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糖商無不暗罵這小子無禮,但是誰讓現在的把柄抓在人家手裡,而且這傢伙又已經把他們行會的老大閔家幹掉了給自己看,再把老二蘇家的家主一腳踹下了椅子,算是給衆人樹立了兩個反而典型出來,還有誰敢懷疑這位章先生和那位龔巡按的決心?
排位靠近最後的方記糖行東家方以智第一個站了出來,義正辭嚴地說道:“這閔家實在太過分,竟然敢勾結海盜,害得我們整個廣州糖行都沒面子。我們方家是肯定沒有勾結海盜之事的,爲了自證清白,我方家願意拿出白銀5000兩,支持龔巡按打擊海盜所用。”
有了一個開頭的,其他衆人當然不敢落後,按照各家糖行的實力,分別承諾拿出數千兩到上萬兩的銀子出來,章澤天粗粗一算,總數竟然多達八萬多兩,看來這糖業果然是賺大錢的買賣。
不過龔其富身家雖然不算富裕,卻是不肯拿這銀子的,否則這吃相就有些太難看了,他還要自己一直保持得不錯的官聲呢。他咳嗽一聲,道:“諸位熱心鄉里安全,願意拿出這麼多銀子來打擊海盜,我這個巡按心裡十分安慰。只是這銀子雖好,此時卻不是急用,還是先放在各位手中,等什麼時候要購買船隻火炮,或操練水師打擊海盜之時請諸位樂捐,大家可不要不給面子。這銀子若是放在本官手中,這事情就說不清楚了。此事再議。”
他看了看剛剛只氣呼呼地答應捐一萬兩銀子,卻不說其他話的蘇立業,又說道:“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揪出糖業行會中的害羣之馬,還廣州糖業一個健康的發展空間。”
衆糖商一愣,沒想到這位巡按大人竟然不按照章澤天剛剛鋪好的路走,只聽龔其富接着說道:“這位章先生家裡,千里迢迢從山東到廣東來做買賣,結果先是他二哥被海盜劫持,後是他家的一位老掌櫃被我們廣州糖業的一個糖行非法扣押,並索取高達兩萬兩白銀的贖金,這樣的行爲,與海盜何異?這樣的害羣之馬不清除,誰還敢到廣州來買糖?”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龔巡按是在爲章澤天張目。昨天孫少傑帶人連續走過多家糖行,採購了大批糖貨,後來被蘇記扣押之事大家也都聽說了,只是沒想到今天蘇家竟然提出什麼兩萬兩贖金的事情,對於這位全殲了林七盜夥,今天一早又滅掉了作爲廣州糖業大哥的閔家,顯露出強壯肌肉的章家少東家來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剛剛大家提出“捐助”剿匪銀子的時候,蘇家的蘇立業可沒有任何更多的表示,根本就是沒有絲毫解決問題的誠意嘛。
衆人看向孤單地站在旁邊的蘇立業,不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蘇家雖然家資豪富,又有兩個在外爲官的進士,可是隻要章澤天和龔其富將他通匪的罪名坐實了,龔其富再參上他那兩個進士子侄一本,估計那兩個進士那小小的七品官都要丟掉了。唉,你說你蘇家好好的日子不過,得罪誰不好,幹嘛非要去得罪這位殺神呢?
大家都清楚,在座的十位糖行東家,哪個沒有私通海盜的事情?如果不是與諸彩老有私通,哪個又能夠穩穩當當地坐在這裡,每年平白得上萬兩的銀子?只要龔其富將蘇立業一索子捆翻了,再把蘇家抄個底朝天,不可能找不到一點他們與諸彩老聯絡的證據。
退一萬步說,即使蘇家真的沒有抄出來通匪的證據,章澤天難道不會隨便弄點印信什麼的東西給他栽贓一下嗎?
“蘇家完了。”這是糖行衆人提前給出的結論。
撲通一聲,年過六旬的蘇立業忽然搶上兩步,雙膝跪在了章澤天的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說道:“是小老兒與犬子被痰迷了心竅,一時做下了糊塗事,扣下了貴行的孫掌櫃。等小老兒一回家就親自向孫掌櫃叩頭賠罪。小老兒願意拿出一半家產賠償孫掌櫃,祈求孫掌櫃原諒。還求章公子念在小兒無知的份上,饒過我蘇家這一回,小老兒知錯了。”
章澤天沒想到這老兒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權衡清楚了事情的輕重緩急,當即服軟。
章澤天道:“你先起來!你說什麼拿蘇家的一半家產賠償我們的損失,難道把我章家當成你們一樣的強盜麼?告訴你,我們章家不缺銀子,我們的每一兩銀子都是清清白白地賺來的,要你那銀子做什麼?這樣吧,你若真心賠罪,便平價賣給我們一船糖好了。一般一船糖不會超過兩千石,咱們就按兩千石算,我每石糖給你一兩半銀子,一共三千兩,如何?這一船糖裡面,連同我們孫老掌櫃的賠償,帶被你們打傷的幾個家人醫治的費用,以及今天早上對陣海盜時受傷的一個家人的藥費及補償都含在裡面了,算是便宜你們蘇家了。”
蘇立業沒想到章澤天竟然肯如此輕易地了結此事,當下連聲答應下來。其實昨天碼頭上到的糖船並不是給蘇家的,可是此時蘇立業已經顧不了那許多,決定一會找到那些糖的貨主,在第一時間把兩千石糖送到章家的船上去。
就在大家以爲會議已經進入尾聲的時候,龔其富忽然問道:“如今糖業行會之中佔有最大份額的閔家已經肯定不能再參與糖業貿易,他留下的份額怎麼辦?你們今後的糖在海上的安全還能不能保證?”
聽到這個問題,大家才如夢方醒,原來這位巡按大人的真正目的是在這裡啊。開始時龔其富拒收大家提供的銀子,衆糖商還以爲這位巡按真的是高風亮節,不肯收受賄賂呢,原來是在這裡等着呢。
方以智說道:“我們行會的會首每年一輪換,去年是剛剛被抓的閔元章,按順序來的話,今年應該是蘇大哥接替這會首的位子,今年糖業行會如何運作,閔家留下的份額如何分配,還要蘇大哥忙拿出個單程來,大家也好討論。”這方以智雖然是十一家糖行中規模比較小的一家,但是爲人卻十分精明,他知道這閔家的份額被龔其富惦記上了,已經變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於是在第一時間丟給了蘇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