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何在?”如玥這會兒覺得吸進鼻子裡的,都是帶着腥氣的血水。毛骨悚然的感覺,令她頭皮發麻,或許她真的錯了,最令人畏懼的並非什麼鬼神亂力,而是人心。
人心險惡,那麼世間一切盡險惡。甚至不分宮裡宮外呵!
只是好端端的,誰會去嫁禍一個並不得寵的妃子殺人呢?如玥總是覺得,這背後,必然有人操縱什麼,且很可能與自己有關。
畢竟纔得到皇上的信任,如玥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什麼閃失。要穩穩掌控六宮,絕非一早一夕的事兒。
老嬤嬤忙道:“在宮門外候着呢,那人叫肖四兒,是每日往冷宮派送膳食的小太監。”
襲兒想着此事錯綜複雜,並非一會兒就能解清的,便問如妃道:“娘娘可要請旨皇上,令仵作前來勘驗現場,以尋求真相。”
“自然是要的。”如玥也有這樣的心思,遂道:“這麼吧,侍衛就留在冷宮處,守着現場不許任何人進出。直道仵作檢驗完畢,纔將劉佳氏罪婦拖出去。至於誠妃,暫且送到永壽宮去,請御醫來診治。”
誠妃聞言,喜極而泣,口裡連連道謝:“多謝如妃娘娘,謝娘娘您肯相信臣妾。娘娘慈惠之心,福澤六宮,臣妾今後必當以娘娘馬首是瞻,絕不敢有二心。”
“本宮不過是不希望有人枉死罷了。救不救得了你,也還難說。你何必這樣心急道謝!”如玥並不是爲了聽這些好聽的話,才決意幫襯誠妃的。相反,她總覺得默默縱容歹人奸計得逞,日後很有可能會被倒打一耙。指控自己草菅人命之類,到時候即便誠妃真是給冤枉的,也被自己的武斷而牽累死。
皇上豈非又要心存芥蒂了。想起皇帝,如玥只覺得頭疼欲裂。爲什麼皇上就不能如自己一般,坦誠的對待彼此呢?在主事府,那個滿面笑容,平易近人的嘉親王,到底是不見了!
“臣妾並未做過,娘娘您有心爲我洗雪清白,臣妾自然是滿心感激。倘若倘若天命不允,那臣妾也總算死得瞑目了。”誠妃忽然就看透了許多。身在後宮這個大牢籠之內,一顆心想要自由想要超脫,除非是死……
有些人,或許連自己的生死也無權決定呵。
嘴角涌起一絲苦笑,如玥忽然有了決意:“襲兒、沛雙,你們去知會六宮妃嬪,齊聚永壽宮正殿,此事事關重大,必不能藏着掖着,得要聽聽大家的說法纔好。”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辦。”襲兒知曉如妃不是個沒有主張的人,此時這般說,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罷了。實則就是要揪出這雙幕後操控一切的黑手。可這人究竟會是誰呢?
老嬤嬤躬着身子,將仍被捆綁着的誠妃扶了起來,卻還是心存芥蒂,怕她傷了如妃,便沒有馬上幫她解開繩子。“委屈誠妃娘娘了。暫且先用這一塊大布裹着身子吧,您這一身衣裳實在不能外露。”
“多謝嬤嬤。”誠妃不禁慨然,昔日之時,自己何嘗不是眼高於頂的誠妃。可真到了落難之際,才曉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以至於老嬤嬤的一句極爲普通的關懷之言,也令得她溫暖備至,潸然淚下。
如玥默默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想着自己這些年的坎坷經歷,也不覺鼻子發酸。可越是在這樣的時候,她必須越是堅強,稍微的糊塗、不慎,都會導致可怕的後果。
眼見着石黔默也爲自己遭了劫難,如玥愧疚的不行。本以爲成爲高高在上的妃主,便能與皇上攜手並肩,渡過漫漫年歲。卻不料,翻雲覆雨,只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兒罷了。爬得越高,反而跌得越重。“嬤嬤,有勞您安排,與此事有關的人,盡數帶去永壽宮候命。”
“是,如妃娘娘。奴婢明白。”老嬤嬤將誠妃轉交於襲兒手中,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樂喜兒辦事兒也越發的麻利起來,待到如玥返回永壽宮時,大半的宮嬪已經侯在了正殿之外。每個人都愁色不減,惶恐不安,誠妃瘋癲的消息不脛而走,難免衆人會怕禍及自身。
如玥才下車輦,玉嬪與淳嬪便湊上前來。玉嬪見淳嬪也在,不由得將話擱在了嘴邊。淳嬪卻是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不禁道:“如妃娘娘,此時後宮流言四起,說誠妃‘凌遲’了罪婦劉佳氏,果真如此麼?”
玉嬪見如玥的臉色透着一絲疑惑,便肯定道:“絕非如此,這其中必有文章。”
如玥環視衆人,有交頭接耳的,也有瑟瑟不止的,終歸是亂成了一團麻,絲毫沒有往日從容華貴的舉止。心裡略微不悅,聲音變添了幾分威嚴:“夠了!都給本宮聽好了!”
