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與恩嬪相處的甚好,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天,卻一見如故總有說不完的話。也是沾了蘇拉的光,恩嬪就這幾天的功夫,見了皇上說的話竟比這些年加起來還要多。
兩人相輔相成的陪伴、固寵,倒讓長春宮成了皇上每日必去的地方。光是這一份榮耀,就足夠吸引旁人貼過來了。而最先貼上來的,自然是柳氏那一雙姊妹。
如玥慢慢的想着,肩輿已經走近了兩人身側。
“如妃娘娘萬福金安。”恩貴人與完顏氏一併行禮問安。
“唔,這麼好的天氣,難怪連完顏貴人也出來走動了。”如玥明眸轉動,雙眼流露出淡然的光彩。“倒是極好的興致啊。”
“回娘娘,並非是臣妾興致好,而是石御醫囑咐,多走動走動對臣妾腹中的皇嗣好。也正逢今兒啓祥宮搭了戲臺,臣妾這才與恩嬪娘娘一併去瞧瞧熱鬧。”蘇拉總覺得,好像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就是這樣玄妙,你有多嫌惡一個人,對方便有多麼的嫌惡你。
每每如妃望着她的時候,她總能從這眼神裡瞧出絲絲縷縷的怨懟。自然,也不完全是怨懟,可能有嫉妒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除之後快的殺意。
自然,蘇拉也不是想不到,能剋制如妃的人出了皇上,就是玉嬪了。所以她對玉嬪很信賴,信賴的加以利用。
“啓祥宮還真是熱鬧哇。”如玥沒有理會蘇拉,側過頭去問恩嬪:“沅琦妹妹新遷了長春宮,可還舉得習慣麼?往年身邊總是常柔跟着照顧,如今也換了新人了。可新人畢竟不如自幼服侍的人伺候的妥帖,難免有不精心的地方。也難爲妹妹能忍下來,當真是先苦後甜啊。”
常柔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比恩嬪更清楚。如妃舊事重提,意在警醒自己還有這樣那樣的把柄捏在她手裡呢。
心裡再恨,恩嬪也不敢顯露半分,這好不容纔來的好日子,已經讓她等得太久了。“如妃娘娘真是寬厚,連臣妾這麼小的事兒也掛在心上。常柔沒有福氣,臣妾也很難過。可奴婢的命就是主子的,即便她還活着,也是這樣巴巴的跟着臣妾吃苦。早走有早走的好!”
撫了撫自己的臉上的舊傷處,恩嬪饒有興味的側過頭去:“新來臣妾身邊的丫頭叫寶草,自幼跟着家裡學過幾年醫道。這不,調了個方子挺有效的,娘娘您看,臣妾臉上的傷痕是不是淡了許多啊!就連皇上也說,這真是奇蹟了。”
如玥順着她的下顎看過去,果然舊患處的疤痕潛了許多。又精心的撲過蜜粉,不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出來什麼。“這麼說來,那常柔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她若是在天有靈,看見自家小姐如今的恩耀,心裡必然是歡愉的。”
恩嬪忍着心裡的不痛快,燦爛的笑着:“不敢耽擱如妃娘娘的功夫了,且說完顏貴人也不能久站着。眼看日頭大了,若是娘娘沒有其餘的吩咐,臣妾等就先走一步了。”
沛雙咬着脣瓣,很是不滿卻沒有發作。饒有興味的笑道:“都說這看戲久了,必定通曉戲文。奴婢看着,恩嬪娘娘與完顏貴人不看戲也罷了,這要是再看下去,必然成了咱們後宮裡最拿得出手的名角了。”
“姑姑擡舉了。”完顏貴人豈會聽不出她的諷刺之意,卻不慍不怒:“臣妾告退了。”
如玥輕柔一笑,少不得說上幾句場面話:“完顏妹妹可得當心着點,多走動走動是好,也要量力而行。恩嬪且得精心的看着,別辜負了皇上一番厚愛才好。”
“是,謹遵娘娘教誨。”二人齊齊應了聲,轉身離去。
如玥的肩輿則從另一條路進了往永和宮去的宮道。後宮許就是這樣,縱橫交錯總有自己不同的方向,而每個人選擇的路,也不盡相同。自然,路不同,結局也一定不同。除了一聲輕嘆,這會兒也着實沒有什麼好說的。
“小姐,怕不怕這一根根小草抱團,擰成了麻繩啊?”沛雙心裡有些不安,眼見着以柳氏兩姊妹爲新寵的門戶日漸做大,怕日後會威脅到如妃的地位。
“康貴人、麗貴人是皇上的新寵,也是如寶送進宮來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總要給自己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一些顏面。寵愛柳氏姊妹是必然的。恩嬪空有一副心思,頭腦卻是不頂用。否則當年又豈會毀容失寵,一下子冷寂到此時才得意晉封。
再有宸常在也有意靠攏,可她年輕貌美,如花似玉,怎麼會甘心受兩個貴人驅使。即便她肯,那柳氏也不得不防着她恩寵過盛。終究還是走不到一起的人!
