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玉妃惱怒,白皙的臉頰染了慍怒的緋紅,猶如紅梅映雪,自有韻味。“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哪有一點宮嬪的氣度。要知道,你可是皇上的媚貴人,這樣尋死覓活的話,也可以渾嚼麼?”
扶起了媚貴人,玉妃臉上的顏色也沒有好看一點,語調依然嚴肅:“再者,後宮內,妃嬪自戕是大罪。是要連累親族的!本宮這般苦苦巴巴的保住了你的家人,難道是爲了讓你誅連他們去死麼!”
一聽這話,媚貴人更是止不住心痛,淚水決堤:“玉妃娘娘,臣妾也是沒有辦法啊。若不是被逼上了絕路,臣妾哪裡敢以死相挾,求娘娘救命啊。”
“本宮知道你有你的委屈,可就不能好好說話麼!能幫你的,哪一樣是沒有幫的?”玉妃按了媚貴人的雙肩,強行令她在椅子上坐好。憤懣的丟了一條絲絹過去:“擦擦你的淚水吧,皇上又不在這裡,你要委屈給誰看。本宮自然不會吃你這一套。要說,此時便說。要不然就滾回長春宮去,別在這裡觸本宮的黴頭。”
“是。”媚貴人起身跪倒在玉妃面前,深吸了幾口氣,復將頭埋得很低很低:“並非臣妾不願意直說,實在是難以啓齒,臣妾不知當如何開口。”
玉妃見她這樣猶豫不決,掉頭便要走:“那你就一個人,在這裡好好想明白應該怎麼開口才好。本宮沒有時間留下與你蘑菇。”
“別,娘娘,您別走,求您了。”媚貴人撲了出去,整個人匍匐在地上,連發髻的歪了:“臣妾,臣妾被李氏請來的暗客,玷污……玷污了清白。”
這話一出口,玉妃有些怔住了。“何時的事兒?”
媚貴人哭的猶如淚人,連地上都是她落下的淚水,一灘又一灘,盡訴着她的屈辱與傷心。
只是,雖然哭成了這個樣子,媚貴人心裡也並不糊塗。這件事,要想化解,唯有倚靠玉妃才能辦妥。因爲一直以來,玉妃都不知道自己與如妃的種種糾葛。更不知道如妃下令石黔默,打掉了自己腹中的骨肉。
此時,再從玉妃的神色中,以及方纔的疑惑中能看出來。如妃也並未有把自己被玷污之事,轉告玉妃。
這樣一來,就說明表面上再交好的姐妹,終究不是透明以待彼此的。自然,這也是如妃最大的疏失了。
誰讓她一念仁慈,沒有將自己過往的種種苦楚告之玉妃。好人不是這麼好做的,都頭來只能讓她死在自己的假慈悲上。越是這麼想,心裡就越是痛快。心裡越是痛快,媚貴人就哭的越是傷懷。
連她都沒有發覺,自己竟然這麼會做戲。想必種種,都是拜昔日李氏所賜。
“你倒是說話啊。”玉妃又急又氣:“李氏已經死了這麼久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何以先前你不說,今日又要和盤托出?本宮也就再問你這最後一遍,你若還是支支吾吾的,只當你自己沒有來過也就是了。”
看玉妃是真的急了,媚貴人緊忙收斂了哀色。“是……李氏還是定嬪的時候……那會兒,那會兒臣妾才失了胎兒不久。李氏見皇上封了我貴人的位分,怕往後愈加難以控制。便偷偷找了暗客來,將我……”
哽咽難忍,媚貴人好不容再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娘娘您有所不知,這件事兒,臣妾本想着到死也不與外人說出。可那暗客,將臣妾**的身子繪成了圖畫,連身上的印跡也畫的一清二楚。還威脅臣妾若是不按他說的去做,就將此事稟明皇上。
若是,皇上知曉了,只怕……只怕臣妾與一族人的性命都難以保全了。玉妃娘娘,臣妾求您了,救救臣妾吧。除了您,後宮再沒有人能容得下蘇拉這條賤命了。”
玉妃沒有想過,後宮竟然會有如此的事兒。看着眼前絕望的媚貴人,她的心不免有些揪痛。可真要幫,又該如何下手呢?“那暗客是何人,你可曾見過?”
媚貴人搖了搖頭:“臣妾受辱,驚慌失措,哪裡會記得那人的相貌。再有,他似蒙着面而來……”
“李氏一死,昔年爲她辦事兒的人大多也陪葬了。這暗客,又如何能保全自己。莫非他根本不在宮裡頭?”玉妃從未涉及後宮諸事,猛然一聽,卻也總算透徹。
“不錯,李氏的暗客多數不在宮中。想來此人沒有受牽累,正是基於此因。”媚貴人的眼中滿滿是期待:“臣妾知曉娘娘家世顯赫,必然有辦法將這個人找出來。只要他一死,便再沒有人可以威脅臣妾了。娘娘,這並非光彩之事,也並不是臣妾所願,可是如妃娘娘就是不肯放過臣妾。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臣妾要不是沒有辦法,也不會這樣令您爲難了。”
“如妃?”玉妃不甚明瞭:“又關如妃何事?”
