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不好了。”紫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喘着氣道:“莊妃娘娘和誠妃娘娘帶着陳御醫來了。奴婢並沒看見魯大人的身影……”
媚貴人平穩的躺在牀上,慵懶的睜開眼睛,慢條斯理說道:“該來的總會來,你當如貴妃能容得下本貴人腹中的孩兒麼?好與不好,不再她瞧不瞧,事實就擺在眼前,陳御醫自然明眼人……”
紫佳的雙眼泛起紅意,悲傷不已:“奴婢就是怕如貴妃得悉貴人您腹中胎兒不穩,存心使壞……魯御醫不是說了麼,貴人已經失了兩個孩兒,若是再有閃失,只怕往後再不容易成孕了……”
這話刺心,媚貴人聽着不由紅了眼圈。可再想一想,她要保住這個孩子不是爲了皇帝,而是爲了自己的恩寵與魯天。若是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也沒什麼要緊,只要順利誕下這一胎也就好了。
誠妃與莊妃先後走進內親時,媚貴人才緩過神來,睜開空洞的雙眼,她有氣無力的開口:“臣妾實在無力起身,未能行禮,還望兩位娘娘恕罪。”
“可憐見兒的。”誠妃拭了拭額頭上的薄汗,兀自往裡走:“你身子好,比什麼都要緊,旁的事兒也就別理會了。”
莊妃也是自顧自的落座,輕聲喚道花兒:“關上門,別讓外頭的熱氣進來,媚貴人身子較弱,室內又不能用冰,看暑氣襲了身子該可怎麼是好!”待到花兒從命關好了門,莊妃才繼續說道:“陳御醫,既然你來了,就替媚貴人請個平安脈吧。沒的讓本宮與誠妃姐姐擔心。”
陳御醫應了聲,便讓跟隨的小太監打開了醫藥箱。取了雪白的帕子輕輕走向牀邊。
紫佳扶好了媚貴人的手,瞧着那帕子蓋好,才推開身子。
“得罪了,貴人。”陳御醫略顯嚴肅,眉目緊鎖,依然沒有過多的情緒外泄。
媚貴人的心,依然很是平靜的。魯天已經想盡了一切法子保住這個孩子,若是還算穩固,她又怎麼會連牀都不敢下呢!
片刻之後,陳御醫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恕臣直言,貴人小主先前滑胎身子本就未養好,加之又受驚過度,傷心心神,致使胎兒震動,越發的不穩了。若想保住此胎,只能安心靜養,甚至不能輕易下牀走動。直至以鍼灸之法引正胎位,胎氣穩固之時。”
一席話說的媚貴人透心涼,縱然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了,可心裡依然難過。這是魯天的孩子啊,她和魯天的親骨肉,或許這一世能爲魯天做的,也唯有誕下這個孩兒了。淚水無聲無息的流下來,媚貴人連擡手抹去的力氣也沒有了,除了疲憊,她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
莊妃點了頭,似有不忍,緩緩說道:“這樣吧,陳御醫你的鍼灸之術精湛獨到,連皇上提及也讚不絕口。就由你與魯御醫一併照顧媚貴人的龍胎,直至平安生產之日。唯有這樣,皇后病中才能安慰些。”
不提及皇上也就罷了,莊妃非藉着皇后發難,滿心委屈的媚貴人更覺得氣息不順。“勞動陳御醫照拂臣妾及腹中骨肉是臣妾的福氣,感謝莊妃娘娘的美意。也請娘娘代臣妾謝過皇后娘娘,如貴妃娘娘。臣妾身子轉好,必當前去請安。”
誠妃咂嘴,不免感嘆:“真是個玲瓏心思的可人兒啊。自己這樣難捱,還惦記着皇后與如貴妃,難怪皇上喜歡你。”
挖苦揶揄的話,能如誠妃說的這般真誠的,後宮裡想來也沒有幾人了。媚貴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努力笑道:“勞動兩位娘娘如此的恩恤,亦是臣妾的福氣。臣妾出身低微,卻不想能得如此的照拂,當真無以爲抱,紫佳扶我起來,我要向兩位娘娘叩頭謝恩。”
莊妃心想,這樣虛僞做作的樣子,只怕換作旁人連看都是不敢的,她完顏蘇拉卻演繹的如此純真,直叫人反胃,,也算是天大的本事了。本該阻攔,可莊妃實在噁心的厲害根本懶得開口。
誠妃自然也是難以消受,半晌沒有話說。唯有紫佳哭腔勸道:“貴人,您身子弱,萬萬不可起身啊,讓奴婢向兩位娘娘叩首謝恩吧!您可要保重自己與龍胎啊!”
