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靜靜的與王嬪對面而坐,蝴蝶翅的軟絹花隨風微微的顫動,吸引了懷裡抱着的笑薇全部的注意力,咯咯的笑着。
“也不知道最近這是怎麼了,你奇怪,如妃也奇怪。有什麼話不能在宮裡好好的說,非要這大冷天的抱着笑薇來亭子裡吹風。”王嬪心疼笑薇,可也有許久,沒有抱過這個女兒了。她總覺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實在不足以給固倫公主當母親。
“還冷?”玉妃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瞧瞧這涼亭,已經用厚布左右圍上了三層。四角都是銅鼎紅爐的炭火。映的咱們笑薇的笑臉蘋果似的好看。”
“是麼,笑薇?告訴母親,你冷不冷?”王嬪還是不放心,伸手握住了笑薇的小手。
“不冷,母親。”笑薇回過頭衝着王嬪,甜美一笑。“蝴蝶真好看。”
王嬪一喜,忙從玉妃懷裡將女兒抱了入懷。“我們的小公主會說這許多話了,母親真是太高興了。”
玉妃也微微點頭:“說的是呢,轉眼之間,笑薇也快兩歲了。”
“如妃娘娘萬福金安。”打着厚布圍站在亭子外的宮人們見如妃來了,忙問安。
如玥睨了一眼側首對芩兒道:“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去瞧瞧吧。”芩兒得了令,福身退了下去。如玥這才緩行漫步走進亭中:“讓兩位姐姐久等了。”
王嬪的臉還貼在笑薇紅撲撲的臉蛋兒上,也顧不上看如玥:“神秘兮兮的將我們請來這裡,吃了好一會兒風,可得有好話說才行。”
玉妃站起身子,握着如玥的手一併坐下,纔不緊不慢問道:“若我猜的不錯,此處臨近長春宮,妹妹是要咱們來看好戲吧?”
“額娘。”笑薇見了如玥,親暱的緊,張開雙臂就心急這過來。“抱抱。”
如玥輕柔的接過笑薇,不經意似的笑道:“什麼也瞞不過兩位姐姐,入冬了,自然是盼着春來好景。”
“那爲什麼要抱笑薇來,不怕教壞了孩子。”王嬪的心,始終撲在笑薇身上,旁的她不願意花費精力去理會。
如玥脣瓣未動,就聽見有動靜傳來,正是長春宮的方向。
“誰在尖叫?”玉妃分辨不出那聲音的來源,料想應該是媚貴人。“皇上這會兒正得意她,這樣貿然動手會不會輕率了?若是皇上疑心不減,又當如何?”
“皇上駕到。”迎着風,小馬子的聲音很是堅澀,似纔開口,風就灌進來了吞沒了聲音。
“是皇上來了?”玉妃驚的站起了身子,正想問什麼,見王嬪與如玥絲毫不爲所動的逗着笑薇說話,臉上不免赧紅:“看樣子,我是多餘擔心。卻不知你們早有綢繆。”
王嬪也微微起身,預備迎駕,脣齒微動:“綢繆倒是沒有,我自信如妃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玉妃聽了,眉目間總算透出了一絲舒心之意:“皇上萬福金安。”
隨着兩人齊齊的拜下去,如玥這才抱着笑薇起身。“皇上萬福金安。”沒有王嬪的恭敬,也不及玉妃的親熱,全然是淡淡的疏離滋味,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平身吧。”皇帝徑自朝着如玥走過來,溫薰道:“懷裡還抱着笑薇,拘泥這些做什麼。倒顯得咱們生分了。”
分明是濃烈的討好意味,如玥聽得出來,玉妃與王嬪自然更是聽得出來。
笑薇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天子,卻看中了天子帽上一顆璀璨如血的紅寶石,小手一指:“額娘,好看,喜歡。”
皇帝輕哂一笑,一把從如玥懷裡將笑薇託了起來:“叫皇阿瑪,就讓你摸摸看。”許久沒見過女兒,皇帝的心裡像塞滿了棉花,溫暖而柔軟,伴隨着深深的愧疚。眼前的如玥,當真是消受的厲害了,不足半年的時間,竟有些柔弱如風的飄逸感了。
若非真的難受了,豈會這樣爲難自己的心,日日不能安枕,時時心中鬱郁。“笑薇已經長得這樣高了,朕不是個好阿瑪,如玥你……”
“啊……救命呀,快來人啊。”
皇帝的話還未說完,長春宮處,隱約又有女聲撕裂般的吼叫哀求。
當即嚇着了笑薇:“額娘,怕,怕!”一張可愛的小臉,因爲心慌而顯得格外悽楚,眉頭一蹙,眼睛就有些發紅了。
看着女兒可憐的模樣,如玥是百般的不忍。目光不經意的瞥見王嬪,才發覺她心疼的幾乎落淚。“皇上,笑薇還小,怕是受不住這樣的驚嚇,不如臣妾與常娘帶着她先行回宮吧!”如玥懇求的語氣,滿滿是慈母的憐惜。
本也不想讓笑薇這麼小就受驚的,可若是笑薇不在此處,她很能主動開口與皇上這般說話?若是笑薇不再此處,皇上會來麼?她當真弄不清自己了,沒見到皇上之前,百般的怨懟甚至怨恨。可當這個朝也思暮也想的男子,就近在咫尺之間,她所謂內心堅固的厚冰,忽然就消失了大半。
