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着寒霜一路走到長春宮,兩個小太監不禁有些慌神。其中一個叫小六子,倒也比較激靈,看着寒霜出血的地方,心裡泛起了嘀咕,少不了動了點心思:“欑子,你說這宮婢是不是有孕了?”
另外一個小太監聽了,心一下子就慌了:“六子哥,您可別嚇唬我,若是真有這事兒,讓咱們碰上了。還這樣大搖大擺的把人擡進長春宮去了,定嬪娘娘不知道會怎麼懲罰呢。這可怎麼是好?”
小六子想了想,不由停下了腳步:“等等欑子,咱們合計合計再走不遲。你說咱哥倆不過是燈籠庫糊紙的小太監,後宮裡娘娘們勾心鬥角的事兒也輪不到咱們管。白得人家一錠銀子,讓把人送來是好事兒,可也不能因此丟了性命不是。
依我看,咱們就把人擡到長春宮轉走下人的偏門去,進進出出的人必然能看見她暈在這裡。這麼一來,人咱們也送到了,定嬪娘娘那兒咱們也不會驚動。你說可好。”
欑子一聽,心裡得勁兒:“好,這麼好,六子哥,就按您說的辦。”兩個人看着四下裡無人,便趕緊背上了寒霜,一陣小跑繞道長春宮偏側,將人擱下就跑了。
跑了好一會兒,見沒有人跟來,兩個人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總算是放心了。小六子不忘叮囑欑子兩句:“今兒把人交到咱們手上的人是誰,咱不知道,這宮婢什麼來頭,咱也不知道。若是日後果真有人問起這事兒,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吐露半句啊。”
欑子不住的點頭:“六子哥您就放心吧,從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欑子守口如瓶,必然不敢說。”
“好,走,咱們喝酒去。”六子將銀錠子往天上一拋,再牢牢接住,兩個人便嘻嘻哈哈的跑回了燈籠庫。
冰雪之中,風利如刃,可憐寒霜一直昏迷未醒。她哪裡會知道,自己睡夢之中,就這樣失去了皇嗣。失去了自己生命裡的第一個孩兒。
一切都非她能控制的,好似命運從來就不由人,可哪一天才有熬出頭的一日呢?她從來不敢想,也從來不敢奢望。
定嬪於宮中等的有些不耐煩,天都快黑了,也不見寒霜的蹤影。田嬤嬤見娘娘着急,便問道:“不若讓奴婢派人去四處找找,許是那蹄子事兒沒辦成,沒臉見娘娘您,就躲起來了。”
“不過是去內務府拿點火炭回來,這麼小的事兒也辦不成,留她還有何用。你只管去找,找回來給我好好教訓她。如今是翅膀硬了,以爲睡了幾回龍牀,連本宮的話也不用放在心上了。身邊的奴婢都敢抗命,要本宮怎麼在後宮樹立威信,一個個全都衝着本宮來!”定嬪兩眼冒火,田嬤嬤也就不敢再插話了。
唯有使了眼色給門內立着的小太監小許子,讓他趕緊把人找回來。
小許子知道定嬪的脾氣,一刻也不敢耽誤,忙三火四的帶着一大幫子人,從長春宮各個偏門出發,四處尋找。
索性小六子算是有良心的,就把寒霜扔在其中一個偏門的正當門處。立馬就有小太監發現了她的蹤跡,吹了特定的口哨告訴其餘人。
聽了聲音,小許子緊忙走了進去。“公公您瞧,這不是寒霜麼?”小許子打眼一看寒霜的傷,心顫不已:“怎麼會這樣?別囉嗦了,先把人擡進去。”
三兩個小太監託着,一併將寒霜擡進了側殿。
田嬤嬤見人去而復返,也是詫異:“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再看小許子身後擡着的人,心也是一驚:“怎麼回事兒啊這是?怎麼還是給擡回來的?”
定嬪正飲着茶,一聽這話也是不由得一驚:“出什麼事兒了?”
