛木的表情很不自然,也跟着她僵硬地笑了笑,好像林沁就在他眼前一樣,羞澀地垂下眼簾。在他們用精神相戀的那十年間,林沁跟辛木還在相互猜測彼此心意時,她就發現辛木認真地看她時眼睛就會變得特別大,像一個純真的大男孩。此時的辛木雖然隔着屏幕,仍然像那時一樣,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無聲的眼神裡訴說着不能傾訴的萬語千言。他的眼神令她意亂情迷,握着手機的手指情不自禁彎曲,心裡漾起一絲心疼的感覺。
“看你,又讓我心疼了!”林沁壓低聲音,掩飾不住聲音裡的微微顫抖。
“沒事,我就是這種表情,你不是也習慣了嗎。”辛木臉上現出一絲愧疚。
“你別總胡思亂想,我們一大堆人一起出差,不會有什麼事的。”她太熟悉辛木擔心她時臉上的表情了,柔聲勸解他。
“我知道。我就是心裡不太踏實。也沒什麼,一會兒看看書分散注意力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好好工作。”辛木又垂下眼簾,一臉嚴肅的表情。
“你吃什麼了?做飯了嗎?”林沁想讓辛木放鬆,換了個話題。
辛木果然擡頭看了她一眼,表情鬆弛了很多:“給你燉的雞還有呢,我改成麪條了,晚飯就吃的這個。”
林沁“咯咯”笑了,想象着辛木自己笨拙地做飯的樣子,她真想把他從屏幕裡一把抓出來親一口。“辛木,你太可愛了,像個乖孩子。”
辛木低下了頭,靦腆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不在家,你睡覺別太晚了。洗澡時候小心點,動作慢點。我不在你旁邊,替我好好照顧自己啊,別虧待了我的另一半!”不知爲什麼,林沁說這句話時竟然覺得眼睛酸酸的,有點兒想哭的感覺。辛木一定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又瞪大眼睛看着她:“沒事,你還說我呢,你也別總胡思亂想,我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
結束通話後林沁仍然沉浸在與辛木無法言說的纏綿之中。他們就是這樣,從相愛開始時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捨得把話說透,說不出那些直白的甜言蜜語。但彼此在想什麼卻一清二楚,而且經常想的事情和擔心的情緒都如出一轍,好像事先商量過一樣。這種默契讓他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也對彼此無法自拔的纏綿無能爲力。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任其恣意妄爲,任彼此愛得昏天黑地。
調試設備的當天晚上他們全組人熬了整整一個通宵。寬大的廠房裡燈火通明,工人們各就各位緊張地操作着設備。**時儼然一個指揮官,如臨大敵一般繃着臉,不停地嘮嘮叨叨,幾乎對每個人都囑咐不斷,弄得人人都很緊張。林沁倒是覺得這個時候的**時還真有幾分總設計師的派頭,對設備各部分了如指掌。到底是他自己設計的圖紙啊,還是有真本事的一個人。
就是在如此緊張的現場氛圍,林沁仍然沒有忘記辛木。**時確實有本事,但無奈人品太差。而她的辛木卻是才學、人品、修養樣樣堪稱人中龍鳳,在她眼裡無人能及。林沁望了正在設備前對着調試技術人員大吵大嚷的**時一眼,不自然地摸了摸安全帽裡被她梳成辮子的馬尾髮梢,抿起嘴巴嫣然一笑。
**時此時可沒有林沁如此輕鬆,他腦門上全是汗,不停從上衣服兜裡掏出手帕擦腦門。梅香芸就站在他旁邊,突然揚起手捂住鼻子,嘴角撇到一邊,臉上現出她在**時面前慣有的不屑一顧神情。林沁見狀頗爲詫異,不解地看了梅香芸一眼。梅香芸的身子歪向她一邊,把臉湊近她的耳邊,壓低聲音對她說:“你沒聞到味嗎?真難聞,這大熱天的廠房裡更悶,還得聞他的狐臭味兒,真夠受的了。”林沁恍然大悟,頓時感到一股刺鼻的氣息向她襲來,驚得她不自然地皺了皺眉。她用眼神對梅香芸點點頭,禁不住朝此時正在訓一個操作工人的**時看去。**時取下眼睛擦着汗,嘴裡不停喋喋不休,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個跳來跳去不安的皮球。
林沁忽然很同情**時,偌大現場此時就他一個人緊張兮兮,其他人都若無其事地各就各位,好像身邊發生的事情與己無關,全都是**時一個人的責任。也沒有覺得調試工作有什麼大不了,絲毫不擔心會有什麼麻煩事情發生。利益有多大責任也就有多大,**時是全研究院有名的摳門,給配合他的項目組人員獎金數額出奇地少,別人沒有利益在裡面,當然不會像他一樣把他個人的買賣當成事業來做。每個人只是各司其職,盡到起碼的義務即可,指望別人像他一樣提心吊膽實屬強人所難。
梅香芸又向林沁靠攏,看上去還想對林沁說點兒關於**時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聽從設備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金屬與金屬摩擦滾動的聲音。再往傳送帶上一看,第一隻鋼管已經從機器裡被擠了出來,此時像一條長蟲,傲慢地沿着軌道橫衝過來,帶着勝利的威嚴從她們身邊呼嘯而過。**時設計的設備正常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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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這纔算放下心,又從兜裡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片,重新戴好眼鏡後,腰桿筆直僵硬地向她們走過來。“總算沒出什麼問題,我就說嘛,我的設計絕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工廠廠長向**時走過來,激動地握起他的手向他表示感謝。**時毫不客氣接受他的恭維,嘴裡又在重複剛纔那句話:“我就說嘛,我的設計絕不會有什麼差錯的。”他臉上凹凸不平的皮膚油光四溢,坑坑窪窪的麻點裡浸滿得意洋洋的笑意。這是整個晚上林沁看到他第一次露出笑模樣。
