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我不承認!”柳綿綿憤恨的剜瞭如貴妃一眼,終於還是撐不住臉上的笑意了:“如貴妃早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知道今天我必然沉不住氣。冒着欺君之罪,連皇上也請來了,難道我還敢不承認麼?”
這幾句話裡,柳綿綿不再自稱“臣妾”,想來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如斂着怒火,將眼中的鄙夷藏去,緩緩道:“你既然已知自己窮途末路,當着皇上的面,也無需再有什麼隱瞞。這一回,本宮要你痛痛快快的說個明白。你是怎麼逼迫自己的妹妹,心甘情願的入冷宮替你承擔罪責。還有,派人下毒妄圖毒死柳絮絮的人,也是你悉心安排的,不是麼。”
“什麼?”誠妃大驚,不由得連儀態也不那麼端莊了。“如貴妃娘娘,您方纔是說,罪婦柳綿綿逼迫自己的妹妹戴罪入冷宮不算,還令人下毒這般狠心。那可是一母同胞,一個孃胎裡出來的親姐妹呵!”
皇帝清了清嗓子,寓意讓誠妃不要插嘴。
果然誠妃還不至於這般糊塗,尷尬的笑了笑,便不再開口了。
柳綿綿趁機喘了口氣,越發的得意了:“如貴妃娘娘似乎說漏了什麼。”她掙脫開沛雙的鉗制,扭着腰肢往前走了幾步。“非但那些事都是我乾的,就連玉妃死的時候,我也站在欽安殿裡,目睹了一切。只不過當時沒有說給如貴妃你聽罷了。”
“可惡!”如的感覺,好似心猛的被鋒利的尖刀刺進去,還未及覺得疼,鮮血就涌了出來。一切都來的這麼快,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就聽見柳綿綿口中說出了這麼殘忍的話。“就因爲本宮得沐皇恩,你難以抗衡,便要斬斷被本宮視爲臂膀的玉妃麼!可玉妃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爲何不直接衝着本宮來……”
如失去了往日的鎮定,激動的恨不得站起來衝上去撕碎柳綿綿才解恨。可當她纔要站起來,那一瞬間右手就被寬大的手掌攥住了。“皇上……”
“讓她說下去。”皇帝的聲音不大,卻不容置疑。
“是。”如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信貴人的目光,遲緩而深情的落在了皇帝攥着如貴妃的手上,久久沒有離開。這個時候,她並不關注眼前的柳氏姊妹,更加不關注身邊的誠妃,反而只看見皇上攥着如貴妃的手。那麼用力,那麼緊,卻恰到好處的沒有一點痛楚。
想來,這絕不是皇上第一次這樣握住如貴妃的手吧。
“說下去。”柳綿綿哭笑不得:“皇上還想聽什麼?難道也要像她那樣,說些從前種種美好的過往不成?勾起皇上的回憶,或許會對臣妾憐憫幾分饒恕臣妾的罪過?皇上,您根本不會這樣做,而柳綿綿我,也根本做不來這樣噁心的事。”
“噁心?”柳絮絮忽然冷笑了一聲:“這樣的情意綿綿在你看來,不過是‘噁心’兩個字就能概括,那麼什麼纔不噁心?你的歹毒用心,無所不用其極,還是爲了能夠攀上枝頭的不擇手段?你太可笑了柳綿綿,我當真是蠢笨至極,纔會三番兩次的替你擋死。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其實很多事情,皇上並非看不到看不明白。不急在這一時說,也是希望柳綿綿存最後一點良知,從實招來。好歹也是陪伴過自己的女子,皇帝不想趕盡殺絕。即便她不念及過往的情分,可看在她腹中孩兒的份兒上,自己的心裡還是存着一絲善念。
“那又如何?”柳綿綿根本不理會柳絮絮的歇斯底里,在她眼中,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輸了自己一次的,便不配再和自己叫囂。“不是我不配,而是你纔不配。根本從一開始,我就存了害你的心思,是你自己傻得天真,以爲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我,便可以讓我回頭。
真是太可笑了。你與我,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我真的不明白,何以上天要賜給我們一模一樣的容顏?若是隻有一個,才稱得上舉世無雙,多了一個,怎麼都顯得太彆扭了。誰願意每天看見與自己一樣的女子承載自己沒有的東西。
正如同你現在站在這裡,不也是因爲妒忌我的一切麼?否則,何以你不自行了斷於冷宮之地,偏偏要等我派人來加害你。否則,你今日又爲何要幫襯外人來對付我,甚至不惜欺君罔上。你又高尚得到哪裡去?別以爲你爲了我做過一件兩件像樣的事兒,我就會把你當成恩人供起來。誰纔可笑,是你!”