媚貴人的表情忽然就扭曲了,猙獰的有些嚇人:“玉妃娘娘不知,拿着那畫來要挾臣妾的,不是旁人,正是堂堂的如妃娘娘。”
“胡嚼。”玉妃從來沒有想過,如玥會是這種伺機報復的人。何況她仇恨的,不過是李氏罷了。怎麼會無端的連媚貴人也一併厭惡了。還拿着旁人最痛的事兒來加以要挾,根本不會是如玥的性子。“本宮認識如妃多少年了,豈容你這樣詆譭。再若胡嚼,別怪本宮不客氣。”
“就知道娘娘您不會信的,臣妾也帶來了一個人。娘娘儘可以問問他究竟,娘娘您再下結論不遲。”媚貴人抹去了淚水,輕輕拍了拍手。
內寢的門隨即開了,一個小太監扶着個一瘸一拐的人進來,正是欑子與小六子。
“他們是誰?”玉妃還是不肯相信。
小六子撐着身子跪在了玉妃面前,誠然一拜:“玉妃娘娘萬福,奴才小六子與欑子,本是燈籠庫的小太監。日前因爲在御花園裡衝撞瞭如妃娘娘,被扭送進慎刑司捱了三十大板。出來後,就丟了燈籠庫的差事兒。若非媚貴人寬厚,恐怕早已經傷口潰爛而死了。
如今奴才能跪在這裡講訴實情,一來是爲了回報媚貴人的恩德。二來,真相若是憋在就這樣長眠地下,奴才內心不安,實在不配爲人。”
玉妃看了看小六子,又看了看欑子,目光最終落在媚貴人臉上。許久,才道:“有什麼話,儘管直說,本宮沒有功夫與你們兜圈子。”
“去年冬日大雪,媚貴人還是宮婢的時候,曾經因爲撞傷了頭而昏倒在內務府門外的宮道上。當時大雪紛飛,路上的行人頗爲少。奴才與欑子看見有人昏厥,正預備過去扶,卻見一個身着官服的人鬼鬼祟祟的走了過去。
好一會兒,又有一名大姑姑從內務府出來,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卻遲遲沒有救下昏倒在地的宮婢。奴才二人不敢靠近,又暗自看了好一會兒。待那姑姑走後,竟是那身着官衣的男子,從懷裡取出一根銀針。因爲有些距離,奴才看得並不清楚。
但是沒過多久……沒過多久好似地上的女子就見了紅。”說到此處,小六子沉痛的擡起頭:“之後那男子瞧見了奴才與欑子,就讓我們送還是宮婢的媚貴人回長春宮。給了我們一些銀子,權當是封口費,再不許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玉妃越聽,心裡越是害怕。難道真的是如玥讓人去做的麼?只因爲當時李氏還沒有伏法,如玥忌諱她扶植旁人上位,說不定也許真的會有所防範。“那個身着官衣的人,你可認識?”
小六子點了點頭,如實答道:“當時並不認得。不過此時,奴才已經一清二楚,那人正是如妃身邊的御醫,石黔默。而奴才也清楚的記得,先前於他說話的,正是如妃身邊的大姑姑,沛雙。責備奴才驚擾瞭如妃娘娘的,正是這一位姑姑。
恕奴才斗膽揣測,莫非是那位姑姑在御花園那晚認出了奴才……總之玉妃娘娘明鑑,奴才小六子一言一字皆屬實情。若是娘娘不信,大可以請石御醫或是沛雙姑姑前來對質。當日的細節,奴才記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真有此事,一個小小的太監,何以敢誣衊如妃呢!玉妃總覺得心裡彆扭,這些年來,她從未懷疑過如玥的心。總還是和記憶裡,那個純真的小女孩一般無二。怎麼就會如此狠毒了?
自然,即便這一切都是如玥所爲,她這個當姐姐的也只能盡力的維護、包庇。斷不會爲了旁人去翻如妃的舊賬。只是這樣麼一來,玉妃覺得心中有愧,不免沉了幾分。“今日的事兒,你們往後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聽清楚了麼?”
欑子一個激靈,不住的點頭。小六子應了是,便恭順的伏在地上。
“都出去。”玉妃擺了擺手,待到兩人一併退下了,才長長嘆了一聲。“媚貴人真是好迅速的動作,前因後果,盡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娘娘。”媚貴人咬了咬脣,跪了下去:“宮裡無人不知您與如妃是何等的姐妹情分。臣妾敢對您道出實情,只因爲您曾經幫過臣妾,您是好人。好人不會不分是非曲直,不會顛倒黑白。臣妾無心讓您與如妃爲難,只求您好人做到底,替臣妾求求如妃娘娘,饒了我完顏蘇拉這條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