如妃娘娘這一聲喝斥,真真兒驚動了後宮半壁。在場的妃嬪無不戰戰兢兢的拘了禮,再無一人輕舉妄動。而臉上的顏色也是出奇的一致,謹慎、惶恐,生怕城門失火殃及了無辜的池魚。
“你們都是皇上的宮嬪,是後宮裡的主子、小主。什麼時候該有什麼風範,不用本宮一一言明吧!後宮裡最不缺的便是多口多舌的女子。先前長春宮之事,本宮已經處置了口舌是非者,這剛幾日啊,你們就巴巴的往上湊,是怕皇上不夠心煩麼?”如玥一席話,震動在妃嬪們的心間。
衆人備感臉龐火辣辣的熱,卻分不清是羞臊,是畏懼還是被如妃傾宮的權勢所震撼。沒有人敢擡起頭,更沒有人敢在這時對上如玥的眼眸。正殿之前的空地上,鴉雀無聲,甚至能聽見小麻雀飛過揮動翅膀的聲響。
“今日叫你們前來不爲別的,只消讓你們知道什麼話當講,什麼話只許進不許出,抵死也要爛在自己腹中。”如玥略微揚起頭,看着暮色將至前,那絕美的紅霞夕陽,心頭並未有半點暖意。聲音卻平靜了幾分:”是不是誠妃所爲,現在還不能肯定。本宮不希望你們衆口鑠金,令這件事無端的成了冤案,你們可明白?”
“臣妾等明白。”宮嬪們絲毫不敢懈怠,齊齊回了話。
如玥的心這才稍微平靜了些,側首小聲對玉嬪道:“姐姐也來了,延禧宮照顧的過來麼!”玉嬪點了頭,心疼如玥這般操勞:“你且安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如玥也不多說其他,便道:“爲能做到公平的審理,本宮請諸位姐妹一併入永壽宮正殿聽審。誰有疑惑,都可以當面指出。但是有一點,今日之事,出了永壽宮門便不許妄自議論,違令者與真兇做同罪論處。屆時可別怪本宮不顧念姐妹之情。”
“臣妾等謹遵如妃娘娘旨意。”衆妃嬪又是齊齊應答。
“入殿。”如玥道了一聲。
隨即便是樂喜兒拉長了嗓音,複述道:“入殿……”
養心殿中,皇帝闔眼養神,御醫立在身後以獨有的指法爲皇帝按壓頭上的穴位。每一下力道都極爲精準,使得皇帝極爲舒坦。“常永貴,你接着說。”
皇帝雖然沒有睜開眼,可心裡必然是敞亮的。常永貴如是想猜想,便接着道:“如妃娘娘得了信兒,立即親自前往冷宮詳細勘察,事畢還吩咐了仵作檢驗現場。這會兒,誠妃已經被帶回了永壽宮。一衆妃嬪也得了如妃的旨意,一併往永壽宮聚齊了。奴才斗膽揣測,如妃必然不想草率了事。”
常永貴一席話畢,皇帝沒有吭氣。且說面上的顏色依然平和,看不出半點心緒。唯有接着道:“如妃娘娘於正殿前訓斥一衆妃嬪不得多口多舌,無論何時都該有個端莊賢淑的樣子,這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唔。”皇帝輕輕哼了一聲。“那奴才就令人接着去瞧。”常永貴試探性的問。畢竟後宮裡出了這樣的亂子,且還牽累到人命,皇帝怎麼會不急不氣,這樣平和以待,未免也太不同往常了。
正想得入神,卻是皇帝哂笑一聲:“常永貴,你定是在想,爲何朕不急不惱,還能這樣從容的闔目養神吧!”
被皇上料中自己的心事,常永貴略顯得有些尷尬。“皇上您真是一代聖君,連奴才這點小心思也逃不過您的慧眼。真是令奴才自慚形愧啊。”
“呵呵。”皇帝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心情大好。讚歎不已:“先皇后仁慈,遇事兒總是寬容以待,缺乏一絲凌厲。而皇后犀利,但凡有什麼,總要鎮壓總要重罰,卻無濟於事。如妃卻是最讓朕放心了!你且看着,但凡是她遇到事兒,寬嚴相濟,總是不會出錯的。
後宮交給她來擔待,即便是天大的麻煩,朕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常永貴的心猛然加速了跳動,幸好隔着皇上並不算近,不易被察覺。皇上將如妃與兩位皇后相較,這是何意?莫不是有立如妃爲後的心思吧?雖然如妃當得起,可廢后必然牽動前朝政事,何況皇后膝下還有兩位阿哥……
“得了,收起你那點小心思吧。”皇帝打斷了常永貴的憂慮,自顧自道:“如妃掌管六宮事宜,代執皇后鳳印,令朕頗爲安慰。你且去聽着,看着,還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兒,再來回稟。”
“嗻。”常永貴懸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好在皇上還是明智的。只是怕苦了如妃,到頭來也只是代執鳳印的妃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