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喉?”莊妃聽了玉貴人的話,不由得伸了伸手自己的手。腕子上的金鐲便順着纖細的手腕滑下來些許,五光十色的寶石隨着這樣柔順的水滑閃爍耀眼,靈動的光輝似張揚着生命的活力,根本毫不避諱人心此時的暗晦。
如玥似被這樣好看的光芒刺痛了眼,下意識的略微偏過頭去。說不出心裡騰昇起的感覺是不是厭惡,可分明難以從容應對。
莊妃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淡漠的笑道:“看我,這樣的時候竟也不上心,憑白惹人生厭了。”
初貴人聞言不由一抖,雙膝痠軟的站不住,慌愣愣就跪了下去:“是臣妾沒有想到這一層,請莊妃娘娘、如妃娘娘恕罪。”
玉貴人不明所以的睨了初貴人一眼,才轉身向莊妃瞧去。果然那明晃晃的金鐲上,密密麻麻的寶石喜慶而璀璨,縱然是死物件兒也尤爲突兀,顯然不合時宜。
想着此時的心痛,玉貴人覺得胸口悶悶的很不是滋味。只是才轉過身不去看,便覺得身後的莊妃有所舉動。
先是“嘭”的一聲,隨後便是“哐當”幾聲清脆的響動。莊妃手腕子上的金鐲子滾了幾滾,終於停在牡丹暗紋的金磚地上。
衆人皆是一驚,如玥最先站起身子,疑惑的喚了聲:“莊妃……”
玉貴人這才發覺初貴人有些不對勁兒,猛然間又明白過來,一準是莊妃用那金鐲砸向了初貴人。“初貴人受傷了,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去傳御醫啊!”
莊妃冷哼一聲,不緊不慢道:“這蹄子早有異心,否則永和宮的花粉,怎麼會落在旁人手裡,連累小公主枉死!現如今這樣的時候,偏又給了本宮這樣不合適的金鐲子,分明是有意挑撥本宮與如妃的關係,心思險惡如斯,當真是不知死活!”
“不!”初貴人驚叫了一聲,捂着額頭連連叩首:“莊妃娘娘,臣妾沒有做過,臣妾從來沒有把咱們宮裡的花送給旁人,也從未取過花粉來殘害如妃的小公主。就是借臣妾十個膽子,臣妾也不敢忤逆皇上,毒害皇嗣啊……”
看這樣子,初貴人說的倒不像是假話。細想之下,如今永和宮也是聖寵優渥之時,初貴人何必以身犯險,傻兮兮的在隆寵之時斷送了自己的好前程?
如玥一瞬間便明白了莊妃的用意。皇后這樣大動干戈,爲的不就是挑起永壽宮、永和宮兩宮的爭鬥麼。既然無從抵抗,不如索性推一個人出來,她去死,總比搭上莊妃自己的性命要好。
或許這也是最簡單有效的法子了,不用動什麼干戈便能令皇后的計策無從施展。
可這個初貴人,未免也太可憐了。正是得寵的時候,便要被無情的推向後宮紛爭的深淵。如玥左右思量,也不希望初貴人頂了害死欒兒的罪名。
正欲說些什麼,擡眼間就瞧見初貴人捂着額頭的指縫裡,鮮紅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溢出,無聲無息的滴落在地。
如玥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非但救不了自己的欒兒,還要憑空捏造罪證,令花季的妃嬪抵死。可面對着真正害人的罪魁禍首,竟一點辦法也沒有。
莊妃似參透瞭如玥的心思,清了清嗓子,娓音道:“別說我這個當姐姐的沒提醒你,永壽宮的不幸這纔剛剛開始。且不說皇后身邊如今多了個徐淼,這樣的不好對付。就是東西六宮裡隨便扯出一個來,也總歸是妒了你幾分去。
如妃妹妹你該知道,必要的犧牲是再所難免的。何況後宮裡,從來不缺冤死鬼。”
“不,莊妃娘娘,臣妾沒有做過,豈能白白遭冤而死?”初貴人執拗的仰起頭,偏不肯屈從。只是對上莊妃決然的眸光,初貴人膽顫不已,心知莊妃心意已決。遂轉身跪在如玥身前,唯有祈求如妃能寬慈一些。“如妃娘娘,臣妾真的沒有用花粉害過小公主,求您饒了臣妾吧?臣妾還年輕,不能就這樣枉死。何況抵了臣妾的性命,也不能真正替小公主報仇啊!”
玉貴人的臉色比方纔又陰沉了幾分,看着如玥茫然無神的目光,她縱然知道此事並不如莊妃所言,卻也無可奈何,只道:“若此事這樣化解,倒也避開了幾分危險。”
初貴人聞言險些閉過氣去,眼前一片死寂的晦暗。她哪裡能預料,方纔好滿心討好的莊妃,轉眼就成了推自己去死的劊子手。滿心期盼的美好未來,也許就在這一瞬間便斷送了吧。
那麼皇上許過的恩情呢?除了自己,怕是再也沒有人會記得吧?
