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人帶回來了。”襲兒輕輕推開門,就見如玥衣衫整齊的端坐於桌几前,顯然是沒有安睡而一直等着。
“帶上來吧。”如玥撫了撫自己的額頭、面頰,儘可能將疲憊的神色一掃而光。“她是個明白人,不會在這個時候說謊的。”
沛雙提着麻布袋走了進來,這才顧得上解開自己面上繫着的黑巾。“小姐您放心就是了,奴婢很小心,一路上都沒有被發覺。”
如玥低眉淺笑,不覺讚道:“你辦事我素來放心。解開吧。”
麻布袋解開,露出蜷縮着身子的常柔。依然是安穩的睡相,別有一番小鳥依人的柔弱樣子。“奴婢爲她解開昏睡穴,小姐便可以問話了。”沛雙說着話,手指一擊,常柔便“唔”的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啊!這是哪兒?”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常柔害怕的不行:“如妃娘娘,奴婢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來的這裡,本宮自然會怎麼把你送回去。務求不驚了你家小主。”如玥撥弄着一塊淡綠色的絲絹,輕輕抖了抖又團在了手心裡。“只消你有話便直說,我自然不會爲難你。”
常柔聽清了話音兒,便垂首鎮定了頭腦。心裡卻不住的提醒自己,無論如妃用什麼樣的法子來折磨自己,也決不能幹出違背良心、背叛小姐的事兒。
襲兒見常柔是個有主意的,便補充道:“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聽話說話,娘娘是不會爲難你同你家小主的。”
“奴婢不過是恩貴人身邊的小宮婢罷了,哪裡敢攀附如妃娘娘。娘娘身邊有襲兒姑姑這樣的大姑姑,又有沛雙姑姑這樣好身手的近身,常柔哪裡敢拙劣獻醜。只怕也幫不上娘娘什麼!”常柔的心思很沉穩,打定主意便沒有那麼害怕了。
“常柔,你與本宮之間,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說話。到底本宮也沒令你做什麼背信棄義之事。不是麼?”如玥咄咄之勢漸漸顯現,說話的聲音婉轉如鶯啼。卻偏偏襲捲着森冷寒氣而來,向綿密的細針入骨,着實扎得人痛楚難當,且避無可避。
“娘娘想問什麼?”常柔自然無力與這種強勢對抗,有所保留的問。
“恩貴人到底同你說了什麼?”如玥將團得有些皺的絲絹甩在桌几上,正色問道。“貴人與奴婢說了好些話,奴婢實在不知道如妃娘娘是問哪一句。”常柔心如明鏡,知曉必是向皇后投誠的那些話,以及恩貴人口中的莊妃滑胎的真相。
可不到萬不得已,她是如何都不能說給如妃聽的。誰曉得如妃的心思究竟是善是惡!爲着恩貴人,常柔也不得不強硬幾分:“更何況,我家小主並不得寵,成日裡也只能與奴婢發發牢騷,說說體己話,可奴婢猜想這些話,多半如妃娘娘您是沒興致聽的。”
“本宮有沒有興致是本宮的事兒,可是常柔你要明白……”如玥含了半句話在脣邊,示意沛雙扶常柔起來。
常柔目不轉睛的與如妃對視,生怕眨眼就錯過了如妃意會的眼色。
“本宮能扶起你,自然也能扶起你家小主。”如玥從常柔的雙瞳中,看出了她內心的掙扎。顯然常柔是要比恩貴人聰慧得多,這是怎樣的一種維護呢?“怕就怕有人比本宮更早參透這其中的秘密。只怕那個時候你再要來說,也於事無補了。”
“如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小主。”常柔終於還是軟下了心智,她豈會不擔心恩貴人因爲一時的衝動而飛蛾撲火。遂悽然抽泣:“若是連娘娘您也沒辦法了,那我家小主就危在旦夕了。”
“說吧!痛快着點,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沛雙略微有些不耐煩,倒不爲別的,這些日子以來,如玥時常難以安眠。皇上的心要挽回,皇后那兒又要千方百計的提防,這會兒還要勞神和個不入流的宮婢嚼舌,當真是苦不堪言。
橫了橫心,常柔也唯有信任如妃了,畢竟昔日如妃曾以真誠相待。唯嘆小主被懵了眼,偏是虛情假意的傷了人心。可從頭到尾,如妃從沒有真的爲難過小主。想到這裡,常柔便決意道出實情:“我家小主不知從哪裡聽來,說從前是您與皇后聯手,害昔日的春貴人如今的莊妃滾落階梯而小產,又將罪責嫁禍給冷宮裡的瓜爾佳氏……”
“胡嚼什麼!”沛雙幾乎是無可抑制的嗔道:“你說誰害莊妃小產,又是誰嫁禍給那個瓜爾佳氏?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竟也敢玷污如妃娘娘的耳朵。也不看看你有幾個腦袋,竟膽敢在永壽宮裡放肆!”
