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雙與襲兒連忙退到一旁,大氣兒也不敢出,四目直勾勾的盯着石御醫爲如玥施針。
幾針下去,如玥的臉色稍微有些緩和,先前緊閉發白的雙脣也略微紅潤了些。石黔默這纔將末端烏黑的銀針收好,慶幸道:“好在不是什麼劇毒,藥的分量也並不算大。想來娘娘再睡一會兒,醒來便無礙了。”
沛雙的心雖然沒有方纔揪的那麼緊,可還是覺得生疼:“石御醫,究竟我家小姐是中了什麼毒,又何以會中毒?方纔連皇上與皇后也在小公主的寢室,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怎麼會?”
襲兒輕微閉目,腦中流暢的回顧方纔的情形,不覺脫口道:“是皇后!”
“不錯,應該就是皇后所爲。”石黔默目光肯定,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也顧不得冒犯便將如玥的右手擎住來來回回找着什麼。“兩位姑姑請看。”
沛雙順着石御醫所指之處打眼一瞧,竟見一個細微的小紅點落在如玥的指縫間。那小紅點極其細微,想來若非石御醫這樣細心的人,一般人根本無從察覺。“這痕跡應當就是皇后握住小姐時,狠心刺下的!爲何方纔皇上在的時候,石御醫您不明說呢,這樣一來,咱們有證有據,還怕皇后能脫罪不成麼?”
襲兒沒有沛雙這樣的焦急,想了想纔開口:“我想即便是告訴了皇上,也是扳不倒皇后的。”有些話並不用宣之於口,可是人人都的明鏡似的清楚,如今皇后的膝下已經有兩位皇子了。
“那毒針想來塗抹了曼陀羅的汁液,也可能混合了別的成分的麻劑,才致使如妃娘娘失去知覺,如同昏厥一般。在事發當時,任是誰也不可能馬上意識到如妃娘娘是中了毒啊。”石御醫雖然滿心憤恨,可這會兒卻格外的清醒,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爲如玥着想。
“倘若告訴了皇上又治不了皇后的罪,那麼如妃娘娘便多了一份危險。何況,這針眼如此細微,雖然略微發紅,也不能證明就是皇后所爲。沒有在最有利的時候抓住皇后的把柄,那麼過後再說什麼恐怕都沒有意義了。”石黔默不敢不警醒着神兒,生怕一眼沒看見,如玥便不那麼好了。
有些人,就是爲了守護着自己心愛的人而存在的。而這種守護,根本就是一個人的事。石黔默從來不奢望如玥能懂他這般的心思。反而情願她永遠不會懂。
偷偷的、極盡奢侈的在她身旁,默默的付出。這便是最好的了!
沛雙含了淚在眼裡,卻不得不點頭應道:“不錯,皇上爲了顧全皇后、三阿哥、四阿哥的顏面,是怎麼也不肯命人搜皇后身的。畢竟小姐只是昏厥,並無性命之虞……”
“你明白就好。”襲兒輕輕拍了拍沛雙的肩頭,沉穩道:“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不能自亂陣腳。皇后在這個時候令咱們娘娘昏厥,必然是不許娘娘親自追查下去。可若是旁人要插手,恐怕皇后也必得焦頭爛額。”
話說到這裡,襲兒素顏的面容會然變得格外陰冷:“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你現在就讓人悄悄送信兒去永和宮,只管透風給初貴人——小公主的死必然與永和宮脫不了干係。”
沛雙死灰的眼眸微微透出了些許光亮:“姑姑說的不錯,莊妃也不是善男信女。還有那個初貴人,看着綿綿軟軟的好捏,卻也有幾分本事。奴婢這就去辦,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后稱心如意。”
“婉心。”沛雙提起一躍,輕鬆的翻進了永和宮的院牆。落腳的此處,正是初貴人的貼身侍婢婉心的廂房門外。
“誰?”婉心聽見門外有動靜,慌亂的喊了一聲。
“是我,如妃身邊的沛雙。”沛雙自報家門道。
“雙姑姑,快請進來。”婉心已經分明,沛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永和宮與永壽宮雖然走得近,但畢竟各爲其主。而自家小主初貴人雖是皇上的新歡,卻着實不及如妃卻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最貴。爲着這些,婉心舉手投足間也敬着沛雙幾分。
沛雙不想兜圈子,只對婉心道:“小公主去了,只因着永和宮的瑞香花。初貴人是聰明人,該如何應對只看你怎麼同她說了。”
婉心的表情變了幾變,先是驚疑的難以置信,接着便是沉痛,最後當然也是僵持最久的表情便是惶恐不安。“姑姑……”
