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玉妃有些不悅,身子一僵就站了起來。“這事兒說到底,是本宮的不好。沒有事先問清楚,就將你與王嬪請了過來。現下說明白了,倒也不過是個誤會罷了。那媚貴人,好歹也是剛受了驚嚇,從水裡撈上來的,你又何必與她置氣。權當給本宮一個面子了。”
如玥今日用的胭脂很是好看,淡淡的粉色,夾雜着柔亮的蜜粉。映着她藏藍色的宮裝,泛着淡淡的青光,冷意使然。“玉妃這話,恕本宮不敢苟同了。”
“怎麼?”玉妃憋在一口怨氣,已經算是軟了態度。偏是如玥一改往日的順從,說什麼也不肯作罷。
自然,玉妃此時的樣子,對如玥來說也是多有陌生的。這樣粉雕玉琢的美人,淑和溫雅,怎麼就不是昔日的玉淑姐姐了。偏是要幫着那媚貴人,究竟是出於怎樣的一種心思?做樣子給皇上看麼?還是權利真的會迷惑一個人的心?
“玉妃手握協理後宮之權,乃諸妃之首。言行舉止,都必須公正無偏私纔對。媚貴人誣衊在先,詆譭在先,三言兩語就想要粉飾太平,恐怕本宮答應了,後宮其餘的姐妹也必然不能認同。若此,等同於說玉妃行事有所偏頗,如玥總不能看着玉淑姐姐遭後宮詬病,受盡編排之言吧。”
淳嬪看出來如玥的用心了,便依附道:“臣妾好心好意,救起了媚貴人。沒有半點功勞倒也無妨,也斷斷是再受不起這樣的誣衊了。還請玉妃娘娘還臣妾一個公道,否則臣妾寧願一頭碰死在這金殿之上,血濺三尺只求清白一身。”
“倒是沒看出來,淳嬪這般有血性。”王嬪抿了抿脣,眉目間淡淡的添了一抹讚許,隨即將心一橫,針鋒相對:“莫說是如妃不能依從,淳嬪與臣妾也一樣不能依從。提及協理六宮之權,並不是唯有玉妃一人掌控過。
如妃不但協理過六宮之權,且還代執皇后鳳印。臣妾從旁協理過,連誠妃亦然。如今權利是落在了玉妃一人之手,可若是您不能給出個公正的處決,臣妾這些曾經協理過的人都不能信服的話,怕真是要讓人笑話了。怎麼不是越找越得力,反而是越發的不頂用……”
玉妃也有些急了,額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王嬪這麼說,就是指責本宮不及先前協理六宮的諸妃嘍。既然如此,當初協理六宮之時,你又怎麼能不好好握住手中的權利,反而輪流到嬪位了?”
“玉妃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如何淪落到嬪位,旁人不知,你還不曉得麼?”王嬪也急了,嚯的一聲站起了身子:“是誰指使欑子,在笑薇身上擠碎了血包,引我杖斃了宮人?又是誰假惺惺的將安然無恙的笑薇送回了永壽宮,卻害我腹背受敵,連累如妃失去掌宮權勢。
今兒這話,既然玉妃提及了,我王素春也不能含糊了事。先前看着,像極了媚貴人一人的心思。可這會兒再看,卻像是背後有人挑唆行事,爲的,怕就是這協理六宮的大權吧!”
這是怎樣混亂的一種場面,如妃與玉妃不睦,玉妃與王嬪不睦,三個人勢同水火,倒是讓人看得驚心動魄了。
淳嬪依然站在如妃這一邊,不爲別的,就衝着如妃在皇帝心尖兒上一站就是這十數年。旁人再怎麼炙手可熱,也不過是花無百日紅。後宮之中能夠撥亂反正的,從來就只有如妃一人。
將身家性命,恩寵權勢都壓在如妃身上背水一戰,淳嬪一點也不覺得虧。
媚貴人卻不那麼瞭然了。玉妃當真會爲了自己與如妃決裂麼?還是這其中,早就已經有什麼裂縫是她沒有看到的?
這麼一想,媚貴人不免真的就害怕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萬一要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可怎麼是好?再說,這裡頭還有王嬪參合進來,錯綜複雜更甚。稍有不慎,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吃力不討好。
心裡一怕,媚貴人就不由得慌了神兒。這一慌不要緊,人一下子就沒了力氣。軟癱癱的當真是手足無措了。
淳嬪冷眼旁觀,不由得微微一笑。因離着近的緣故,她便湊近了媚貴人的耳朵:“瞧着吧,有你好受的。如妃豈是可以隨意詆譭之人,表面上我是陷害了她,其實呀,她心裡不知道多想拔去你這顆眼中釘呢!”