唯有這個蘇拉最讓我不放心!”說到這裡,如玥的黛眉輕輕一挑,不自覺的撫了撫自己身前長長的碧玉串子。
明明完顏氏是李氏一手扶植的人,可皇后依然對她很是親近。這一份親近,連皇后也不能媲及,若說果真不擔心,到底不切實際。
“小姐,恕奴婢多嘴。您估摸着,她這一胎是男是女,當真能平安的生下來麼?”沛雙憂心忡忡,幾次接觸石御醫,他的態度都很明確。似乎要保住完顏氏的龍胎並沒有什麼難度。
沛雙也知道,石御醫一向只聽如妃的話,若是小姐不肯下這個旨意。石御醫也必然不敢輕舉妄動。難道真的要縱容她騎到頭上不成,一個下作的蹄子怎麼配!
“我知道你想什麼,可是沛雙,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如玥的聲音有些冷,冷傲之中帶着幾分決絕:“當日我有多麼憎恨李氏你可還記得,不爲她野心爭寵,刻意欺騙。只爲她殘害我欒兒,對無辜稚子下此毒手。
而我,又怎麼能讓自己成爲和她一樣的人?完顏氏再不濟,也懷的是皇上的骨肉。我總不能爲了一時意氣,去做那些爲人不恥的事。情願她平安誕育皇嗣,再處之而後快。”
沛雙明白如玥的心思,卻不敢苟同。“小姐,您說的沒錯。咱們是不能成爲與李氏同一類的人。可若是完顏氏果真誕下阿哥,母憑子貴,您再要除去她就更爲不容易了。即便是您能做到,小阿哥長大之後,若是知曉究竟,那您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與其多費周章,奴婢情願您現在就動手。能生下來的,纔是一條性命。若是生不下來,不過是皇上的一點歡愉,半點溫存罷了。實在談不上一條性命!”
“沛雙!”如玥蹙緊了眉宇:“不許你這樣說,更不許你這樣想。皇上心裡不痛快,也是因着這個孩子纔有些轉機了。不爲旁的,我總不能叫皇上再傷心一次。”
“知道了,小姐。”沛雙喏喏着脣瓣,不由得垂下頭去。
前腳才進了永和宮的大門,後腳便是樂喜兒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主子,可找找您了。皇上有旨,請您往啓祥宮去聽戲。小馬子跟奴才找了您好一會兒,這纔在永和宮找着您。莊妃娘娘與誠妃娘娘這會兒已經過去了。”
沛雙撇了撇嘴,不屑道:“啓祥宮好大的陣勢啊,不就是聽個戲麼,至於將闔宮上下的人都請過去麼?也不怕那麼小的宮苑擠不下這麼多山雞與孔雀。還敢勞動咱們如妃這隻金鳳凰委身前往,當真是不知廉恥。”
如玥搖了搖頭,醒了醒腦子才問道:“可有送信兒去儲秀宮了?皇后娘娘過去麼?”
“並未曾有聖旨給儲秀宮。”樂喜兒如實回道:“除了主子您,也就是莊妃娘娘、誠妃娘娘和玉嬪娘娘得了信兒。再有就是長春宮得了信兒。沒有其餘的了。”
“擺駕啓祥宮。”如玥心裡有些不痛快,可縱然不痛快也不能不去。“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咱們就歡歡喜喜的去聽戲吧。”這話算是自我安撫麼!
“就是不知道戲臺子上下,哪一齣才熱鬧。”沛雙還是不情願的,柳氏姊妹讓人覺得無比噁心也就罷了,偏還是連完顏氏之流也在場。“小姐您去,當真是自降身份了。怕就怕戲看不進去,還要憋上一肚子的氣。”
如玥沒有說話,直道肩輿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啓祥宮前,她才總算露出了笑容。“她們不就是要讓我彆扭麼?若是我連這一點氣都受不得,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要怎麼熬過去。而我若真是熬不過去了,痛快的也只有她們這些不懷好意的。
衝着這一點,我也不能遂了她們的心願。沛雙,好好的笑着,咱們永壽宮出來的人,只能昂首挺胸的走下去。”
沛雙不住的點頭,心裡無比欽佩自家小姐。這一路風風雨雨也好,忐忑崎嶇也罷。小姐就是小姐,心裡那一份傲氣從來都不會潰散。那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驕傲。“奴婢明白了,小姐您就放心吧。”
正說着話呢,卻是啓祥宮走出來一個皮膚白皙,年歲稍長的姑姑:“奴婢給如妃娘娘請安。娘娘請隨奴婢來吧,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