沛雙單手一擺,示意婉心不要再說下去:“越是該不安穩的時候,越是要穩穩當當的。婉心,你是聰明人,自然從未見我來過。”
“姑姑,奴婢明白。”婉心努了努嘴,已然有了主意。沛雙稍微放心了些,旋身而去。
婉心將沛雙帶來的消息如實稟告了初貴人,二人對了心思,又派人去打聽了究竟,纔將此事繪聲繪色的稟告了莊妃。
“胡嚼!”莊妃翠色的鐲子因着猛然的用力,磕碎在烏木的桌角,斷成了兩截。兩截翡翠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驚得初貴人忙垂下頭去。
“娘娘您息怒啊,臣妾才聞得如妃娘娘的小公主去了,便有奴婢嚼舌誣陷咱們永和宮。臣妾這才沉不住氣速速來向娘娘稟明。
且還聽說是皇上皇后的有了旨意,一衆脫不了干係的奴婢都送往慎刑司去了,這會兒八成是在受刑呢。”初貴人入宮算不得久,自然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難免有些慌亂。
莊妃思來想去,心頭微緊倒很瞭然。“這樣的誣陷之言,直衝衝的朝着永和宮而來,得罪的又是皇上心尖兒上的如妃。看來咱們是要大難臨頭了。”
這話說的初貴人心顫,連莊妃也覺得遭難的日子不遠了,自己就更別想全身而退了。就算走運,天塌下來有莊妃頂着,可自己也蒙受恩寵了這些時候。難保就不會有人妒忌,眼紅,若然當真如此,只怕自己是再怎麼用心,也難逃劫數了。
心裡害怕,初貴人的眼眶不由紅了:“娘娘,您快想想辦法啊,咱們不能憑白遭這樣的冤吶!誰不知道那小公主是皇上最疼惜的,如妃娘娘又是,又是皇上的寵妃……”
“住口。”莊妃冷然挑眉,雙目簡直要噴出火來:“若我要害如妃,豈會等到這個時候。憑白的往咱們身上潑髒水,皇后的心智也不過如此了。”
初貴人有些不解,脣瓣輕輕觸碰了幾次到底沒有做聲。
“從前的事你不知曉,我與如妃那是刀尖火海里走過來的舊人了。”莊妃似笑非笑的眸子看不出陰晴。平靜的召喚了近身的婢女花兒,冷語吩咐:“你叫小蔡子趕緊去慎刑司,不管那幫奴才怎麼審問罪婢都好,叫他留神在一旁跟着聽着,一刻也不得走開。”
花兒有些顧慮,咬了咬硃紅色的下脣,方道:“娘娘,怕只怕小蔡子在那裡,更要落人口舌。說咱們永和宮暗中使了絆子,不想聽見罪婢的真話呢!”
“那便叫上常永貴手底下那個小徒弟小馬子同去。”莊妃有些不耐煩,催促道:“要快,否則人都叫慎刑司活活打死了,證供再怎麼寫,扣上去了也不過是死人的五指印兒,做不得數。白白便宜了皇后去!”
“是,主子。”花兒腳下抹油一般,麻利的退了下去。莊妃斂了一口氣,嫌惡的剜了初貴人一眼:“起來!又不是第一天入宮的新人兒了,瞧你這哭哭啼啼的樣子,當真看得人心煩意亂。若真想哭,有你哭喪的時候。”
初貴人緩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淚水,縮了縮身子並不言語。婉心在身旁不動聲色的扶起了自家小主,生怕她受了委屈。
“皇上不是說了,就喜歡你這個溫順謙和的樣子。那你就好好的溫順着,旁人宮裡的事兒,自然有旁人宮裡的人去記掛,咱們永和宮裡的事兒,本宮自然會替你拿好主意。”莊妃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不由蹙緊了眉頭。“還說是宮裡最好的翡翠,這般不禁磕碰,瓷器似的。”
初貴人忙對婉心使了個眼色,婉心有些遲疑,似乎並不想按照自家小主的意思來辦。
似乎初貴人並沒有察覺到婉心的憂慮,只催促了一句:“快把那盒子拿上來。”
婉心唯有乖順的上前呈遞了一個正方形的紅錦小盒,盒上鳳舞九天的鳳凰栩栩如生,好似一陣風過便隨之振翅而飛。“莊妃娘娘,這是我家小主一早備下的,請您過目。”
“哦?”莊妃接過錦盒打開,玩味嗔笑:“倒也不是一點心思也沒有!還曉得爲本宮備下這個。”
“娘娘謬讚了,臣妾不過是湊巧備了。”初貴人果然一點就透,藏起了惶惶之色,轉笑柔如水:“娘娘不嫌棄就是臣妾的福份了。”
莊妃將那鑲嵌了各色寶石的金手鐲套在腕子上,方纔覺得金子的分量遠比翡翠要重很多。
婉心因爲莊妃的舉動,更覺得心情沉重。她甚至覺得,倘若永和宮一定要交個人出來,才能平息此事。那麼莊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家小主推出來頂罪。
有了這個想法,婉心只覺得悲涼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