蘭指於空中一劃而過,似畫出了一道很好看的弧線。可對着柳絮絮的時候,柳綿綿的指尖似乎如刀劍一般,閃爍着無比陰毒寒冷的銳光,極盡涼薄。“是你,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傻女子。你纔可笑。”
柳絮絮仰頭向天,終於沒有落淚了。原來這些年的相依相伴,竟如此可笑。這世上唯一最最親的人,沒有一天不幻想着扼住自己的咽喉,直到自己再不能喘氣。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
“那麼四阿哥的事,你有該怎麼解釋?”柳絮絮猛然睜開眼睛,無比森冷的目光射在柳綿綿的臉上。“若不是你精心安排,宮中怎麼會有天花肆虐。你真是計算的好好的,以天花攻入後宮之中,一方面能保住你的胎兒,另一方面,又可以靠攏皇后。還有誰能如你這般計算,當真令人欽佩不已了。”
誠妃是真的坐不住了,嚯的站起了身子,一雙眼瞪得渾圓,直勾勾的望着柳綿綿冷喝道:“天花,是你故意帶進宮的!天啊,瞧瞧你自己都做了什麼?最早發現有病症的,除了永壽宮,就是永和宮,阿哥所,你是要將皇上的骨肉趕盡殺絕麼?你是要將大清的龍脈斬斷麼,你怎麼能這麼惡毒……你……”
想起自己的大阿哥,誠妃的心便再也不能平靜了。她氣的發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孩子,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誠妃娘娘……娘娘您怎麼了?”信貴人眼見着誠妃向後栽倒,慌忙的站起身子去扶,可還是晚了一步。
誠妃重重的摔在地上,後腦着地,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誠妃。”皇帝也不免憂心,連忙吩咐常永貴去請了御醫來。如更是憂心的不行,緊着去扶。“誠妃,你醒醒啊。”
信貴人急的眼眶都溼潤了,口中連連喚着娘娘。只是她好不容易扶起,靠在自己臂彎的誠妃,卻痛苦的緊閉着雙眼,沒有醒轉。
方纔還是威嚴肅靜的偏殿,這會兒已然亂成了一鍋粥。端茶遞水的宮人們,左左右右的伺候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焦急之色。所幸這些都是永壽宮可信的宮人,是芩兒與沛雙精心教導的。多多少少也知道冷宮裡的柳氏,並未真死的始末。
以至於此時見到殿上的柳氏姊妹,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她們勤勉而謹慎,一絲不錯的各司其職。總算將誠妃扶穩於椅上,安頓好了。
直到如擺了擺手,衆人才退了下去,側殿上又恢復了方纔的詭異氣氛。
這時候,柳絮絮已經冷靜了許多,醞釀着柳綿綿的條條罪狀,預備開口。
卻是如問了皇上一句:“還讓柳氏繼續說下去麼?”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讓她說下去。”皇帝似乎意興未盡,正過臉來,對柳綿綿道:“朕知道你此時有恃無恐,滿心以爲朕會因爲你腹中的龍裔而留下你的性命。又或者說,留下你的性命直至生產之日。可倘若,朕心意已決,不留你與腹中的龍胎呢?”
“皇上。”如一驚,始料未及皇上會有這樣的決計,還要勸上一句,卻被皇帝眼神示意制止。
“朕才說了,心意已決。如你不必勸朕,這樣的毒婦誕育的皇嗣也必然好不到哪兒去。即便是由你來教導着,學會你的寬厚仁善,日後知道自己有這樣的額娘,也必然蒙羞。”皇帝頓了一頓,也不預備再打什麼馬虎眼。“更何況,她的身子不好,能否保住這個孩子尚且難說。難道朕要因此而被脅迫不成,柳綿綿不配誕育朕的皇嗣。”
柳絮絮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她恨透了柳綿綿,卻不忍心看着她死。這種感覺像是剝去自己心上的一層皮,再澆上鹽水燒酒之類,痛的恨不得被剜去了心才痛快。她現在還能求什麼?唯有求皇上賜她一個痛快。
“你現在滿意了麼?”柳綿綿陰霾的臉頰,透着殺意,旁若無人的直逼向柳絮絮。“這就是你要看到的結果麼!我什麼都沒有了,可你又能有什麼?你若真有心成全了我,爲何不送佛送到西那般,好人做到底。滿口的假仁假義!”
笑着還是哭着,沒有人能讀懂此刻柳綿綿臉上的表情:“我辛辛苦苦苦建立的一切,終究還是被你摧毀了。我只恨,只恨我沒有一早就除掉你。也許現在,還來得及……”柳綿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撲向了柳絮絮,那一刻她的面容猙獰邪惡,令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