待到小許子將寒霜擱在地上,定嬪纔看見她是受了傷。田嬤嬤眼尖,一眼就瞧見寒霜裙上的血跡,頓時明白了什麼,便喝道:“去請個御醫來,其餘的人都退下,別在這裡礙娘娘的眼。”
人才退下,田嬤嬤便迫不及待的對定嬪道:“娘娘您看,寒霜她……”手指在全是血跡的地方,定嬪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這丫頭,不會是小產了吧?她有了皇上的骨肉?遭了,爲何咱們一早沒有發覺啊。”
定嬪的心猶如擱在寒風裡吹透了一般,又冷又疼,有些麻木不說,還變得格外堅硬。好似輕輕一掰,就能碎成小塊似的。真就不是個滋味兒。“上天保佑啊,可別再驚我的心了。我剩下的賭注,也就是這些了。”
“娘娘您別急,等御醫來瞧過才知道究竟啊。您先別急,當心傷了身子。”田嬤嬤看了寒霜一眼,只爲寬心才道:“這丫頭命賤,命賤必然不會有事。老天八成也是不收的。”
“本宮是怕,老天沒收了她去,反而收了她腹中那一塊去!”定嬪悲怒交加,只覺得什麼都不順心。自從徐淼被如妃親手了結了,她的心就空缺了好大一塊。從前以爲,對徐淼的情意不過是利用與需要,可當她真的知道徐淼肯爲她去死。
即便是漏夜前往永壽宮行兇,也在所不惜時,她真的落淚了。或許再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的維護與疼惜她。縱然他只是個太監,此生也已經足夠了。
沉痛的閉上雙眼,定嬪有些欲哭無淚。“同樣是女子的宿命,爲何本宮要這樣命苦。旁人卻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蠢笨如皇后這樣無腦的,竟也能接二連三的誕下皇嗣,且還有兩位阿哥在膝下。如妃又算得了什麼,誰還沒有個美貌出衆的時候,難道她不會人老珠黃麼?可憑什麼上天要這般厚愛她們,我有什麼?我有什麼?”
“娘娘……”田嬤嬤還想勸兩句,可終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逢御醫趕來,定嬪唯有斂了怒色,平靜了口吻道:“趙御醫,你看看寒霜的傷吧。”趙御醫見定嬪的臉色不好,像是好不容易纔維繫出的平靜,免不了加了幾分小心。
寒霜額上的傷,像是撞擊留下的皮外傷,並不要緊。於是他按在寒霜的腕子上,沉默的請了脈。這下子,趙御醫也吃驚不小,臉上的顏色頓時也不那麼好看了。“定評娘娘,恕微臣直言,寒霜姑娘似已經小產了。”
“你說什麼?”定嬪明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卻還是無法接受:“趙御醫,你會不會看錯了?她怎麼會小產,怎麼會小產?”
“微臣沒有看錯,此等脈相的確是此徵兆。加之寒霜姑娘衣裙染血,必然如此無疑。且看樣子,應該是方失了胎兒不久,以至於失血昏迷。”趙御醫又探了探寒霜額頭上的溫度,蹙眉道:“不僅如此,姑娘還感染了惡寒,發起了高熱,若是炎症不消,恐怕有性命之憂。”
“不中用!”定嬪惡狠狠的樣子,與往昔的柔順淡泊截然不同。趙御醫哪裡見過,身子跟着一顫。“娘娘息怒,微臣必當想盡法子保住寒霜姑娘。”
“不必那麼麻煩了。”定嬪嫌惡的剜了寒霜一眼,肅殺之意四起:“連個孩子都保不住,要她有何用。你跪安吧。”
趙御醫猶豫了一下,不得已才道:“娘娘,若是不救治,只怕她過不了今夜啊。”
“本宮說跪安,趙御醫你是否耳背呀?”定嬪的語氣沒有一絲和緩的意思,趙御醫不敢再堅持,只得硬着頭皮跪安。
看着倒在地上,面無人色的寒霜,除了惋惜也唯有深深的同情了。
待到趙御醫告退,田嬤嬤才召喚了兩個人來:“把她擡到雜房去,對外不許嚼舌多口。”定嬪仰起頭,看着漸昏的天色,淚流滿面:“天要亡我,當真是天要亡我。連這最後的一絲曙光也不肯留給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後宮之中,哪一個人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卻偏偏要這樣待我!”
“娘娘,老奴有一言,請娘娘定奪。”田嬤嬤心中不忍寒霜的境遇,再者,也不願看見定嬪痛苦如此。遂道:“爲何咱們,不給寒霜一個名分呢?她雖然滑胎了,可好歹也是有過龍裔的。皇上寬厚,必然會憐憫她。憐憫雖然不能等同於垂愛,可好歹也是一份兒真情不是?”
定嬪有些失神,不由得睨了她一言:“說下去。”
田嬤嬤這才微微放心,繼續說道:“皇上若是真在意這一份憐憫,必然會時常來瞧她。娘娘只消將寒霜鎖在自己身邊,必然也能得到端莊賢惠的美名。總不枉費咱們這份兒用心。再有,娘娘您掌控着寒霜一家老小的命運,害怕她不聽話麼!”
定嬪的臉上重新露出笑意,忽然一計上心:“當然,要控制一個人,法子有很多。不光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本宮還有許許多多鉗制她的辦法呢。你去,把趙御醫給本宮找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救回她這條性命。”
田嬤嬤欠了欠身,緊忙追了出去。
定嬪這纔不緊不慢的喚了聲小許子:“準備輦車,本宮要親自去一趟養心殿。再吩咐人手腳利落點,把寒霜安置在本宮的廂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