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信兒了麼?”柳綿綿聳了聳眉,壓低着嗓音問:“皇上可下旨封了永壽宮麼?”
翠竹連連搖頭,心知貴人聽了這話肯定會不高興,因而也不太敢顯露表情:“皇上這會兒還在永壽宮內呢,御醫已經去了數十位,說是要逐一排查宮人之中可有感染的。”
柳綿綿的脣邊幾許抽搐,神色晦暗不明:“旁的宮裡可有動靜,皇后怎麼說?”
“皇后娘娘宮裡也去了一位御醫,旁的宮裡只令不許走動,還未及分派人手。倒是阿哥所去了四五位御醫,御前侍衛也調派了好些。”翠竹恰到好處的垂下眼尖,看起來與面前的貴人一樣的憂心。
千百種滋味,柳綿綿一時也說不清,苦笑着冷嘆道:“皇上在意阿哥們倒是情有可原,卻不想沒有即時從永壽宮回養心殿。如貴妃入宮十數載,當真是與皇上恩愛綿長啊。”
“畢竟如貴妃才誕下了個小阿哥,皇上疼惜也是在所難免的。”翠竹蹙着眉說道:“哪怕皇上心裡真的不是那麼疼惜,這麼多雙眼睛瞧着呢,面子上的功夫總是要做做的。”
“是面子,是裡子,外人又怎麼知道,總歸如貴妃心裡才清楚。”柳綿綿略微有些不耐煩:“虧得我還未回宮,就已經開始籌劃這樁事兒了,總不至於撲空,什麼好都得不着吧?”
“奴婢只是擔心,倘若五阿哥真染上了天花惡疾也就好了。怕就怕是四阿哥……若是皇后娘娘知曉梗概,那貴人您當如何自處啊。”翠竹有些害怕:“皇后娘娘再不濟,也是中宮,若是連她也……”
柳綿綿輕盈盈的站起身子,走進翠竹身邊,平靜的笑着:“翠竹,你跟在我與絮絮身邊這樣久。也知道我的性子,如今我是頂着絮絮的位置活着,好與不好也都不是自己的。康貴人也好,麗貴人也罷,我要的是能一朝爲妃,求皇上賜封‘綿’字爲封號。
這一場天花惡疾,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話說到這裡,柳綿綿的臉上忽然騰起一抹嬌媚:“倘若成了,我也算得償心願了。倘若不能成……大不了獻藥,以化解此事,不留痕跡。”
翠竹安心的點了點頭:“貴人心中有數,奴婢也就安心了。”
眼看着天色沉了下來,濃墨潑撒,好似人心一樣,顫顫巍巍的久了,只覺得乏軟無力。皇后眼巴巴的盼着阿哥所的信兒,可怎麼白等了一整日,也不見常永貴的身影。
“娘娘,坐下喝口茶吧,您這樣一站就是大半日,看累着鳳體。”荷歡換了兩三盞熱茶了,可皇后連脣邊都未沾。
“擱着吧。”皇后除了一味的惦記着四阿哥,再沒有旁的心思了。索性皇上也賜了三阿哥宅子,遷出了宮去,還能少點心些。“常永貴是越來越不會辦事兒了,那阿哥所來來去去,不就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麼?四五位御醫去了這樣久,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不會先來知會本宮一聲?”
荷歡不敢說話,暗自猜想常永貴不來,必然是皇上的意思。現下各宮都不讓走動了,也不知道究竟惡疾是輕是重,會不會危及自身。
“荷歡,你讓人去一趟阿哥所,親自問問。本宮這心裡跟貓爪似的難受,就是放心不下。”皇后急的臉色略微有些潮紅:“本宮誕育四阿哥的時候,身子算不得好。四阿哥又不是跟在本宮身邊長大的,這些年換了多少地方,遭了多少罪,萬一要事……”
“皇后娘娘。”荷歡打斷了皇后的話:“四阿哥福壽雙全,不會有事兒的,您就放心吧。只是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不讓各宮走動,以防止惡疾蔓延。還是等常公公來了再說吧!”