“如妃娘娘,臣妾從未有此行徑,小公主的死,根本與臣妾無關。求您寬恕了臣妾吧!”初貴人仍然不死心的祈求,渴望如玥能動惻隱之心,留下自己這條命。沾滿了鮮血的手,硬生生的握緊如玥的腳踝處。
許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初貴人的力道大的驚人。如玥甚至感覺自己的踝骨快要被捏碎了一般。
襲兒見如玥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緊着遞了眼色令沛雙將人拖開。
如玥閉上雙眼,儘量不讓旁人看出自己內心的掙扎。“本宮只知道,欒兒不能枉死,身爲額娘決不允許她走的這樣不明不白。”
莊妃“嚯”的站起身子,一腳踢在初貴人後腰上:“人貴在知足,德馨(初貴人閨名),想來你得到的也總算不少了。”
初貴人吃痛,卻死死咬住了脣沒有吭聲。茫然的瞪着兩個空洞洞的黑眼珠,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莊妃的容顏。爲什麼百般的討好、委身屈從,都不能換來莊妃半點的憐憫?
莫不是女子之間的嫉恨,纔是後宮翻雲覆雨的根源,只爲着這一股怨恨,便非要鬥出個你死我活。
這一仗,初貴人無力反抗的輸了。
“如妃新失愛女,難免心力憔悴,神思不濟,此事就由本宮來擔待。本宮自會押着這個蛇蠍心腸的蹄子送去皇上那裡,相信皇上必有聖意。”莊妃的話音剛落,婉心便昏了過去。
襲兒無可奈何的輕嘆一聲,喚了兩個小宮婢將婉心擡了下去。
初貴人心知自己勢必要枉死了,不捨的看着被拖了下去的婉心一眼,整個人便泄了心氣,猶如一灘爛泥癱倒在地。
“娘娘您看。”襲兒忽然有所察覺,冷不防的一個激靈:“初貴人……見紅了。”
如玥與莊妃均是聞言一震,目光不覺齊刷刷落在初貴人身上。如玥很快警覺過來,忙吩咐襲兒:“去傳石御醫來。”
襲兒才邁了一步,便被莊妃擋在了身前:“看看她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即便是真有了天家的福氣,也未必就能隨了她的願。扭送去皇上那裡也就是了,命數如此何必多此一舉。”
玉貴人頗爲騎虎難下,好似站在如玥這邊,堅持請御醫來瞧,良心才過得去。
然而良心過去了,性命就堪虞了,到底也未必是明智之舉。可若是就這樣冤死了一位懷着龍裔的妃子,玉貴人總覺得自己這心裡,怕是一輩子都會過不去。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內寢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莊妃與如玥各持己見,均不願退讓。可憐的初貴人因過度受驚而呆滯不語,看着她慘白的面色,烏青的朱脣,如玥的心裡騰昇起瀕臨死亡的恐懼。也許她的一句話,便能決定這可憐女子的生與死,卻又何嘗不是決定自己的生或死呢?
“小蔡子,還不把人拖出去,髒了如妃的地方。”莊妃凜起強者之氣,高高凌駕衆人之上。待到初貴人被拖了下去,才叮嚀道:“如妃妹妹好生歇着,此事就不勞你費心了。這樣心思狠毒的人出自本宮的永和宮,當真是令我愧對了妹妹。”
話說完,也不管如玥是不是領了情,莊妃便兀自昂首闊步而去。
如玥心存不忍,追行了幾步喚莊妃道:“莫不是沒有其餘的法子了?莊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可不要忘記,你自己也是痛失過孩兒的人。”
莊妃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腳步:“本宮不過是送她去皇上面前陳稟實情,有沒有能耐保住她自己和腹中骨肉的性命,就看她的造化了。再者說,後宮從來都是不缺冤死魂的,如妃你就好生安歇罷。”
沛雙憤慨的走上前,好生扶住如玥往回走:“門口當風,小姐您還是由着她去吧。”
玉貴人也湊上前來,重新拉住如玥的手:“好妹妹,皇后豈是好惹的,莊妃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眼下皇后已經按捺不住了,若是連莊妃這個同盟也倒戈相向,只怕咱們的路就更難走了。”玉貴人的手倒比如玥的手更爲冰涼。
想了想,玉貴人又囑咐道:“妹妹還是放寬心吧!皇后在永壽宮操持着小公主的喪儀,妃嬪們又聚齊兒在這裡守喪,這個時候,也實在沒有心思去顧別人的死活了。”
如玥凝視着玉貴人的雙眼,輕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玉淑姐姐,後宮裡的事,從來不是我能顧及周全的,更何況是別人的死活。我根本就從未真正的參透過旁人的心思,否則,欒兒她不會這樣小……就去了。”
“這又怎麼能怪你!”玉貴人垂淚:“你還會爲我拭去雙眼的淚水,卻不懂得擦乾自己的雙眼麼?如玥,她們或許就想看到你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