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過後,隊伍啓程。依章澤天之意,便要直接返回章家莊,但是王師爺卻說黃縣令已經在縣城擺酒爲兩位新進士慶賀,龔其賢也說應該先去見過父母官才符合理數。
章澤天對這個黃縣令印象不好,本不想理會他。但是縣令與兩個進士之間多少算是有過一段師生的情分,如果不先去拜謝一番,於兩位新科進士的名聲有礙,也只好先去縣城。
章澤天他們來時帶了足夠多的馬匹,此時啓程便讓所有人都騎上了馬,就連僕從也不例外,返回時的速度比他們原來行進便快了不少。
龔其賢在馬上看章家自衛隊服裝整潔,精神飽滿,手中長槍如林,所騎的更是軍中都不多見的好馬,不禁大感驚訝,問道:“這就是你們的自衛隊嗎?看上去比一些將軍的精銳家丁都不遜色。”
章澤天道:“就是我們莊子上的民團。他們是全職脫產訓練的,加上伙食又好,便顯得精神些,用來對付土匪什麼的烏合之衆還行,其實與正規戰兵是沒法比的。”章家自衛隊剿滅小瓦崗匪幫的事情已經在山東傳開,想不被別人關注也已經做不到,章澤天便只能貶低一下小瓦崗土匪的戰鬥力,勉強遮掩一下了。
傍趕來到縣城時,黃縣令果然帶人在城門口迎接。見到章澤天帶領的自衛隊隨行,黃縣令極不自在。當初欽差事件中他在章家這些“熱心鄉鄰”手上很吃過一些虧,此時見到章澤天和全副武裝的自衛隊員便感到一陣緊張。
也難怪他緊張。年初時這些隊員把他手下的三班衙役管教得老老實實,後來這些衙役便基本不敢到章家莊地盤上活動。
可是即使如此也還是不行,有一次快班的幾個人在別處作威作福,被自衛隊的人撞見了,便直接捉到青島港口的工地上去“勞改”了,據說要在那裡幹滿一年的苦力才能放回來。這件事本來不大,但是卻讓章家在縣城的威名更盛,縣衙的差役簡直談之色變。
眼下夏糧徵收在即,章家卻帶過話來,說要代繳整個章家莊——他們說是什麼互助會——的糧賦,而且只交正額,這可讓縣衙的日子怎麼過?
章家莊的土地佔全縣四分之一以上,與李舍人莊一起佔去了全縣土地的一半,如果這兩個莊子都只繳正賦,縣衙一年的用度和大家的收益從哪裡來?何況今年李舍人莊出了事,李舉人家自主耕種的那部分田地的稅賦已經泡了湯,如信章家又把整個章家莊佃戶和小戶人家的稅賦給包攬過去,日子更不好過了。
章澤天並不知道黃縣令的心中想的是稅賦的事。他對這黃縣令雖然不太當回事,不過官面上的事情還要他來維持,也不好不給他面子,何況今天是自家侄子的喜事,更不能攪局。此時見黃縣令神情緊張,便主動上前行禮問候:“舍侄中個進士,全賴老父母栽培教導之恩,如今又勞老父母在此迎候,折殺學生了。”當下拿出長輩的架子對兩個新科進士說道:“演之、義方,還不快來見過黃縣尊。”
章澤天主動放下身段,黃縣令正好藉此機會緩解自己的尷尬,當即說道:“章家書院多年努力,今番剛好收穫,實在可喜可賀。”又對兩名寸進說道:“你二人此番得中,實屬不易,章家書院重金禮聘名師,每年爲書院投入巨大,你們當念出身不易,努力爲陛下盡忠,爲桑梓造福。”章繹與施正德唯唯稱是。
黃縣令又道:“多年以來,我們即墨的文名始終不彰,已經幾十年沒有出過進士了,此番你們二人同榜得中,實是本縣的一大盛事。本縣已經在賓悅樓安排了酒席,爲你們慶功賀喜,請。”
來到縣城最大的酒樓賓悅樓,發現今天縣衙已經包場,一樓大廳安排的是普通席面,用以招待衆人的隨員,二樓雅間按照古禮分席而坐,一共預備了十席。
章澤天看了席位略一估算,這十席應該是縣令、縣丞、教諭、王師爺各一席,即墨是小縣,並沒有縣尉和典史,這四席算是主位。另外六席之中,有兩位新科進士各一席,給章家至少應再留兩席,最後兩席應該是給陪客的鄉紳準備的。
即墨縣最大的鄉紳便是章家和李舉人家,此時兩家都不能算在陪客鄉紳之中,那麼最大可能就是一直跟隨在縣令身邊的那兩位縣學的稟生(秀才)了。
章家今天來人之中,有章澤天和章維、章綬叔侄三人,還有龔其賢這位不速之客,席位顯然是不夠了,不過加席之事自然不用他去關心。
章澤天可沒打算在這席位上客套,在黃縣令安排座次之前搶先爲他介紹道:“黃縣尊,學生爲您介紹一位大儒。這位龔先生,名諱上其下賢,現任濰縣教諭,大儒之名響徹青州一帶,龔先生是天慶五年二甲第九名進士。”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天慶是大文朝上一代皇帝的年號,天慶五年距今已經九年,九年的進士,而且排名如此靠前,此時竟然只做一個縣教諭,顯然是被貶下來的,即使不知道原委的也不免對這位看上去相當年輕的先生刮目相看。黃縣令是聽說過這位龔先生的,連忙以晚輩禮節相見。
要知道,此時的進士見面,都要論一下年齒。重點並不是比年齡大小,而是中進士的先後,以及所在的名次。龔其賢中進士比黃縣令更早了一屆,而且排名遠高於黃縣令,如今又不是公事的場合,黃縣令只能口稱前輩,恭請龔其賢坐個首席了。
隨後入座的應該是章繹與施正德這兩位新科進士,二人請章澤天這位長輩上座,章澤天道:“今天不比往日,你們二人才是正客。我這個沒有功名的能夠列席已經是榮幸,往後坐便好。”讓兩人坐了次席與三席,自己隨後坐了四席。章維與章綬則坐在後面兩個客席。
主位那邊,黃縣令、劉縣丞、孔教諭三位有官職的排在前三位,後面果然是王師爺和那兩位稟生。章澤天說得不錯,在座賓主之中,他是唯一沒有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