“哎呀,娘娘,您沒燙着吧?”芩兒纔將茶盞遞到如手上,熱水瞬間就溢了出來。如蔥白似的手指,當即就燙的發紅了。
“讓朕看看。”皇帝連忙走過來,握着如的手輕輕吹了吹:“要不要緊,去傳御醫來。”
“臣妾無礙。”如鄭重的縮回了手,焦慮的不行:“常永貴方纔不是說過了,莊妃姐姐的永和宮,阿哥所,還有啓祥宮都發現了感染惡疾的奴才麼!且都是同一批入宮的內侍監,前後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御醫們現在一定忙得不可開交,臣妾這點傷實在算不得什麼。”
皇帝豈會不知如擔心什麼,幽然的嘆了一聲。“也罷,但總得塗點藥纔可。”
沛雙忙從立櫃上的小格子裡,取出了藥酒:“這裡有藥,讓奴婢來給小姐塗些吧。”
“朕來。”皇帝從沛雙手裡取過小藥瓶,仔細的打開,以雪白的軟綿團,沾着藥一點點的塗在如手上。
不知是皇帝的動作格外輕柔,還是傷並不重,總歸如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憂心不減,莊妃姐姐的宮裡有感染的宮人,連阿哥所也有。老天是要懲罰她麼?這樣來嚇唬人!萬一笑薇和綿愉有什麼事兒可怎麼好?這樣一想,如的淚珠子奪眶而出,一顆顆的落下來,掉在皇帝寬大的手背上,濺成星星點點的碎末。
“朕弄疼你了?”皇帝小心的呵氣,心疼的不行。“還是請御醫來看看爲好。”“皇上,臣妾是擔心笑薇、四阿哥、五阿哥。”如仰起頭,閃動着淚光的眸子悽楚而純真,皆是慈母的愛憐之心。“御醫已經去瞧了,可是這麼久都沒有音訊,臣妾心裡害怕極了。”
沛雙擔憂的不行,一聽如這話,淚水也如玉珠一樣,噼裡啪啦的往下落。“小姐,您別擔心,公主與阿哥身子都是極好的,一準兒不會有事兒的。”
“有朕在,有朕的龍氣庇護,笑薇與綿愉都會好好的。”皇帝將如攬進懷裡,忽然覺得很幸福。這一刻,他真的就是她的天吧。無論發生什麼,都都一起面對,爲她分擔,讓她倚靠,給她希望。
“皇上……”如忽然覺得很無助,即便是她再冷靜,再鎮定,能看穿後宮裡此起彼伏的陰謀,又能如何。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唯有皇帝的懷抱,讓她覺得溫暖了些許。
“娘娘,常公公回來了。”芩兒看着常永貴進來,眼睛瞬間就亮起了期盼的光芒。“怎麼樣了,常公公?”
常永貴哈着腰,行了禮道:“御醫已經仔細的檢查過了,五阿哥安好無恙。”
這話猶如一道彩虹,頓時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皇帝對着如溫存一笑,慶幸不已:“太好了,如。”
如喜極而泣,不住的頷首:“皇上,求您恩准臣妾,接綿愉來永壽宮照料吧。臣妾想親力親爲的照顧他,好不好。”
“也好。”皇帝正要開口,卻是常永貴輕咳了一聲。
如這才發現,常永貴臉上的顏色一點也沒有好轉,甚至還隱隱透着憂心。“常公公,是不是還有旁的話未說?”
“回貴妃娘娘,五阿哥無礙,可四阿哥卻……”常永貴吸了一口涼氣,才接着說道:“御醫已經確診了,的確是染上了天花。這會兒已經發了高熱,情況並不樂觀。”
“綿忻?”皇帝不免心驚:“怎麼會這樣,御醫怎麼說?”
如也是有些難以置信:“怎的四阿哥會染上天花,不是有奶孃精心照料這麼?何況四阿哥的身子,慣常康健……皇后娘娘那裡知會了麼?”
皇帝也是這個心思,與如神情一致的睨着常永貴。
常永貴垂首,沉聲道:“還未及知會皇后娘娘。奴才正預備向皇上請旨,四阿哥是繼續留在阿哥所由御醫們照料,還是……”
如心思靈動,一念間已經能體會皇后娘娘的心思。“皇上,臣妾心想,皇后娘娘必然是希望自己能親自照料四阿哥的。可娘娘的身子素來不好,只怕經不起折騰。而且四阿哥已經發了高熱,也不便挪動。臣妾還是覺得就留在阿哥所繼續照顧爲好。”
皇帝點了點頭,也覺得在理:“常永貴,你去接五阿哥回永壽宮,再增派御醫留在阿哥所當值,輪流照顧四阿哥。”
“是,皇上。”常永貴也明白,如貴妃這麼說,只是不希望皇后也沾染天花。可皇后必然是不會肯的,非但不肯,指不定還會遷怒於如貴妃。“那皇后娘娘哪裡……”
“惡疾未除,各宮宮嬪自然不許輕易走動。”皇帝的聲音透着一股不容辯駁的威嚴。
芩兒最能領會如的心意,也未嘗感覺不到常永貴的擔憂,遂兀自走上前來:“皇上、娘娘。奴婢幼時曾得過天花,此惡疾一經治癒便終身不染。永壽宮有沛雙照料着,必然可以應付。奴婢請皇上、娘娘恩准,許奴婢往阿哥所,照料病中的四阿哥,直至四阿哥病癒。”
皇帝倒是沒有料到芩兒會有此一說,欣慰直至:“如,你寬善慈惠,調教出來的人也是如此。朕心甚慰。”
如微微一笑:“皇上讚譽了。若非臣妾要顧着綿愉,也想親自照顧四阿哥。”
“有心就好。”皇帝緊緊是攥住如的手。
“那奴婢告退了。”芩兒微微屈膝,隨着常永貴一併退了下去。在她看來,這次天花來的蹊蹺,畢竟秋還未過,隆冬未至,怎麼會無端的招惹這樣的惡疾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