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高密縣令高潔虎派人出城與自衛隊接洽,商議互助會放過縣城的條件。
帶兵圍城的暫編一營營長章保剛派人請示章澤天,沒想到章澤天當天就來到高密城外,見到了作爲使者前來談判的高密主簿米鋒。
見面之後,米鋒便氣沖沖地質問章澤天:“你們趁叛軍作亂起兵,圍我高密縣城數月,所爲何事?難道也要大膽造反不成?”
章澤天沒想到這位米主簿竟然這麼大脾氣,都快餓死了還在這裡擺官威,也不知道是心思太寬還是真正的義正辭嚴。他也不生氣,笑道:“我互助會以下皆是大文順民,從來不敢做有違大文律之事,何來造反之說?叛軍來時,我等謹守家園,迎擊叛匪,絲毫不敢大意,又哪裡有什麼造反之事?”
米鋒說道:“既然是國朝順民,何以圍城不散?我高密城中矢盡糧絕,百姓已經有人餓死,爾等之罪也。”
章澤天詫異道:“竟有此事?既然人都要餓死了,你們爲官的怎麼還緊閉城門,不放百姓出城尋食?人命關天,你們爲民父母的,也不能如此漠視人命啊。”
米鋒聞言怒道:“爾等四面圍城,虎視眈眈,焉知爾等不是叛軍同黨?我等爲官,爲國守土,豈能置滿城軍民於不顧,輕易開城?爾等既然是良民,還不速速撤圍?”
章澤天道:“我等守在城外,只爲保高密一城安危。否則那叛軍一旦捲土重來,你們高密又豈能倖免?你們認友爲賊,還擺出如此官威,豈不冷了我等熱心鄉民之心?”
米鋒沒想到這章澤天如此難纏,便是一直與他鬥嘴,絲毫不肯答應退兵之事。他不耐跟章澤天再糾纏下去,說道:“你們不撤圍,我一旦開城,城中百姓勢必被你們誘拐而去,我等一衆高密官員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章澤天道:“高密是大文朝治下,我們即墨膠南又哪裡不是大文朝治下了?百姓在哪裡生活不都是要爲大文交稅,又有什麼區別?你們將這高密治理得如此不堪,令百姓拋棄田產祖墳走避。你們不反省自身之過,怎麼反倒怪起我們來了?”
米鋒道:“你們這個什麼互助會,把控即墨膠南兩縣,大肆招兵買馬,不軌之心昭然若揭,無知愚民貪你們的蠅頭小利,已經從賊而不自知;兩縣官吏被你們架空,兀自爲自己的無爲而治和政績斐然而沾沾自喜,不亦悲夫?”
章澤天大搖其頭,道:“米主簿謬矣!我等一衆熱心鄉鄰自發組織鄉勇,是爲自衛隊,小則到平滅山匪流賊,大則抵抗叛軍侵擾,力保一方平安,與那叛軍豈可相比?我等鄉勇,使用武器皆爲刀劍火銃,絲毫不敢裝備大文律中明令禁止的甲冑勁弩,實爲守法典範。”
米鋒看着周圍自衛隊員手中那些與官軍截然不同的歩槍和短管槍,以及整齊劃一的軍裝,心道:“這明顯就是比一般將領的親兵家丁更厲害的強軍,還說是什麼鄉勇?可是他們的裝備卻實實在在沒有律法之中禁止使用的甲冑與勁弩,卻也讓人無話可說。”
轉念間說道:“可是那兩縣縣令被你們架空甚至軟禁之事,周邊州縣無人不知,又當如何說?”
章澤天道:“哪有什麼架空軟禁之事?我等互助會一衆熱心鄉紳急公好義,帶頭遵紀守法,襄助縣尊治理一縣地方,每年夏秋兩季糧賦無不保質保量按時完成,平靖地方止爭息訟,又勤力助學,爲國輸送棟樑,同時教導鄉民,縣尊政績斐然乃是不爭的事實,何來架空之說?”
米鋒被章澤天說得啞口無言,良久才道:“那按你所說,我高密今日的危局應如何解除?”
章澤天道:“高密與即墨膠南兩縣相鄰,本就同氣連枝。今日高密城內百姓受苦,我等互助會鄉紳感同身受。不如這樣,你們打開城門,我們互助會接收資助城中百姓,令其重獲新生,如何?”
米鋒道:“只是如此一來,高密百姓都跑到你們那邊,人口勢必大減,今後的稅賦又如何籌措?我等高密官員恐怕都不會有好結果了吧?”其實這纔是他最想說的。如今叛軍作亂,稅賦之事估計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提起,但如果手下的百姓都跑光了,即便城池不失,他們這些官員也沒法向朝廷交待。
又或者將來官軍過來平叛時,各縣肯定都要支應糧草,高密治下如果沒有了百姓,這糧草又找誰去要?
章澤天道:“眼前便有現成的例子,你們爲何不學?我即墨膠南兩縣,兩位縣尊採取無爲而治的辦法,將縣內治理得井井有條,不敢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基本沒有匪人作亂。而且百姓安居樂業,稅賦更是如期繳納,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再說,你們即使留下城中一萬多百姓,周邊鄉村已經被叛軍清掃一空,治下那些田地就種得起來麼?到時還不是依舊收不上稅賦。”
章澤天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要像已經控制的即墨膠南兩縣一樣,控制住高密。他不想用強,這才苦口婆心地規勸。
米鋒也明白了章澤天的意圖,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他一個小小的九品主簿肯定做不了主,還要回去請示了縣令之後方可決定。
在米鋒返回之前,章澤天道:“米主簿,此前不知高密城中窘迫至此,我等都未着急。今日既然得知城中已經斷糧,到時最先被餓死的恐怕就是那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所以還請知會高縣尊,若不能在三天之內給高密滿城百姓尋一條出路,我等便會強行入城解救他們,到時若有誤傷,恐怕對你我雙方都有不便。”
這就是赤果果的威脅了。說白了,章澤天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你們不在三天之內開城,我們就要攻城了,到時候城中官員誰也逃不掉。