“你……”媚貴人用力的咬緊了脣瓣,鮮紅的血水順着她潔白的貝齒流進口中,腥甜難耐。
“你不用這樣瞪着我。”淳嬪的聲音很小,甚至看不出脣動。但是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被媚貴人聽得很清晰。“你我之間,純粹是看誰比誰更有心機了。我自問算不得什麼好人,而你也絕對不是有良心的。
半斤八兩,又何必計較誰更心狠一些。要比就比誰更有手段,更能令得衆人信服。你說是不是呀,我的好妹妹!”
“比惡是麼!”媚貴人忽然揚起眉毛,極爲伶俐的一笑,倩影動人:“那就請姐姐好好看着,學着點兒,什麼纔是惡。”
言罷,媚貴人忽然站起了身子,跌跌撞撞的衝着如妃撲了過去:“如妃娘娘,玉妃娘娘,你們別吵了,都是臣妾的錯,臣妾願意承擔罪責,就請如妃娘娘看在臣妾誠心懺悔的份兒上,不要再和玉妃娘娘置氣了。那臣妾即便是死,也心安理得了。”
如玥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媚貴人已經一頭撞在了她身邊的桌几一角。“嘭”的一聲震動,几上的茶盞都歪倒在側,茶水稀里嘩啦的撒滿了幾面。
而媚貴人額頭上的鮮血,一瞬間噴濺出來,紛紛亂亂的落了如玥一身。還有幾滴,甚至濺在瞭如玥臉上。
“快來人,還愣着做什麼,去請御醫來。”玉妃急惱的不行了,這算是她掌宮以來的第一樁大事兒,竟不想血濺當場,着實令人震驚。
如玥淡漠的睨了歪倒在地的媚貴人一眼,心裡暗恨翻滾。李氏調教出來的人,果然輕視不得。即便是情況急轉直下,也總能想到法子爲自己扭轉乾坤。
“如妃,你怎麼還愣在那裡,不曉得扶她一把麼?”玉妃行動捲風,機會是一陣小跑似的,從堂上疾步走至近前,伸手就要去扶媚貴人。
如玥攔了她一把,語氣涼薄:“頭腦受創之人,不能輕易移動。若是血氣翻滾,又或者再度受到撞擊,只怕情形會更加不好。玉妃不是御醫,何必親自動手呢。再者,今日之事,皆因淳嬪舊人慘遭污衊而起。
這會兒玉妃又要本宮動手救人,本宮可真是害怕,這一次指不定又得揹負什麼罵名呢。哪裡還敢輕而易舉的伸手來扶她呀。姐姐你,可真會開玩笑。”
“你說什麼呢,如玥?”玉妃記得雙眼微紅:“倒在你腳邊的,可是一條人命啊。你豈能看着她血濺當場,無動於衷啊!從前我認識的那個如玥,絕不是這樣冷血麻木之人,你的善良去了哪兒?即便是媚貴人再不對,難道看着她奄奄一息,你也不預備施以援手麼?
這跟你親手了結了她,有何區別!”
如玥絲毫不爲所動,流轉的眼眸裡出了刺骨的冰意,便是深深的冷漠:“我只知道,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後宮之中,有誰的雙手沒有沾染過鮮血?漫說今日不是我親手了結了她,即便是,那又如何。像她這樣的女子,後宮從來都不缺呢!
倒是姐姐你,太過於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玉妃的身子,顫了一顫,險些沒有站穩。“我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掙扎生死之間,你卻能視若無睹。究竟什麼纔是要緊的?你不高興本宮協理六宮之權,儘可以說出來。我不是你,不是非要貪戀權利不可。
難道你我這麼多年的情分,還不比後宮裡浮雲虛華的空名麼?大抵,是我從未認清楚過你的原本的樣子。卻怪不得我,要怪也只能怪你太會掩飾。粉光若膩的絕美容顏之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副蛇蠍心腸,鈕鈷祿如玥,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情。”
王嬪見話越說越不對勁,不免打了個冷噤。難道說如妃與玉妃都認真了麼?本就是媚貴人生事,這會兒得到了應有的教訓此事也就該作罷了。怎麼越說,越激烈,倒像是衝着彼此去了。
“罷了罷了,媚貴人不過是一時衝動撞破了頭,未必就有性命之虞。你們兩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兒,爲了個貴人,吵的面紅耳赤,成何體統?”想着勸上幾句,趁機將如妃請出延禧宮也就罷了。王嬪忙上前拉住玉妃,柔聲道:“娘娘息怒,不要因爲一時意氣,傷了彼此的心纔好哇。”
“若是有心之人,傷了自然分曉痛。可如是無心之人,又豈會被傷了真心。怕就怕,有人天生的傲骨使然,十足的麻木心腸,哪裡會覺得痛。分明只顧着自己得意了。”玉妃臉色慘白,淚水抑制不住的滑落。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傷心,亦或者只是一時的氣惱,總歸心如刀割的感覺,騙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