以退爲進之言,實在說的言不由衷。如玥本是坦然的,可這話說了之後,心裡竟登時不捨。
皇帝聽了,重重的呼了口氣,才吩咐常永貴道:“你去瞧瞧,長春宮是在鬧騰什麼?”天子之氣不怒自危,本就是極有震懾力的。加之皇上是真的動了怒,言語便更爲鋒利了幾分。常永貴哪裡敢耽擱,忙喚了人急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讓我抱着笑薇回去吧。”王嬪實在不忍心,語氣裡隱含了幾分迫切。自然也是爲了給如妃和皇帝創造附和的機會。畢竟如妃心裡有皇上,縱然她現在還不願意表露,可往日裡也盡能瞧出來。捫心自問,王嬪顯然不及如玥這份癡心,末了,倒也願意成全了她的幸福。
“勞煩姐姐怎麼好意思……”如玥顯然不肯,想要從皇帝手中抱回笑薇。
“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話。我可是笑薇的母親呢。”王嬪執意將笑薇抱進自己的懷中,飛快的與皇帝對視一眼,恭順的福身:“那臣妾先行告退了,不耽擱皇上與兩位娘娘敘話。”
如玥與皇帝之間沒有了笑薇,一下子空蕩蕩的面對着面,竟然讓她有些不習慣。臉上的紅熱如朝霞一般,順着細膩的肌膚燒到了耳後。“姐姐,還是讓我抱笑薇回去吧!”
玉妃“呀”了一聲,滿面驚色:“皇上,您看,那兒……”
皇帝正看着如玥,忽然見玉妃臉色大變,不由得回過身子看去。如玥也正經了臉色,順着玉妃指尖的方向一瞧,頓時心一震。“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常永貴連同兩個小太監,押着一個赤着雙腳的女子上來,那女子披頭散髮看不清臉面,渾身的一副滿是泥垢,已然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顏色。索性是王嬪走的快,不然懷裡的笑薇瞧見,必然是要嚇哭的。
“這是誰?”皇帝冷喝一聲,憤慨道:“怎麼長春宮竟然有如此不識禮數者!”
常永貴小心的答道:“回皇上的話,此人乃是……宸常在。”
“什麼?”玉妃有些狐疑,按說如玥出手,要拿下的應當是媚貴人,怎麼擒來的瘋婆子,會是宸常在?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根本就沒有瘋。”宸常在憤恨的想要甩開太監的手,髒亂的頭髮卻始終擋在她臉上,並不能看清楚她此時的神情。“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沒有失心瘋。”
如玥趁着皇上沒有注意,連忙向玉妃遞了眼色。
玉妃微微頷首,不由道:“皇上,無論如何,先讓奴才們放開宸常在說清楚不遲。臣妾見她總算說話還有些調理,到底不似失心瘋那樣。”上前一步,玉妃撩起宸常在的秀髮,肅然問道:“是誰說你失心瘋了?”
這一句話,彷彿是擊潰了宸常在剛強不屈的心防線,那隱忍了許久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皇上明鑑,玉妃娘娘明鑑,臣妾沒有失心瘋,是媚貴人……媚貴人說臣妾瘋了。她還令人脫去臣妾的鞋襪,讓臣妾赤足浸於池水之中,令臣妾受涼而清醒。”
“赤足浸於池水之中,就能令人清醒,無稽之談。”玉妃咬了咬貝齒,心生怨懟:“你究竟有何過錯,那媚貴人有何苦好端端的罰你。還不從實招來?”
玉妃這一問,倒是提醒了皇帝:“媚貴人何在,爲何不一併帶來?”
常永貴躬着身子,回道:“只因媚貴人打溼了衣裳,須得更換了才能見駕。隨後便到。”
前後這麼一想,玉妃馬上就猜到了如玥的心思。不待她說話,就聽如玥娓娓道:“皇上,臣妾無協理六宮之權,實在不便久留,既然有玉妃娘娘相伴皇上,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不必,你身爲如妃,訓誡宮嬪也是你的責任。”玉妃故意握住如玥的手:“更何況我協理六宮總覺得吃力,有你在多少能爲我分憂不是。”
如玥水汪汪的眼眸,吃心的看了皇上一眼,雙眼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臣妾豈敢以妃位自居,姐姐蕙質蘭心,自然心明如鏡。”
刻意的迴避,於皇上面前,只是爲了讓他知道。有些話當真傷人傷心,所求的不過是那最難以琢磨的一心罷了。
“別走。”皇帝緊抿着的脣微有些抽搐,不捨道:“既然在,就只當是爲玉妃分憂了。你便聽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