見沛雙攥緊了拳頭,襲兒忙拉住她:“且聽她把話說完,沒有影兒的事兒咱們娘娘是不會計較的。”
沛雙見如玥也是這個意思,便收了聲試着忍下這口氣:“哼,恩貴人當真是糊塗至極。”
常柔委屈的眨了眨眼,不讓淚水掉下來。嘴裡卻沒有分辯,只順着往下說:“沛雙姑姑說得對,我家小主當真是糊塗了。莊妃滾落之時,無意中推倒了小主,她的臉從此毀了,前程也毀了。現下聽了這些話,她怎麼能不被仇恨衝昏了頭?
可話又說回來,如妃娘娘您不能怪她啊!你佔盡了六宮的恩寵,永壽宮裡自然也是風光無限的。所以您,從來不會知道孤清冷寂是什麼滋味?可憐我家小主,只能這樣一日一日的熬着,從天亮到天黑,沒有一點盼頭的熬着。”
一番話說的觸動情腸,連如玥也聽得揪心。在旁人看來,或許她真的是佔盡了六宮的恩寵,可夜深人靜,心痛的感覺騙不了自己。“所以恩貴人打算向皇后投誠吧?”如玥收回了神思,揉了揉乾澀的雙眼。
“是。”常柔爲難的咬着脣瓣,但還是應了聲。
“總算你還是個明白的,你拉住了她。”如玥的話裡,略帶了幾分讚許。“若不是這樣,只怕沅琦有命去無命回了。今時不同往日,皇后身邊可多了個醒着神兒的。”話說給常柔聽,也意在是提醒着自己。“皇后只走了這一步棋,便攪得六宮不得安寧。可見翻雲覆雨,支手間罷了。”
常柔有些着急,不覺往前走了兩步直挺挺的跪在瞭如玥身前:“娘娘料事如神,奴婢沒有什麼能欺瞞您的。事到如今,怕是連奴婢的話,小主也聽不進去了。唯有請求娘娘您幫着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小主。縱然小主不能重新獲寵,也總不能禍及滿門啊。”
沛雙冷笑一聲,凌厲的剜了常柔一眼:“我沒聽錯吧,你家小主都要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來奪如妃娘娘的性命了。我們還要巴巴的去救她不成?明知道人家拿着砍刀,還要把自己的脖子洗乾淨伸長了,湊上前去等着挨刀子麼!”
“姑姑,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一定盡全力阻止我家小主,會問清楚這大逆不道的話,是從何漏出來的。必然不會如小主一般糊塗,不分敵我。”常柔也急了,紅着眼睛來扯沛雙的裙角:“姑姑千萬不能狠下心腸,見死不救啊。”
“滾開。”沛雙沒好氣的蹬開了常柔,憤恨不已:“但凡是要害我家小姐的,本姑娘都不會手下留情。見死不救又算得了什麼!”
“姑姑,奴婢也是同一個心思。”常柔猛然抱住沛雙的腳踝:“爲了自家小主,就是要奴婢粉身碎骨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小主能平安無事,搭上奴婢這條賤命也在所不惜,姑姑您心裡不也是這麼想得麼?”
沛雙微微一愣,竟答不上話來。將心比心,若她是常柔,也必然會爲了護着自家小姐而奮不顧身。想來心裡不覺生出幾分同情來:“你能不能起來,好好說話。”
如玥見沛雙的態度軟了下去,哧的笑出了聲。“你家小主要向皇后投誠便去投誠吧。既然你攔不住她,就留在她身邊好好看着她。”
被如玥突然說了這樣一句,常柔有些錯愕:“如妃娘娘的意思是?”
“你不是說要幫本宮查出究竟是誰走漏的風聲麼?”如玥眯了眯眼,看着游龍戲鳳的宮燈絲絹罩子,心裡頓時也明亮了起來:“那就好好的查一查,本宮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冤枉正宮皇后與本宮。”
常柔遲緩的點了點頭,嘴上雖然不說,可心裡卻泛起了嘀咕。究竟這樣做對自家小主是好是壞,她自己心裡也根本就吃不準。
如玥何其聰慧,自然明白常柔的憂慮:“你安心就是了,本宮決不會白白讓你冒險。方纔你不是說,沅琦她沒有恩寵,日子過的格外孤清麼!那本宮就勸皇上去瞧瞧她,只是有沒有本事能把皇上的心留下,就靠她自己了。”
“如妃娘娘……”若說方纔是錯愕,那麼這一次,常柔簡直要歡喜的跳起來了。“有娘娘這句話,奴婢就是死也必然要找出真想來。謝如妃娘娘恩典。”
“襲兒,明天一早,你讓芩兒去向皇后娘娘請旨,令恩貴人遷宮鹹福宮好了。”如玥緩緩站起身子:“好歹恩貴人也是正經的主子,成日裡跟些個秀女擠在一起,也總不是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