因爲熬了整個通宵,**時在收工時讓大家第二天可以起得晚點,好好休整。現場一片歡呼聲,大家擊掌喝彩,比剛纔設備軋出第一根鋼管時還要高興。
常悅茵七點多鐘了還在睡覺,林沁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窗簾還拉着,屋裡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外面的情形。林沁怕影響常悅茵休息,沒敢開燈,抹着黑穿好衣服,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憑着觸覺輕輕打開房門。走到樓道里她才發現天已經大亮,太陽從樓道的窗戶射進來,在空氣中投射出一道沾滿灰塵的光柱。她穿過那道光柱,伸手按下電梯下行鍵。耀眼的陽光刺得她眯起眼睛,她仰起臉衝着陽光微笑,在心裡向遠方她心愛的人道早安。
街道上行人還不多,晨練的人在慢跑,手裡提着剛買好的早點的人腳步匆匆。公共汽車站臺上等候的人還不多,上班族還沒有大批出動。中小城市就是比大城市節奏舒緩,此時北京的地鐵裡早已經人滿爲患,人人都在爲上下車奮力掙扎。
林沁在街邊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下來,她輕輕用手捋了捋耳邊的頭髮,雙手交叉悠然望向靠邊的風景。天氣真好,空氣還沒有被太陽加熱,一夜的涼爽殘留在偶爾吹過來的風中,讓人感受到夏天清晨的舒適愜意。
她撥通家裡的電話號碼,準備給辛木一個驚喜。她曾告訴辛木昨晚會熬通宵,今天中午再給他打電話。但她實在是忍耐不到中午了,她甚至現在就想立刻飛到辛木身邊,把他摟進懷裡,揉搓他濃密的頭髮,把他像個玩具一樣擺弄。兩個星期沒有見他了,她太想他了,想念她捨不得丟下一秒鐘的大玩具。
電話響了十幾聲辛木都沒有接,林沁的心忽然從本以爲立刻就能聽到辛木聲音的狂喜,變成胡思亂想的狂跳。他怎麼了?就一個晚上沒給他打電話,他就出了什麼事嗎?洗澡時滑倒了?突然犯了什麼急病嗎?血壓忽然升高了?摔跤了?還是腰病又犯了?林沁想了很多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讓她魂飛魄散。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厥了,渾身虛弱無力。她突然特別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不換一份出差少的工作。辛木年紀比她大很多,需要她隨時在身邊照顧,她太不把他的健康放在心上了,卻口口聲聲說愛他。
林沁不知道該怎麼辦,六神無主,覺得自己的世界末日到了,她不知道怎樣面對辛木會出事的事實。她不能原諒自己,辛木不管出了什麼事情她都會覺得是因爲自己沒有照顧好他。她不應該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
她覺得太陽都開始變得灰暗了,公園裡正在跳廣場舞的一羣人放的音樂讓她心煩意亂,甚至覺得聒噪難聽。她再也坐不住了,霍地一下站起來,在長椅前來回走動,不停低頭看着手機,希望它能起死回生,奇蹟般地自己響起來。
半小時過去了,手機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她用有些顫抖的手又撥通家裡的電話號碼,依舊沒有任何迴應。她又撥通辛木的手機,從他手機裡傳來的無人接聽的聲音像是對她最後的通牒,宣告了她所有僥倖希望的無效。林沁跌坐在長椅上,呆呆望向此時在她眼裡已經模糊不清的前方。
她頭腦一片空白,呆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像一尊萬念俱灰的僵硬雕像。手機鈴聲響了幾聲她都沒有反應過來,仍然沉浸在自己想象中最壞結果的悲痛之中。她突然猛然醒悟,意識到是自己的電話在響,低下頭瞟到手機上那個熟悉的號碼。她的臉上立刻綻開微笑,心裡的石頭頃刻間化爲烏有。她並沒有急於立刻接電話,而是不自然地伸出手搔了搔鬢角的頭髮,輕輕呼出一口氣。原來又是她臆想中的虛驚一場。她潛意識裡太怕失去辛木了,以致誇大了所有本來是情有可原的偶然。
“林沁,打我電話了?我去買菜了,沒帶手機。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辛木一定是想象到了林沁的焦急,語氣也有一絲慌亂。
“辛木,是我對不起,不該把你一個人扔下這麼久。對不起啊,我真想現在就回去。”林沁忍住淚水,儘量讓自己的氣息平穩。
“你不是馬上就回來了嗎,所以我纔去買菜的,想給你一個驚喜。”辛木低聲說。
“我知道。以後我不在家,你還是少出門,找不到你真着急!”林沁還是沒忍住,抱怨了一句,顫抖的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你安心工作,別總胡思亂想,我還沒那麼弱不禁風。”辛木說完笑了,一定是想起了她大驚小怪的模樣。
“不許笑,再笑當心我回去收拾你!”林沁笑出了眼淚,仰起頭讓眼淚在眼框裡打轉,不至於讓它馬上流出來。她望向遠方的朝霞,露出虔誠的笑容,向天空深深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