不到迫不得已,誠妃也不想當這樣的好人。只是莊妃性子拗且剛烈,必然是說什麼都不會順着媚貴人做戲的。也只好自己來扮笑臉了,誠妃這麼盤算着,少不得上前幾步,落座於牀塌一邊,輕輕握住了媚貴人柔軟的手。
“蘇拉妹妹,你的心意本宮同莊妃自然會帶給皇后於與如貴妃。只是你自己身子不好,就別逞強了,能平安的誕育皇嗣,就是最好的報答,姑且靜心歇着吧!”
媚貴人含淚點頭,卻鬆脫了誠妃的手,吃力的伸入鴛鴦織就欲雙飛的金絲軟枕之下,摸出了一支珠花。“莊妃娘娘,請您過目。”
誠妃不明所以,神情愕然的睨了莊妃一眼。
莊妃淡漠看了一眼媚貴人手中的珠花,頓時臉色大變:“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裡?你從哪兒弄來的?”
“那日皇后娘娘受驚,臣妾心中疑惑,時候讓人去瞧瞧可有什麼不妥的。不成想就在橋面不起眼的一處,發現了這支珠花。娘娘可認得,是何人所有?”媚貴人從莊妃不同尋常的臉色,看出了癥結。可到底還是不甚明白!
“不過是一支普通的珠花,到底沒有什麼不同!”誠妃輕嘆:“莊妃妹妹,咱們還是回去吧,別妨礙蘇拉妹妹修養了。”
恢復了平靜的神色,莊妃笑意盎然:“也是呢,說了這好一會兒的話,也乏了。”
紫佳暗自慶幸到底沒出什麼亂子,就將兩位妃主打發了去,不由欣喜。這樣容易就將瘟神送了出去,總算有安穩的日子過了。
步出了長春宮,誠妃見莊妃依然握着那珠花,奇道:“究竟是什麼,讓莊妃妹妹你這麼難以放下?”話一出口,誠妃自己似乎也想起了什麼:“難道?”
莊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微平復了自己的心緒,才展露笑顏:“不瞞誠妃姐姐,先前我成孕之時,從城樓滾落下來小產,最可疑的便是安嬪這一支珠花了。九十九顆圓潤的小珍珠穿成的,是皇上賞賜的……。”
沒有再說下去,莊妃重新看了看手裡握着的珠花,紅着眼眶道:“可惜珠花散了,剩下的這幾片花瓣上的珍珠,寥寥無幾了。安嬪能把這個物件擱在浮碧亭,要本宮認出這東西是她所有,觸動情腸,使媚貴人更加確信她與皇后聯手,當真是恨透了皇后的。也算是用了心思的。”
“往事不堪回首,妹妹你又何必擱在心裡委屈了自己。”誠妃想起自己誕育的大阿哥,也覺着忍不住淚水。“皇宮裡想養大一個孩子,真是太難了。本宮的大阿哥若是還在,也該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就是弄不明白,她已經頂了我的恩寵,爲何還要害死我的孩子啊?”
聽了誠妃的話,莊妃只覺得自己遇上的算不得什麼事兒了。即便是沒有從長階梯上滾下來,也指不定遇上這樣那樣的事兒呢。那個孩子或許根本就保不住,與其吃苦,不如不來趟這一遭渾水。興許少受罪!
想着想着,心裡竟然也敞亮了幾分:“姐姐別傷心了。如今不是也挺好的麼?您纔是誠妃娘娘,是誕育大阿哥的妃主。旁的不那麼重要了。”
“皇后可惡,後宮人盡皆知。咱們明裡暗裡的,不知道吃了她多少的虧。現在安嬪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將揭穿皇后的真面目,只盼着皇上能認得清些。”誠妃沒有宣之於口的話,則是如貴妃最好能頂替了皇后的位分,那便皆大歡喜了。
莊妃品着,到底也是明白的:“走吧,咱們去永壽宮陪着貴妃說說話,眼看着貴妃的龍胎也快有八個月了。這會子最是累的時候呢!”
誠妃點了點頭,挽着莊妃的手一併往永壽宮去,順手將她掌中握着的珠花拔了出來,揚手就扔的老遠:“過去了,便不要再想了。若是日日糾纏那些傷痛,日子就更難熬了。人們總說,紅顏枯骨,不都是爲着心結所困麼。
其實看明白了,我總是覺得,紅牆內外根本沒有分別。在哪裡,都無非是這樣的日子。若是實在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我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再無旁的了。”
這一番話,是誠妃這些年的領悟,幾度大起大落,她看透了人世間的醜惡,可謂心如止水。若非又經手了皇后的折辱,或許她真的能放開仇恨了。可惜,人總是狹隘的,爲着一口氣都好,不願意把自己逼入絕地。
“你覺得依如何?”誠妃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莊妃不慎明白,知道:“平日裡端莊得緊,看着總不愛說話似的。總算是很淡泊的性子,熬得住寂寞。”
誠妃抿着脣,淺淺的笑了。“熬得住寂寞,對後宮的女子來說,實在太要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